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126節
兩人隔著一扇窗戶遙遙對視一眼。 白歌垂下眼眸,對著小招道:“我有些冷了。” 正巧那史大夫正絮絮叨叨的和莫夫人囑咐著什么萬不可受寒,要忌口,要多休息之類的話。 莫夫人聽了連忙道:“還不趕緊把窗戶關上。” 窗戶很快被白鷺合攏,遮住了那銳利深沉的視線。 這幾個月下來,白歌對莫廷紹的心思也并不是全無察覺,但她真是不能,也不想有一點回應。 如今的她,心思全在一個月之后的生死關上。 而且,最近她偶爾會夢到謝塵。 也許是因為他帶來了太多太深刻的回憶,那些強烈的愛與恨,痛苦與悲傷,總是能讓她在午夜夢回帶著一臉的淚水醒來。 她說不清自己對謝塵到底有多少情分,但她知道,如果不拒絕莫廷紹,對兩人都不是好事。 莫廷紹看著那扇窗戶被關上,眉目輕微卸下去,有種淡淡的失落感。 等著莫夫人送史大夫出來,瞧見他一愣。 “阿紹,你在這兒站多久了?” 她快步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肩上落著的雪花。 莫廷紹沒答她的話,反而問道:“史大夫怎么說?” 莫夫人鎖著眉,道:“能怎么說,還是那一套,這都是哪找來的鄉野大夫,我瞧著都不如太醫院的靠譜呢。” 莫廷紹也是眉心微攏,暗自覺得這謝妄之也是指不上,這些個大夫,也沒一個能說出點有用的來。 那位史大夫被下人一路送出侯府,剛出了大門,就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那馬車旁的侍衛一見他立刻走了過來。 他瞧著那馬車格外寬大氣派,來的侍衛身側別著的帶鞘長劍,仙風道骨的史郎中立刻腿有些軟。 “史大夫,我家主人想與你問些事,請隨我來。” 一聽只是問自己事情,史郎中立馬放松下來,跟著侍衛到了馬車旁邊。 隔著馬車的簾子,里面出來幾聲低咳聲。 史郎中瞥了那侍衛一眼,低聲道:“貴人若是身患咳疾可要盡早醫治,不然天冷越要遭罪的,老朽也有些治咳疾的秘方——” 還未等他說完,那馬車里便傳出低沉清冷的聲音。 “剛剛你看診的那位夫人,可有辦法保她順利產子?” 史郎中頓時知曉這車里坐著的貴人,就是之前特意找人上門尋他來瞧病的那位。 他噎了一下,又看了那侍衛一眼,心中著實詫異這位看似身份尊貴的貴人何以關心別家夫人是否能順利生產,還特意不遠千里的將自己尋來。 不過想想這些身份貴重之人,府中穢亂陰私之事向來也都多得很,身為郎中,他倒也知道些,因此倒也沒表現的太過異樣。 見那侍衛看過來,他趕緊斂下神色道:“那位夫人身體底子太弱,若是想順利生產實在不易,不過老朽有一秘法——” 那車簾突然顫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雖不能保母子平安,若是想保住子嗣還是很容易。” 史郎中捋了捋頜下長長的雪白美髯,自得道。 那車中忽然沒了動靜,史郎中卻只覺得渾身一涼。 “徐威,送史郎中回去吧。” 史郎中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卻隱約覺得背生涼意,只趕緊跟著那叫徐威的兇悍侍衛走向另一輛早就為他備好的馬車,上馬車前還從那侍衛手中領到了兩張銀票,欣喜的揣進了懷里。 “這怕又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吧。” 李濱在馬車邊嘀咕著,聽著車上人又低低咳嗽著,忍不住道:“三爺,這天兒太冷了,咱還是趕緊回去吧。” 咳嗽聲漸止,謝塵淡漠沒有起伏的聲音響起:“臨灃先生到哪里了?” 李濱道:“應該已經到兗州了,估計再有不到十天便能到京城。” 說完,他又安慰一句:“臨灃先生乃當世神醫,定然不是那些欺世盜名之輩可比。” “嗯,回府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帝登基, 改年號永壽。 永壽元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冷的讓人心里跟著發寒。 進了十一月, 隨著一場又一場的雪,城外已經有不少被凍死的人,其余地區也都有明顯的受災情況陸續報到了京城。 “臨灃先生囑咐夫人這幾日最好走動走動,偏趕上這么大的雪, 哪里出的去門。” 小招望著外面的大雪, 皺眉嘀咕。 白歌手中的正做著針線, 她許久不曾做過女紅, 手藝粗疏的很, 針腳都趕不上小招縫的密實,更不用說見了白鷺那精巧的手藝,著實慚愧不已。 “沒事,出不去門就在屋子里走一走, 只要多動動就行了。” 她安慰了小招一句,又向一旁的白鷺請教起了針法來。 “我瞧著來過這么多大夫就臨灃先生是個有能耐的,說的話也能讓人聽懂, 人也和善,不像之前那些裝神弄鬼, 故弄玄虛, 我那天聽太醫院的劉院使都對他贊不絕口呢。” 小招絮叨著,從一旁的爐子上取下了一直用火煨著的湯藥, 給白歌端了過去。 “不過聽說他是云州人, 這么遠到京城來, 真是不容易。” 一口喝了藥, 白歌趕緊又喝了口水壓下苦味, 才道:“臨灃先生是有大才的,不過云州那邊四季如春,京城今年又格外冷,倒是讓他受罪了。” 臨灃先生是十天前到的京城,他一來便迅速成為了侯府眾人的主心骨,這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仿佛天生就有一種讓人平靜下來的能力。 給白歌診過脈后,他先是安撫了她的情緒,告訴她情況沒有那么糟糕,又叮囑她在飲食上不用吃太多,平時每天多走動,又開了兩副藥讓婢女一天三頓的給她服下。 總之這位臨灃先生來了之后,所有人都感覺沒有之前那般緊張了。 不過,她能看的出來,臨灃先生對于京城這能凍死人的天氣還是極為不適應,面色明顯有些憔悴。 她是江南長大的,最是理解臨灃先生受的罪。 即使在京城待了三年,每到冬天看著窗外的大雪,她還是會很驚奇,也還是會對出門就凍得鼻尖耳朵都沒知覺的寒冷心生畏懼。 也不知莫廷紹是怎么把云州有名的神醫請到京城的。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對白鷺囑咐一句:“還是要和母親說,讓人給臨灃先生多加幾個炭盆,別讓他受了寒。” 她這話還沒落地,就聽莫夫人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點事哪還用你cao心,臨灃先生那邊我會仔細照顧著,你且安心便是。” 白歌抬頭便瞧見莫夫人走了進來,正要起身迎她,便被她快走兩步按住。 她皺起眉輕聲埋怨:“這都什么時候,還顧慮這些禮節,我還會挑你不成?” 白歌知道她是關心自己,正想說話,卻忽然覺得小腹有猛烈下墜的感覺,接著腿間有一陣溫熱的液體流下。 她臉色瞬間發白,一種強烈的恐懼感涌上來,手不由死死的抓住了莫夫人的衣袖。 莫夫人被她嚇了一跳,連忙問:“怎么了,哪不舒服?” 白歌想著之前臨灃先生的話,盡量鎮定下來,不讓自己太慌亂,有規律的呼吸著。 “好像是要生了。” 莫夫人“啊”了一聲,慌張道:“怎么這么快,不是要月末嗎,這,這,快去通知侯爺!不對,先去找臨灃先生!去找產婆來!” 她雖然嫁人多年,但到底沒自己生過孩子,當年莫小鳶的親娘就是難產而亡,讓她對婦人生產這事多少有些害怕。 慌亂的問了兩句后,又趕緊扶著白歌到了床榻上躺下,這才派人去尋人準備東西。 產婆是早就找好的,臨灃先生也很快就趕了過來。 看著產婆拿了參片就要給白歌含上,他連忙制止道:“現在不能含,等到她體力跟不上的時候再用參吊著。” 說完,他開始有條不紊的指揮起來。 莫廷紹也很快就到了,只是不好進去,只能面色嚴肅的站在門外。 在外面與婢女打雪仗的莫小鳶正準備來白歌這蹭午飯,一進院子就見里面下人來回忙碌,莫廷紹面色嚴峻,忍不住走過去有些害怕的問道:“阿爹,母親怎么了?” 莫廷紹摸了摸她的頭,不知是在安慰女兒,還是安慰自己的道:“沒事,你母親很快就會好的。” · 侯府外,一個小廝賊頭賊腦的從側門鉆出來,快步的像謝府的方向跑去。 小半個時辰后,形制典雅的馬車便出現在了定遠侯府門前。 謝塵從馬車上下來,看著定遠侯的匾額,出塵俊逸眉宇間帶著深冬的冷冽寒氣,卻也掩不住眸中的焦灼擔憂。 李濱站在他身側,正要上前去叫門,卻被謝塵用手臂攔住。 “三爺?” 他太知道謝塵這段時間是怎么過的,這會兒必定是心急如焚,怎么還不進去看看情況。 謝塵擺了擺手,示意他不用多說,就這么站在侯府門外。 他不是不想進去看看,只是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已兩人如今的身份,他出現只會令她難堪。 他可以為她搜羅所有珍稀名貴的藥材,為她尋遍天下神醫。 但在這種時候,卻也只能這樣站在門外,默默的守著。 “有臨灃先生在便夠了。” 他也不是神醫,就是守在屋子里,也不過只是圖惹她厭憎不快罷了。 如今,他不想再做半點令她不悅的事情。 所以,站在這里守著就夠了。 李濱看著自家三爺蒼白淡漠的臉,一時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