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49節
李濱和鄭太醫都以極快的速度低下頭去,好似都沒有看見這一幕一般。 丫鬟們更是都把頭壓的低低的,沒有人敢去打量謝塵的神色。 安靜的室內,只剩下白歌止不住的干嘔聲。 謝塵的臉色陰寒的仿佛能敲下一層碎冰來,他的下頜幾不可見的動了動,似乎是狠狠咬了咬牙。 只是,最終他什么也沒說,寒著一張俊臉坐到了離白歌較遠的位置上。 許是剛剛吐過一次,這次白歌只是吐了點水出來。 小招看她緩過口氣,似是止住了吐,連忙遞了水過去。 白歌漱了口,用帕子掩住嘴角,眼睛卻只低垂著,不再看向謝塵。 她真不是故意當著這么多人面給謝塵難堪的,但是剛剛真的是沒忍住。 一見到他,她就想起那天晚上,那種令她厭惡羞恥到靈魂都發麻的感覺。 那天晚上她不停的刷牙漱口,卻覺得那味道怎么都去不掉,就連之后再吃飯也總覺得惡心的要命。 謝塵見她不吐了,心里憋著一股氣無處可發,只能不耐的指節扣著茶幾。 “麻煩鄭太醫快給看看,這吐得厲害能不能想個法子緩解一下?” 李濱趕緊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肘懟了鄭太醫一下。 鄭太醫也反應過來,幾步上前從醫箱里將脈枕放到桌上。 白歌側頭將手腕放了上去。 謝塵則是眼眸幽邃的盯著她,不知在想什么。 鄭太醫診完了脈,瞄了謝塵一眼后,才問道:“這位姑娘最近是不是總待在屋子里,不走動。” 小招幫著答道:“姑娘有了身孕之后就一直胃口不好,也沒精神,因此在榻上歇著的時候多。” 鄭太醫捋著胡子搖頭道:“非也,非也,越是胃口不好沒精神,才越是得多出去走走,須知人以天地之氣生,以四時之法成。既與天地相參,亦與日月相應——” “咳咳。” 李濱看著謝塵明顯越發冷的神色,連忙輕咳提醒鄭太醫別再掉書袋賣弄,趕緊說重點。 “嗯,這多走動多曬太陽,才能天人合一,最好帶她多到室外走走散散心,也免得郁結于心,傷了肝脾之氣。” 鄭太醫正說到這兒,小招忍不住就含著怨氣瞟了謝塵一眼。 是她家姑娘不想出去么,就姑娘現在這情況,被謝塵扣在這謝府里,又被挑明了關系,還怎么光明正大的在這謝府里逛游,那得心多大啊。 鄭太醫總結了治療方案,又重新寫了一個安胎的方子,便趕緊拎著藥箱告辭了。 李濱送他到韶音閣院外,便將人留了下來。 “鄭太醫,你等下幫我們三爺看看脈,他最近好像是心火有點盛。” 鄭太醫疑惑道:“心火盛?” 李濱左右看了看,對鄭太醫招招手,讓他附耳過來,接著小聲在老頭耳邊叨咕兩句。 鄭太醫聽后,立馬抬起頭,恍然大悟般道:“那怕不是陰陽不協,外燥內虛之癥,這可得盡早調理,時間長了會妨礙子嗣的。” 李濱重重點頭,正要贊同鄭太醫的說法,卻見鄭太醫忽然神色微變,閉上了嘴巴。 他頸后頓時汗毛豎起,回頭一看,謝塵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他身后。 此時那張俊逸出塵的臉上無比陰郁仿佛山雨欲來,幽深黑眸中滲出一絲戾氣。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十二章 李濱看著眼前那張透著殺意寒意的俊臉, 頓時僵在原地。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自己這回怕是得有一個月下不來床了。 謝塵眸光陰冷的掃了他一眼,卻也沒有立刻發作, 反而語氣平緩對鄭太醫道:“我最近是有些不舒服,勞您看看。” 鄭太醫瞥了李濱一眼,只能點頭應著,跟著謝塵一路到了莫妄齋。 李濱硬著頭皮跟到了門口, 然后被謝塵一個眼風攔在了外面。 謝塵將手放在脈枕上, 淡淡道:“我最近有些心緒不寧, 亦時常夢魘, 不知因何緣故。” 鄭太醫將兩指搭到他的手腕上, 半晌后收回手,才搖頭道:“謝大人,您這身體康健的很。” 謝塵修眉微皺,道:“可我最近確實偶有神志失控, 難以自持之兆。” 鄭太醫落筆與宣紙上,寫下幾個字,推到謝塵面前。 謝塵垂目看去, 是【喜、怒、憂、思、悲、恐、驚】 鄭太醫徐徐道:“雖然老朽不知大人因何原由情志不安,但總逃不過這七情, 大人這癥狀也無需尋醫問藥, 只需解了心中之結,癥狀自會消除。” 