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難止 第41節
韓檢的手里拿著一份教案,慢慢朝她走過來,左腿微跛。他的臉上仍然帶著淡淡的笑:“你走得好快,我都追不上了。” 第54章 在韓檢走向自己的十幾步路里,陸青墨覺得他身上斯文的襯衫褪色了,變成青春洋溢的白t,那雙腿也是健康的,像在一個平常的課間,韓檢來等自己下課。 多媒體大教室也不是現在被重新裝修過的模樣,踩在講臺上的時候能聽到木地板嘎吱作響的聲音。他們曾在那座講臺上進行過許多場外交演練,每次演練結束,韓檢都會微笑著對陸青墨說:“我的提問完畢,感謝您的回答,親愛的外交官。” 他們原本或許能夠成為同行,如果不是韓檢的腿變成了這樣。 “一下課就過來了,可惜只聽到一點結尾。”韓檢在陸青墨面前站定,“這場演講大家期待了好久。” 不知道他說的“大家”是指哪些人,院長、學生,還是誰。 “只能算是分享一點經驗。”陸青墨避開韓檢的眼睛,“講得不太好。” “聯盟外交官都講得不太好的話,就沒有人會比你更好了。”韓檢看著陸青墨,“上次時間急,都沒能和你多聊幾句。” 他頓了頓,問:“工作很辛苦吧。” 陸青墨提包的手一點點收緊:“還好。” 仍然沒能多聊幾句,兩人都沉默下去。一個安靜注視對方,一個在躲避對視,明明有很多話可以說,只是不能說。 和泥濘混雜在一起的鮮血,雨夜里喊到喉嚨沙啞的哀求——那個總是不愿回憶不愿想起的夜晚,原來已經過去很久。 久到把身上意氣風發的棱角通通磨平,把年少輕狂的勇氣全數湮滅,只留下重逢時距離一米的隔閡與緘默。 “我下節還有課,要先去教室了。”韓檢看了眼手表,“你呢?” “要去開會。” “那路上小心。” “嗯。” 開學第一節 游泳課,一班二班一起上。兩個班的運動類課表重合度很高,所有項目需要在一個月之內考試完畢,以作為提前招錄時的體育成績參考。 顧昀遲今天下午很難得地來上學了,只是臉色十分差,連帶著他的同桌陸赫揚都看起來格外陰沉。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吵架了。”跟許則一起從辦公室交完資料回來,賀蔚往二班后門看了眼,評價道。 他這樣說了,許則才意識到陸赫揚和顧昀遲并沒有吵架。 “原來沒有吵架。”許則說。 “他倆有什么可吵的。”賀蔚在位置上坐下,搭著許則的背向他挨近,“反正你肯定不會往外說,我偷偷告訴你。” “再過半個月是顧爺爺的壽宴,估計會在那時候給昀遲訂婚。” 許則愣了一下:“現在訂婚?”——他們才剛剛高三。 “當然不是正兒八經地辦,就是先讓那個omega出來見見顧家的人。不過顧爺爺是整個家里說話最有分量的,在他的壽宴上專門把人帶出來介紹,跟直接訂婚沒什么區別。” “這么快。”許則想不到別的形容詞,只覺得太快了。 他認為顧昀遲應該是三人中最不受約束的一個,從家庭背景、本人性格和各方面。但僅僅只是過了一個暑假,最自由的人卻最先被套上枷鎖,多少令人猝不及防——又或許是自己少見多怪,在陸赫揚他們那樣的家庭里,強權原本就凌駕于親情之上,長輩不純粹是長輩,而是另一種權力的象征。 “那個omega也在預備校,聽說家里的公司快破產了,如果不是他和昀遲的匹配度高,顧家不可能聯這個姻。不過沒辦法,誰讓昀遲的體質那么……”賀蔚說著說著自我打住,“唉,算了不說了。要上游泳課了,我們熱個身。” 賀蔚最近熱衷于跟許則扳手腕,雖然一次沒贏過,但不影響他每天都要和許則比試一下。 他朝許則伸出手,許則握住。許則沒怎么摸過別人的手,alpha里大概也只有陸赫揚和賀蔚,兩人的手都漂亮光滑、形狀精致,是養尊處優沒有受過一點苦的樣子。 手肘抵在桌面上,賀蔚認真地盯著雙方的手,許則看起來卻像在神游。拳頭慢慢朝右邊傾斜,賀蔚眼睛一亮,表情興奮起來,但許則回了回神,手腕加壓,將賀蔚的手臂往左按到桌上。 “沒關系,輸給一個拳手,我不丟人。”