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92節
宋時雨也不跪了,站起來與沈貴妃平視著。 “皇上既然能替謝塵休妻,自然也能為他賜婚,我知道表姐和沈太傅一直都想讓謝塵為三皇子保駕護航,如果皇上真的能為我和謝塵賜婚,那謝塵只能是站在三皇子這一邊,因為,這是皇上的意思。” 這一番話令沈貴妃有些愣住,她看著眼前的表妹,腦中不斷思索著這段話的含義。 忽然她皺眉問道:“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你父親的意思?” 宋時雨想到自己前一天跪在父親面前時,父親無奈心痛的模樣,低垂著頭道:“父親是這樣說的。” 沈貴妃長出一口氣,開始在室內來回踱步。 謝塵她是早就想拉攏的,之前是因他年紀輕輕便位高權重,想為三皇子拉個助力,如今更是入了閣,眼看至少要執掌朝政幾十年,當今皇帝雖然年紀還不算大,但身體一直算不上十分康健,皇子又都還年幼,這么看來,將來無論哪個皇子登基,謝塵都至少是一個輔政大臣。 看謝塵之前的態度,應該是不想站隊的。 可如果她真能說動皇上給謝塵和宋時雨賜婚,那謝塵就算是被動的綁在了三皇子的這條船上,以他那樣聰明的人,自然想得通怎么做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只是,皇上能答應嗎? 權臣和外戚勾結,向來是大忌,這事還需找祖父好好謀算一番才行。 思及此,沈貴妃沉下心來,對著宋時雨道:“你先回去,這件事容我再好好想想。” 宋時雨一顆心被懸在半空,卻也沒辦法,只能是與沈貴妃告了別。 剛出了皇宮,天上便下起了小雨,馬車朝著宋府的方向前行,宋時雨坐在車上,閉著眼想著心事。 忽然,馬車一頓停了下來,宋時雨跟著身形微微晃動一下,她蹙了下眉,一旁丫鬟見狀,連忙質問出聲。 “前面怎么回事,怎么忽然停了!” 車夫解釋了兩句,宋時雨也沒理會,只隨手撩開車簾向外望去。 卻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緣分,撩開簾子的剎那,她便見到了對面馬車車檐垂落下的“謝”字。 宋時雨的心撲通一跳,連忙細細的看了過去。 許是趕得巧了,對面的馬車簾子也被撩開。 只是馬車里,坐的卻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而是一個梳著婦人發髻的年輕女子,那女子發絲被風輕輕吹拂,正向外張望著。 宋時雨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簾,知道那個女子應該是謝家的某位女眷。 她重新撂下了簾子,卻未發現,就在她將簾子落下時,對面的馬車上男人修長的手指將女子的發絲輕輕攏在耳后,帶著些許寵溺笑意的清沉嗓音傳出:“先別看了,下雨風涼,小心吹了頭疼,晚些我派李濱傳個信去他們府上就是。” 這聲音傳入耳中,宋時雨驚得緊握著手中的剛剛撂下的簾子。 那女子清甜的聲音此時也傳了出來,還帶著些許江南地方的溫軟:“那也好,省的讓人擔心。” 宋時雨在馬車中僵硬的坐著,等她反應過來再掀開簾子去瞧那輛掛著“謝”字的馬車,卻發現兩輛馬車已經擦身而過,此時只能瞧見那馬車轆轆行去的背影。 · 白歌看著路過的季府大門,嘆了口氣,決定就聽謝塵的,別想那么多。 她放下車簾,免得外面如絲細雨飄灑進車廂里。 謝塵一只手還在牽著她的手,這一路上就這么一直牽著沒松開過。 感覺掌心開始被汗水浸濕有些發粘,白歌忍不住抽了抽手。 正閉目養神的謝塵面上似乎毫無察覺,可手上卻微微用了點力氣,將那只柔軟的手緊包在自己掌中。 白歌掙扎無果,又見他握著自己的手臂正是受傷的那條,怕力氣使大了這人的傷口又會崩開,想了想,忍了。 于是,直到馬車行至謝府門口,兩人的手都還是牽在一起的。 馬車停下,謝塵先從車上下來,避開了李濱的攙扶,正準備回身將身后的白歌扶下來,就聽見了一聲帶著哭腔的聲音。 “三叔,你回來啦!” 謝塵回頭一看,就見謝老夫人正攬著謝明朝和大嫂周氏帶著一眾的丫鬟婆子下人們站在大門外。 謝明朝憋著一張嘴,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謝老夫人一邊攬著他,一邊也抹著眼淚。 “妄之啊,你可把為娘嚇死了,幸好你沒事,不然這一家子老的老弱的弱可怎么辦啊?” 謝塵顯然沒想到謝老夫人會帶著人來接他,猶豫了片刻,又把馬車簾子落了回去。 如今他剛入內閣又被刺殺,這會兒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在這,沒瞧見他的這位好母親都開始抹眼淚了,上一次她這樣作態還是在逼他取戚白玉救她侄兒的時候。 想了想,他低聲對李濱吩咐一句,讓他把馬車趕到后門去,免得被有心人瞧見生出亂子。 看著馬車離去,謝塵這才回頭面對謝老夫人扯出一抹淡笑。 “勞母親掛心了,都是兒子的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十二章 謝老夫人快步沖到謝塵身前, 似是極為焦急一般上下打量著他,一邊抹著淚道:“我的兒啊,沒事就好, 沒事就好啊!” 