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68節
但他卻不在意,甚至覺得這疼痛好像能略微麻痹掉心里那碩大空洞的恐懼感。 這種感覺只停留了一瞬,謝塵便睜開了眼睛。 帶著煞氣的目光,落在李濱身上。 “太醫到了沒有?” 李濱被他看得膝蓋發軟,應著頭皮道:“我已經派人在宮門口接應了,只要徐威帶著太醫出來,就能快馬趕過來!” 謝塵陰沉沉的眸光看向透出燭光的窗戶,道:“立刻封鎖消息,放出假消息混淆視聽,決不能讓事情泄露出去,尤其是白歌的身份。” 李濱悚然一驚,冷汗浸透脊背,道:“是!” 時間一點點過去,遠處隱隱傳來更鼓聲。 終于在謝塵最后一絲理智崩塌前,徐威帶著太醫趕到了。 須發皆白的劉院使帶著幾個太醫出了宮門就乘著快馬被顛的五臟六腑都要移了位,下馬之后更幾乎是被人一路拎過來的。 劉院使已是古稀之年,被折騰的身上都快散架了,此時被人架到謝塵身前,正要強撐著行禮作揖,卻被謝塵一把扶住胳膊。 “不敢受院使的禮。” 謝塵看著眼前的老人,躬身深深一揖到地。 “但求院使妙手回春,能救下內子和腹中胎兒的性命,妄之在此感激不盡,來日定結草銜環,已報院使大恩。” 劉院使縱使已經從前來侍衛的態度,看出了出事之人的重要,卻還是被謝塵的態度為之一驚。 他與謝塵早有交集,卻從沒見過這位位高權重,獨得圣心的謝侍郎露出這樣謙遜的甚至有些卑微的一面。 真是想不到,謝大人竟然也有這樣柔情的一面。 他趕緊將謝塵扶起來,道:“謝大人放心,下官定會盡力而為。” 時間不等人,說完這句,兩人也不再客套,劉院使帶著幾個太醫就進了屋。 只剩謝塵依舊站在門外,目光幽沉空寂的定定看著,那窗欞上映出來來回回的忙碌人影。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十章 時間緩慢的拉扯著, 過去的每一息都好似被拉的極長。 謝塵站在門外仿佛凝固住的雕像,沒有人敢上前打擾。 來來往往忙碌著的丫鬟們,也都會避開他。 直到, 李濱來到他身邊,小聲道:“三爺,老夫人來了。” 謝塵這才微微動了一下眼眸,那幽邃如同冰湖的眸子中寒意愈盛。 “怎么回事?” 李濱道:“可能是四姑娘回來了, 發生這么大事, 瞞得住旁人, 瞞不住府上的人。” 謝塵淡淡道:“那就請母親去外面廳中等吧。” 李濱應了轉身正要往外走, 只是還沒出院子, 就迎面見到了被丫鬟攙扶著走來的謝老夫人。 他愣了一下,沒想到謝老夫人這么快就過來了,連忙行禮:“給老夫人請安。” 謝塵聽見動靜,回身看了過來。 “這么晚了, 母親怎么過來了。” 他上前躬身行禮問道。 謝老夫人的渾濁黯淡的眼睛在他蒼白陰沉的臉上轉了一圈,又看了眼韶音閣緊閉著的門。 她蒼老的嗓音帶著些許不渝道:“如眉剛剛回來,嚇得臉兒白的不行, 人都直抖呢,你這個當兄長的倒是沒事人一樣, 就把她一個大肚婆扔在外面不管!” 謝塵的眉微不可見的蹙了蹙。 將謝如眉忘在了東臨閣, 是他考慮不周了,但他當時心神具碎, 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但謝老夫人似乎也并沒有追究的意思, 只是接著道:“我問了幾句出什么事了, 她只是哭也說不清楚, 她是和你出去的, 我自是要過來問問你。” 白歌有孕的事情在謝府屬于公開的秘密,謝老夫人心里清楚明鏡的同時,卻從來一言不發,也未曾表露過什么態度,不過在這種事情上,不反對就意味著支持。 只是,眼下她突然出現,謝塵也有些拿不準她的態度,就也沒說話。 謝老夫人看他不想說的樣子,接著道:“我聽說你匆匆忙忙的請了太醫上門,是不是那姑娘提前發動了?” 謝塵聽她這么說,也不愿把今晚在東臨閣發生的事情漏出去,便只能道:“是。” 謝老夫人看了他泛白的臉色,緩聲道:“你到底年輕,也沒這方面的經驗,母親在這幫你坐鎮,你也別太著急。” 謝塵此時無心與她糾纏,只道:“母親去外面廳中等吧,這里風大。” 謝老夫人用拐杖拄了拄地面,撞擊著青石磚,發出“篤篤”的響聲。 “你也一起去吧,我們都進屋里坐著等,女人生孩子這種事,且有的折騰,你在站這干著急也沒用。” 謝塵卻只淡淡的回道:“天氣冷,母親先去,兒子實在不放心,得在這盯著。” 謝老夫人回頭看他一眼,便對身邊的丫鬟道:“派人搬幾個凳子出來,既然不愿意進屋,咱們就都在這坐著等。” 她本以為她這么一說要陪著一塊兒在院子里挨凍,謝塵怎么也不能再拗著勁兒讓嫡母跟著一起遭罪,肯定是要進屋的。 