賀蔚每次都這么安慰自己,他拉著許則的手看他掌心里的繭,“小則,我問問你,如果不是你跟赫揚的關系蠻好,你會每天都陪我扳手腕嗎?” 他以為許則至少會猶豫下,但許則只是很短地頓了半秒,然后回答:“應該不會。” “至少說了‘應該’,謝謝你的體貼。”賀蔚微笑。 “許則。” 班里有點吵,賀蔚什么都沒聽見,許則卻立刻轉過頭,看見陸赫揚站在后門。 “去游泳館了。”陸赫揚對他說。 許則點點頭,把手從賀蔚的手里抽出去,拿起書包。賀蔚這才回頭,發現陸赫揚正看著他。 “干嘛這么看著我。”賀蔚莫名其妙,“被顧昀遲帶壞了吧你。” 去游泳館的路上,賀蔚忽然拍拍顧昀遲的肩,指著器材室的方向:“哎。” 許則跟著側頭看過去,器材室外的走廊上,一個背書包的omega在走路。許則發現自己有點近視傾向,他微微瞇起眼睛,仍然沒有看清omega的側臉,只知道對方低著頭,很白很瘦的樣子。 能明顯感覺到空氣里alpha信息素的變化,賀蔚及時在顧昀遲的手環上戳了戳,把檔位調高,然后勸他:“殺人犯法,不要沖動,他也是無辜的。” “要殺先殺你。”顧昀遲看他一眼,冷冷說。 游泳課結束,許則回到更衣室。他今天的訓練成績在所有s級中排第一,老師只說了句“繼續保持”就爽快地放他先下課。 許則在更衣室坐了會兒,直到聽見場館那邊傳來一聲解散哨響,他才站起來,拿著衣服去淋浴間沖涼。 剛把衣服掛好,隔間門被敲了幾下,陸赫揚在外面說:“你毛巾忘記拿了。” 雖然可以直接從隔間上方把毛巾接過來,但許則還是拉開門,說:“謝謝。” 更衣室和走廊里吵吵鬧鬧,淋浴間暫時沒有人進來,很安靜。許則抓住毛巾,陸赫揚卻沒有松手,順著許則的力氣被帶了一步,走近狹小的隔間。 他反手關上門,沒有給許則太多驚訝的時間,傾過去在許則嘴巴上親了一下——像一個打招呼的短吻。陸赫揚緊接著就要直起身,許則卻小心地追著親上來,他總是在陸赫揚意想不到的時刻變得主動。 跟吻技依舊沒有長進的許則親了幾分鐘,在這幾分鐘里,其他alpha們已經動作迅速地紛紛沖完澡,喧鬧聲從四面八方圍向陸赫揚和許則,又退下去。最后陸赫揚按著許則的胯骨將他往后推到墻邊,聲音很輕地提醒他:“許則,這是在游泳館。” 許則目不轉睛地看了陸赫揚幾秒,然后把視線移開。 開學以來,他和陸赫揚沒有多少單獨相處的時間,因為陸赫揚從這學期開始也不常來上課了,有時候下午才來,有時候一天都不出現,用賀蔚的話說就是‘被顧昀遲傳染了壞習慣’,但許則知道不是這種原因。 他甚至來不及心慌忐忑,只能暗自默數著、預估著倒數的秒表什么時候會被按下。 “赫揚,你好了嗎?”賀蔚在離開淋浴間前喊道。 “沒有,你們先走,司機會來接我。” “行吧,許則呢?” “他提早下課,已經走了。”陸赫揚的手搭在許則腰上,平靜地回答。 賀蔚‘哦’了聲就離開了,陸赫揚轉回頭看向許則,告訴他:“這學期我可能不會每天來學校了。” 許則看起來沒有什么意見,輕點了點頭:“好。” 沒有問為什么,連一點疑惑的表情都沒有,只是很平和地、順從地接受這個現實。陸赫揚看著許則的臉,曾經許則還會問他是不是要出國,現在反而一個字都不問,好像已經做足了某種準備,只等陸赫揚揮手跟他道別。 許則的各種行為處事都很簡單,不糾纏不強求,也不需要別人對他解釋或負責。就算陸赫揚開車帶著他,在半路讓他下車,然后丟下他一個人在路邊,他也只會默默看著車離開的方向,在原地等一會兒,等不到的話,就自己往前走。不會追著車跑,更不會打電話給陸赫揚問為什么要丟下我。 “也不能經常跟你發信息或者打電話。”陸赫揚以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萬一被監聽到了就不好了。” “好的。”陸赫揚這句話應該是暗示自己不要主動發信息或打電話給他的意思,許則把毛巾攥在手心里,還是點點頭,“我不會打擾你。” 