謝塵神色淡淡,沒有嘲諷之色,更沒有感動,只是看著謝老夫人哭天抹淚。 謝明朝則是怯怯的往謝塵的身后望了望, 低聲問了一句:“三叔, 白歌jiejie呢?” 謝塵蹙眉瞥了他一眼, 只覺得這孩子這么大了半點禮儀規矩不懂, 稱呼上還能亂了輩分。 “她沒事,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謝明朝有些委屈的“哦”了一聲,又朝剛剛往后門行去的馬車看了一眼。 謝老夫人做了半天的態卻沒人理她,身上還淋了些雨水,難免有些疲憊尷尬, 她一邊用帕子壓了壓眼角,一邊給周氏使了個眼色。 周氏雖平時深居簡出,卻也不是個蠢笨的, 此時便上前勸道:“母親,這還下著雨呢, 三弟身上還有傷, 可不能再著涼,不如咱們先進去再說。” 謝老夫人得了臺階, 立馬跟著下來, 道:“是啊, 妄之快進去, 咱們母子進去說。” 謝塵也拆穿謝老夫人的惺惺之態, 只是順著她話,一眾人進了府。 待回到謝老夫人的院中坐定,謝塵給謝明朝使了個眼色,小家伙兒眼睛一亮便溜了出去,隨后周氏也是行了一禮便退了出去。 丫鬟過來上了茶水,也被謝老夫人打發了下去,廳中很快便只剩下母子二人。 謝老夫人呷了口茶,用眼角瞄著正坐在座位上撥弄著手上扳指的謝塵,腦子里將要說的話又轉了一遍,這才放下茶碗開口。 “妄之,你可嚇死為娘了,聽說當時圣上都派了人過去,你那傷口真沒事嗎,要不讓為娘瞧瞧?” 謝老夫人說著便作勢站起的樣子。 就聽謝塵道:“不必了,盡是血rou創口,可怖的很,怕是會嚇到母親的。” “哦,那千萬別忘了每日換藥,好好將養才是。” 謝老夫人訕訕坐下。 謝塵只做不見,整了整衣衫下擺,淡淡道:“母親可還有事,若是無事,兒子就不打擾母親休息了。” 謝老夫人見他一副起身欲走的模樣,連忙道:“確實還是有事情的。” 謝塵看著她,沒說話。 謝老夫人捋了捋滿是銀絲的鬢角:“前幾日你受傷的消息傳回京后,你大舅舅還特意帶著你蓉兒表妹來過,想探望你,卻沒想你沒在府里,他家里還有有事情就沒有多留,我想著你現在身邊也少人伺候,就做主把你表妹留了下來。” 說完,不等謝塵表態,謝老夫人就朝外面喊道:“蓉兒,你進來。” 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個身量窈窕,著鵝黃衫裙的女子裊裊婷婷的走了進來。 女子走至身前,盈盈下拜,嬌聲問好:“蓉兒見過姑母,見過表哥。” 謝塵卻連眼風都不曾落在她身上分毫,只是對謝老夫人道:“母親這是何意?” 謝老夫人伸手拉過女子的手,笑著道:“蓉兒今年也十六了,生的這般俊俏,性子也溫婉柔順,我瞧著著實喜歡。” 她拍著女子的手,意味深長的道:“以往戚家那個孽障自己不爭氣,還總是鬧騰的攔著,累的你快而立之年,膝下卻還沒個一子半女,如今既沒個掛礙,還是該考慮延綿子嗣才是,今兒,我便做了這個主,將蓉兒給了你,為娘我也好能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蓉兒的臉頰頓時染上了粉色,少女的嬌艷呼之欲出。 謝塵眼角眉梢帶上了些冷意,嘴角卻勾了些許:“母親這是什么意思?” 謝老夫人似是覺出什么,趕忙道:“蓉兒是你大舅舅的庶女,你放心,不會耽誤你將來再議門好親事的,你如今這般身份地位,又是這個年紀,身邊怎么可能少了人服侍,將來無論是哪家的貴女都不會計較的。” 此話一出,那叫蓉兒的女子臉上白了些許,卻也沒有反駁什么,只是輕輕咬住了嘴唇。 謝塵只是輕笑一聲,不緊不慢站起身。 他身量高,站起來便更顯氣勢,玉帶錦衣,俊美威嚴,看的蓉兒臉又紅了紅。 “母親怕是多慮了,兒子剛被圣上下旨休妻,前岳家又是個謀逆的罪名,若是現在就納妾,豈不是正好給心懷不軌之人遞刀子。” 他聲音不急不緩,卻偏帶出極重的壓迫感。 “還是說,母親是受了誰的挑唆,想讓兒子露出把柄給人家?” 謝老夫人臉色微微一變,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聽謝塵又接著道:“母親還是將這位蓉兒表妹送回去,近來京中不太平,我身為謀逆案的主審,這府里也少不了血腥之事,表妹這般嬌弱,若是嚇病了,難免不好與舅舅交代。” 說完這句,謝塵隨意一揖,便轉身離去。 只留謝老夫人臉色陰沉的看著他的背影,手上用力之下,將那蓉兒掐的面色一苦,哀哀叫了一聲。 “姑母——” 謝老夫人這才緩過神來,松開了手。 “姑母,表哥他是不是不喜歡我啊?” 蓉兒弱弱的問了一句。 謝老夫人瞇了瞇渾濁的雙眼。 “他不是不喜歡你,是被個妖精迷了眼了!” · 謝老夫人的一番折騰,在謝塵看來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著實懶得理會。 就連要迎娶白歌的事,謝塵都不打算提前和這位母親說,畢竟以這位母親的性格,若是早早知曉了這事,還不一定又鬧出什么亂子,索性就不讓她知曉的好。 從謝老夫人那里出來,雨已經停了,天色也暗了下來,一路快步往韶音閣走去,遠遠的便見那閣樓上亮著的燈火,他的一顆心忽然就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