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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言難止 第43節

    他看見許則把頭轉過來了,那種‘我想聽’的意思,許則很少這樣好奇。

    能引起許則的興趣,賀蔚感到很有成就感,他往后仰在椅背上,用娓娓道來的語氣:“那是一個溫暖的冬天,我跟昀遲去赫揚家玩,正好他拆了一袋糖,我親眼看見他把最好吃的幾種口味分出來,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他這樣做,令我很傷心,我問他可不可以給我幾顆,遭到了無情的拒絕。于是我就上去搶了,不是為了吃糖,主要是生氣。”

    “那是我跟赫揚唯一一次打架,赫揚也不高興了,說糖果是要留給他朋友的。好笑!難道我不是他朋友嗎?”賀蔚沉浸式回憶,邊說邊忿忿不平地在許則肩上拍了一下,“我就問他到底要把糖給誰,赫揚告訴我是我不認識的小朋友。”

    “我當時就懷疑這是個幌子,他其實是要把糖留給顧昀遲,于是我問顧昀遲是不是你!顧昀遲就說我腦袋有問題。”賀蔚冷笑一聲,“小小年紀,講話就這么難聽,要是不聯姻,這種alpha怎么娶得到老婆。”

    許則看著試卷,實際上目光放空。

    他還記得小時候陸赫揚每次給他帶糖吃,拿出來的永遠都是最好吃的那幾種口味。

    “那個小朋友……是誰?”許則低聲問。

    “我怎么知道,赫揚又沒說名字,我懷疑根本沒有這個人,他就是不想給我吃糖。”賀蔚頓了一下,勉強收起那副斤斤計較的樣子,說,“不過那會兒赫揚的記憶好像已經開始出問題了。”

    許則一愣,轉頭看他:“什么?”

    “他應該沒跟你提過……反正我當時有這種感覺,太久了也記不清了,但——”賀蔚抱著手朝許則身邊歪過來一點,聲音壓低,“肯定是出了什么事,總之赫揚現在基本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大概十歲以前的,都不記得。”

    記不起三四歲之前的事也許還算正常,但如果十歲以前的記憶都沒有就顯然有問題。賀蔚從小和陸赫揚一起長大,許則想不出有什么事會是他也完全不知情的。

    “為什么?”許則不自覺地追問。

    “不知道。”賀蔚搖頭,“能被保密得這么好,肯定是陸叔叔的意思,誰要是敢去查,就等于在掰陸叔叔的手,哪個人這么大膽子?反正我是沒有,活著不好嗎?”

    許則點點頭,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點頭,只是無意識地回應一下賀蔚。他想到七歲時和陸赫揚的十一次見面, 他曾經疑惑過陸赫揚為什么總是說重復的話、做重復的事,許則以為那是一種強調,現在才明白原來是因為陸赫揚一直在不斷地忘記他自己說過的話和做過的事。

    是生病了,還是發生過意外——陸赫揚還記得原因嗎?

    “哦對了,赫揚有跟你說他不來學校是為什么嗎?”賀蔚絕口不提自己給陸赫揚發了八百個問號的事,裝作不在意道,“我問過他一次,他沒跟我說。”

    過了幾秒,許則才回答:“我也不知道。”

    賀蔚頓時心理平衡不少,重新趴到桌上睡覺了。

    直到放學,許則還在想賀蔚的話。今天是陸赫揚沒來學校的第十九天,已經超出了他之前說的一兩個星期的期限。

    沒有電話,只有在第十四天時的一條短信:晚幾天回來。

    可是幾天又過去了,陸赫揚還沒有回國,那條短信被許則一遍一遍地看,好像每看一眼,就會獲得一個讓他繼續默默等下去的支點。

    把自行車推進樓道,許則走上樓梯。放學后在教室里自習了一個多小時,此刻天已經徹底黑了,許則心不在焉地走了兩層,莫名聽見身后有腳步聲,很輕,是忽然響起來的,這意味著對方可能一直跟在后面,現在是由于加速靠近而泄露出了聲音。

    靠近意味著——許則在黑暗中半回過頭,余光瞄見那道即將貼上后背的人影,在最后一秒中無聲地側過身,一拳砸向對方的臉頰,同時抬腿頂膝。

    是個beta,身上沒有任何信息素的味道。許則的動作太快,beta只能堪堪躲過拳頭,緊接著小腹就被許則的膝蓋狠狠頂了一記。beta悶哼一聲,整個人往后滾下去,摔進樓道拐角。