卻沒想,謝塵只是看著丫鬟忙碌的搬來椅子,又遞上手爐。 末了只涼颼颼的說了一句:“再多加個爐子來,母親身體不好,別凍壞了。” 謝老夫人臉色難看,但也不可能真的陪他在這連個擋頭都沒有的院子里吹冷風。 她哼了一聲,對著站在謝塵身邊的李濱冷聲道:“還不帶路?” 謝塵沒有理會她,只是背對著她,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 李濱瞥了謝塵一眼,便趕緊到謝老夫人身邊帶路。 幾人剛到了莫妄齋,就見門房小廝跑著過來。 那小廝見了李濱,正要開口,可看到一旁的謝老夫人,頓時欲言又止。 謝老夫人瞥了李濱一眼,不悅的道:“什么事,說!” 李濱無奈的對那小廝點點頭。 小廝這才道:“是戚國公府的國公爺來了,說是咱們府上請了太醫,怕是夫人病重,特地過來探望,此時帶人正等在門外呢,可要請他進來? 李濱頓時皺起眉,戚國公這時候過來,肯定是得了什么風聲的,讓他進來說不定還要出什么幺蛾子。 “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派人去請示三爺。” 卻聽謝老夫人道:“還請示什么,戚國公是親家,親家上門哪有給人趕出去的道理,讓他們進來吧。” 那小廝口中稱是,便去回話了。 李濱心里有些著急,卻也只能先陪著謝老夫人到了莫妄齋待客的廳堂中。 謝老夫人又順口吩咐他道:“這地兒你熟,趕緊讓人上點熱茶來,免得一會兒客人來了照顧不周,顯得咱們府上失禮。” 李濱只好又派人去燒水泡茶。 就這么會功夫,門外便有散碎的腳步聲響起。 順著聲音向外面看去,果然是戚國公來了,身后還跟著一對中年男女,正是戚三爺和蘇姨娘。 李濱是識得戚三爺的,頓時篤定戚國公肯定是得了消息的,這才帶著白歌姑娘的父母上門了。 戚國公一進屋,就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謝老夫人,他愣了一下,才互相見禮。 謝老夫人先開口道:“親家公多慮了,白玉沒事,請太醫也不是為白玉的。” 戚國公心里自然清楚謝府請太醫不是為戚白玉,既然已經見到了人,他索性也就不瞞著。 “不瞞親家夫人,我也是合計著,這么晚急急忙忙的叫太醫,還請的都是婦科圣手,是不是那孩子——” 他話音未盡,只是看向謝老夫人,知道她明白自己指的是什么。 “親家公真是料事如神。” 謝老夫人道:“正是因此,我才在這,這女子生產向來艱難,妄之年紀又輕沒經過事兒,我得在這兒替他坐鎮!” 戚國公得了準信,這才點頭贊道:“老夫人是明理之人,真乃慈母典范。” 兩人互相吹捧一番,戚國公才又打聽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突然這么早就發動了,這不是才七個多月?” 謝老夫人看向李濱,剛剛謝塵就沒說清楚。 李濱被眾人目光盯著,只好含含糊糊的道:“上元節燈會,不小心被人沖撞了。” 此言一出,還未等戚國公開口,站在一旁的戚三爺先皺眉道:“胡鬧,這么大月份了不安生在家養胎,怎么還去燈會湊熱鬧,這孩子現在怎么越來越不懂事!” 謝老夫人頓時看過去。 戚國公這才想起來,介紹道:“這是我三弟,是白歌的父親,這是白歌的姨娘,蘇氏。” 他指著蘇姨娘道:“這孩子突然出事,畢竟是親生骨rou,他們也是放心不下,非要跟著過來看看。” 戚三爺和蘇姨娘連忙又朝著謝老夫人見禮。 他們其實并不想過來,戚三爺原本都準備摟著蘇姨娘鉆被窩了,卻突然被戚國公的人叫了出來。 兩人昏頭昏腦的跟著戚國公上了馬車,才知道是懷孕七個月的白歌可能要早產了,現在這是要去謝府。 戚三爺和蘇姨娘心中頓時就涼了半截。 這女子生產向來鬼門關前走一遭,更不用說是早產。 他們原本還想著自家女兒被謝塵留在謝府,那也算是飛上枝頭了,若是這一胎生下來是個男孩兒,一個妾室的名分肯定是跑不了,到時候可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可這突然早產了,若是一尸兩命,那可真叫竹籃打水一場空。 因此戚三爺一聽到,女兒居然是因為去了上元燈會被沖撞了才會早產,這才忍不住脫口而出了兩句不滿。 謝老夫人安慰了一句:“唉,都還是孩子。” 戚國公卻懶得拉這些家常,直接問道:“現在情況怎么樣了,聽說太醫院的劉院使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