幾顆水珠從許則的額角滑下來,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開始后悔自己幾分鐘前的主動,他想自己應該做了很多對陸赫揚來說沒有必要的事。 “不要做這樣的閱讀理解,會得零分。”陸赫揚的聲音沒什么起伏,抬手捏住許則的后頸把他的頭抬起來,讓那雙深灰色的眼睛直視自己,“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則慢慢地問:“那是什么意思?” 不是質問也不是反問,不帶任何負面情緒,只是因為陸赫揚說不是這個意思,所以許則想為自己的零分閱讀理解求一個答案,想弄明白確切意思——如果陸赫揚不想回答,也沒有關系。 他感覺到陸赫揚捏在自己后頸上的手緊了一緊。 游泳館的淋浴室隔間,這不是最好最完美的地點,現在也不是最佳時間。不止這一刻、這一天,可能往后好幾年,都不是合適的、將這個問題問出口的正確時間——但陸赫揚還是問了。 “許則。”陸赫揚松開手,直起背,注視著許則那張安靜的、還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的臉,問他,“有考慮過跟我在一起嗎?” 第55章 許則有個習慣,每次陸赫揚問他問題,他總是不經思考地先點頭,再回想陸赫揚的問題。這次也是,陸赫揚話音剛落,許則就點點頭。 過了片刻,許則停在那里,身體和眼神都僵住,他試圖回想陸赫揚的原話,但想不起來了,只能回憶起一個大概的意思。 陸赫揚看見許則在呆滯很久后微微睜大眼睛,又慢慢眨了一下,然后他聽到許則回答:“沒有。” 意料之內的答案,有些時候喜歡和戀愛是兩碼事,如果要在全世界找一個沒想過要跟陸赫揚交往的人,許則一定是其中之一。他喜歡陸赫揚,并不意味著就會想要或是有勇氣和陸赫揚在一起——某些人之常情在許則身上很難得到體現。 “是嗎。”陸赫揚笑了下,略顯遺憾地說,“讓人有點傷心呢。” 許則現在要花好幾秒的時間才能把陸赫揚的話聽到耳朵里,并進行理解。他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陸赫揚也這樣回問他。 “不是……”許則不知道該怎么表述和解釋,他試圖組織語言,但最終只能承認,“我沒有想過。” 從來沒想過,睡著的時候也沒有做過這樣的好夢。許則認為自己已經從陸赫揚那里得到了比預想中要多得多的東西,他不貪心,哪怕陸赫揚有天要全部收回,他也會老老實實地將一切都物歸原主。 許則以為陸赫揚是一時興起問了這個問題,但他還是誠實回答了,向陸赫揚表達自己的態度——沒有想著要跟你在一起,一點都沒想過,你不要擔心。 可陸赫揚對他說:“沒有想過的話,現在想一想吧。” 這句話讓許則剛建立起來的理解又變得一團亂,他近乎迷茫地皺了皺眉:“什么?” “想想在一起的事。”陸赫揚雙手扣住許則的下顎,用手心擠了擠他的臉頰 ,“還有,以后不管想知道什么,問我吧,都會回答的。” 他又看了許則兩秒,放下手,在拉開門之前說:“司機在校門口了,我等會就要走,你回家路上騎車小心點。” 見許則不回答,陸赫揚提醒他:“說知道了。” 許則的眼睛終于動了一下,像機器人被充上電。他看著陸赫揚,說:“知道了。” “好的。”陸赫揚對他笑笑,走出隔間。 等陸赫揚沖完涼,許則才剛把手里的毛巾疊好,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疊,于是又展開,掛到旁邊的掛鉤上。 “我走了。”陸赫揚的聲音在空曠的淋浴間里撞出輕微回音,“你早點回家。” “……好。” 許則晚上回家洗澡洗漱后做了一個多小時的卷子,卷子是賀蔚的,家教布置了太多,他實在不想寫,于是就送給許則。對許則來說很有用,因為里面的所有題目都不會出現在普通渠道銷售的教材或參考書里。 對完答案,研究完錯題解法,許則開始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