    空氣里滿是飛塵的味道,許則幾步邁下樓梯,抓著beta的衣領將他翻過身,一腳踩在beta拿了刀的右手手腕上。

    許則沒有立即問什么,因為他覺得不對勁。人一定是唐非繹派來的,但明明沒有這個必要,唐非繹大可以直接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不是找人來跟蹤綁架,這么做太多余了。

    正要開口的時候,樓上傳來急促的腳步,一個alpha幾乎是翻著扶手跳下來的,沖到許則身邊,俯身往樓下看,許則聽見他低罵了一句臟話。

    許則迅速跟著站起來,看見樓下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一輛面包車,有兩個人正將一個似乎已經失去意識的alpha塞進后座。

    第57章

    油門一聲轟鳴,面包車疾馳離開。許則與身邊的alpha對視一眼,意識到唐非繹真正要抓的人不是自己。

    alpha將地上的beta拖起來,低聲道:“我們會處理。”

    借著樓外微弱的路燈光,許則看見alpha戴著空氣導管耳機。許則什么也沒有說、沒有問,他點點頭,將肩上的書包扶正,重新往樓上走。

    回到房間后許則站在窗邊往樓下看,安靜一如往常。許則拉好窗簾,去書包里拿出手機,給療養院打電話。

    “李護,我是許則,打擾你一下,我外婆晚飯吃了嗎?”

    “嗯,剛吃過,現在在吃水果,怎么了嗎?”

    “沒事,麻煩你了。”

    許則在書桌前坐下來,點開信息界面,對著陸赫揚的那條短信發呆。他想到暑假時唐非繹來汽修廠找自己,離開后不久陸赫揚就打了電話過來,告訴他‘別擔心’。又想到每次去療養院,隔壁房病人的保鏢永遠坐在外婆的病房外。

    所以都不是巧合,陸赫揚說的‘別擔心’也不只是一句口頭上的安慰。許則能猜到陸赫揚隱瞞這件事的原因,如果一開始就明說的話,自己一定會拒絕。

    屏幕暗下去,許則又把它按亮。繼續這么看了幾秒,界面忽地一變,同時鈴聲響起,許則被嚇得抖了一下,立刻接起來。

    “許則。”

    很久沒聽見陸赫揚的聲音,一瞬間有些陌生,許則張了張嘴,好像有很多話要說,但最終只“嗯”了一聲。

    “受傷了嗎?”陸赫揚問。

    “沒有。”許則說,“應該是唐非繹的人。”

    “嗯,他們已經去查了,你在家里待著,不要自己去找他。”

    “被綁架的那個人會怎么樣?”

    許則了解唐非繹的行事作風,也知道自己這個問題很多余。他在俱樂部里見過很多保鏢和打手,雇主從不會因為手下受了傷而內疚,一個出錢一個賣命的合約關系而已。但許則不是雇主,他本質上也曾是賣命賺錢的其中之一,現在只是一個沒有付出任何卻接受了保護服務的對象。

    “不會怎樣的,目標不是他,你別擔心,等我消息。”不等許則回答,陸赫揚接著說,“我馬上要去上課,先掛了,你早點休息。”

    還沒呼吸過來就被捂住嘴,是個人都會感到不滿足,但許則立即說:“好。”不耽誤陸赫揚半秒時間。

    掛掉電話,許則從桌上扯過一本用來打草稿的舊本子,開始在空白的位置寫字。

    1、你說目標不是他,那是誰?

    2、給我和外婆安排的保鏢是不是很貴,可以告訴我要多少錢嗎?

    3、賀蔚說你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是為什么?

    4、你還要多久才會回來?

    寫好后許則盯著本子看了會兒,筆尖挪到第四個問題,想把它劃掉,可最終沒舍得。

    他不知道陸赫揚下一次打電話來會是什么時候,所以先把想問的問題記下來,一次問一個,這樣既不會讓陸赫揚煩,也不會太耽擱他的時間。

    城西倉庫,燈火通明。

    唐非繹坐在一張舊沙發上,百無聊賴地在玩打火機。他的腳邊躺著一個被反綁雙手的alpha,滿臉血跡,雙眼緊閉一動不動,分不清死活。

    幾分鐘后,倉庫外傳來汽車聲,兩道車燈在轉彎時劃過半圈,又倏地熄滅。

    一條腿從夜幕下邁進明亮的倉庫里,高大的alpha穿著一件舊t恤,露在袖子外的手臂上零星有幾道長疤。

    “嗒”一聲,唐非繹叩上打火機,抬頭,身體往后陷進沙發里,臉上浮起并不意外的笑容:“看來我今天晚上沒白等,連文哥都等到了。”

    他抬腳踩住alpha的側臉,alpha終于痙攣似地動了一下。

    蔣文淡淡地看著唐非繹,他一個人深夜來到這里,身上沒帶任何武器,僅僅是這么站著,唐非繹周圍的手下就高度警惕起來,手紛紛按在后腰別了槍的位置。

    地上的alpha艱難睜開眼,嘴唇張合,無聲地叫了句“大哥”。

    “自己起來。”蔣文平靜地對他說,“車門給你開著。”

    唐非繹收回腿,好整以暇地垂下眼,看那個alpha用額頭蹭著地,曲起膝蓋,一點點爬起來,弓著身子踉踉蹌蹌向前。

    他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走到蔣文身邊,蔣文抬手扶了他一把。alpha還猶豫著要說什么,蔣文便側了側頭,說:“出去。”

    等alpha走出倉庫,唐非繹打了個哈欠:“文哥還是那么重情義,專門為一個小弟來跑一趟,怪不得他們都對你比狗還忠心。”

    蔣文看他一眼,轉身要走,唐非繹卻加大了音量:“就是很奇怪,當年大名鼎鼎的雇傭兵王,怎么淪落到要給一個高中生當打手了?”

    “打手談不上。”蔣文慢慢道,“給人挑手筋的活我也是第一次干。”

    右手腕無端痛起來,唐非繹臉上的表情變了一變,繼而又笑了:“是啊,之前接的都是槍不離手拿人頭的買賣,現在干的都是什么。大材小用,我都替您可惜。”

    “不用可惜。”蔣文的目光落在唐非繹臉上,像狙擊槍的紅外線精確瞄準目標,“拿人頭的機會總還會有的。”

    他的眼神能將人看得心頭一凜,唐非繹不再靠在沙發上,而是身體向前傾,笑容淡了些:“那我等著看那一天。”

    從頭至尾,唐非繹沒有提起那個被抓走的beta,仿佛在他眼里,一個手下的死活并不值得在乎。

    蔣文沒再給予回應,轉身離開倉庫。

    “林家……”唐非繹看著蔣文的背影,嘴里輕輕吐出兩個字。

    這一趟的收獲還是可觀的,不僅查到了許則周圍的保鏢來自于林家,還釣出了蔣文。其實唐非繹早該想到林隅眠,只不過陸赫揚的alpha父親作為理事長,身居高位,太引人注目,以至于容易讓人忽略他的omega父親。

    林家一直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存在,多年前林董事長與其夫人意外離世,整個集團便交到了林隅眠手上。林隅眠作為年輕的當家人,與理事長丈夫貌合神離,獨居鸞山已久——這原本是很值得一扒的八卦,但畢竟涉及政界,沒有誰敢八理事長的卦,普通民眾更是聽不到半點風聲。

    蔣文走到車邊,后車門仍然保持著被他打開的樣子,alpha蜷在后座。蔣文將他手上的繩子解開,掀起他的衣服看了看傷勢,問:“怎么樣?”

    “沒事……肋骨斷了一兩根。”alpha咳嗽幾聲,“大哥,你一個人來……太冒險了。”

    “少說話。”蔣文關上車門,上了駕駛座,發動車子。

    開了一段路,手機振動,蔣文接起來。

    “文叔,人帶回來了嗎?”

    “嗯,在回去的路上了。”

    “傷得怎么樣?”

    “不嚴重,沒事的。”

    “好,醫院那邊馬上會聯系你,還有其他需要的話跟我說,我來安排。”

    “好的。”

    掛了電話,蔣文問:“聽到了嗎?”

    “聽到了。”alpha聲音沙啞,“第一次碰到情況就出錯,是我的責任。”

    “先養傷,之后再罰你。”蔣文打了一圈方向盤,“林董交代過了,以后把他的命令排第二。”

    “第一位是陸赫揚,你們都記住。”

    “明白。”

    許則今天看手機的次數過于頻繁,賀蔚問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許則不知道怎么回答,談戀愛他未必會這樣盯著手機。

    他只是想知道那個alpha的狀況,所以在等陸赫揚的短信或電話。

    腦袋里總是響起那句“目標不是他”,許則不明白,如果目標不是那個alpha,那唐非繹到底想引出誰,陸赫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