謝塵神色默然, 沒有說話。 李濱看著鄭太醫離開, 給自己做好了赴死就義的心理建設, 等在門外。 過了許久, 門開了, 謝塵出現在門口,神色晦暗不明。 “晚些自己去徐威那領罰十鞭。” 李濱詫異的抬起頭看他一眼,倒不是意外受了懲罰,而是奇怪這懲罰對他今日的行為來說著實輕了些。 “還有,我不想聽到府里有任何人議論主子的私事。” 謝塵淡淡的補了一句,他眸光冷厲,聲音卻輕而柔和。 “讓徐威盯著些,如果有人膽敢在府中私下議論,或者將府里的事情說出去,便割了舌頭,左右留著也沒什么用處。” 李濱頓時一凜,正色應道:“是。” · 一場秋雨一場寒。 昨夜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的小雨,一早上推開窗戶就能覺出涼意來。 小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轉頭對白歌道:“姑娘,我看今兒天氣不錯,也沒那么大日頭了,我們出去轉轉吧。” 白歌懶怠的放下手中的話本,往窗外看了一眼。 初秋的天空,仿佛是被雨水洗過一般湛藍,云朵薄薄的柔柔的掛在天邊,高遠悠然。 帶著涼意的秋風卷著微黃的葉子飄然落下。 確實是個好天氣。 小招走到她身邊,將她手中的話本子抽了出來。 “太醫都說了,您得多出去走走才行。” 白歌靠在美人榻上,她的皮膚晶瑩蒼白,一雙美眸倦怠的半睜著,被抽走了書卷的手腕懸在空中,細弱的有些可憐。 “嗯,我有些累,下午再去吧。” 她的聲音有些含糊,帶了些嬌氣。 小招搖頭道:“下午太陽太大了,姑娘你得多動,太醫說你越是在屋子里帶著越是沒力氣,生產的時候會很危險的。” 白歌“嗯”了一聲,懶懶道:“那就等傍晚再去。” 小招無奈的嘆氣。 等到了太陽快下山,小招再次催促起來,白歌躲不過她的嘮叨,只好換了身衣服,帶著小招和翠衣兩個丫鬟出了韶音閣。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只顧低著頭往前走,看都不看白歌等人一眼。 小招有些奇怪的道:“怎么感覺最近這府里的人都怪怪的,我前兩天去廚房也是,少了好幾個相熟的嬸子,都沒人和我聊天了。” 翠衣偷偷瞄了白歌一眼,想了想道:“應該是三爺最近整飭了府中規矩吧,免得總有下人閑話。” 小招頓時明白過來,低低“哼”了一聲:“裝什么好人。” 翠衣見白歌面上神情沒見半點變化,也只能心下嘆了口氣。 她們做奴婢的自是沒法對主子的事情置喙什么,可三爺對這位白歌姑娘的心卻也都能看在眼里。 若是真不上心,不喜歡,何必要她們日日匯報姑娘的情況,吐了幾遍,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愛吃哪道菜,喜歡什么蜜餞。 最近一段時間,三爺雖然不怎么出現在韶音閣,可是各種好東西流水一樣的進了韶音閣。 各種珍稀的瓜果,蜜餞,見都沒見過得衣裳料子,金銀首飾。 但凡哪樣能稍微博了白歌姑娘半點歡心,那就更是加了倍的送來。 就連她和蝶衣兩個,不僅月例銀子翻了兩倍,就連家里人都得了三爺的賞賜。 翠衣覺得她實在是不理解白歌姑娘是怎么想的。 若她是白歌姑娘,能有人這般寵愛,這會兒定然都歡喜死了,怎么還能給三爺冷臉看呢? 還有那個小招也看起來笨笨的,不幫忙勸著也就罷了,怎么還總在一旁煽風點火的。 白歌自然是不知道翠衣在為她的主子抱不平,在謝府的后園子里隨意逛了兩圈,她就覺得有些體力不支,又累又乏。 正要往回走,路過一處假山時,就聽見有隱隱的哭聲傳出來。 白歌皺眉問身邊的小招:“你聽見了嗎,還像有哭聲?” 小招細細聽了聽,疑惑道:“好像還是小孩兒的哭聲。” 白歌皺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覺得還是不要多管閑事的好。 她拉著小招剛走出兩步,就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傳出來:“哭哭哭,煩死了,再哭就把你關起來!” 小孩子的哭聲忽然止住。 那女人的聲音又響起來:“你在這等著不許動,我一會兒回來接你。” 小孩依舊無聲,女人又惡狠狠的威脅道:“你敢亂跑被人發現,今天晚上就把你一個人關在柴房里,關一晚上!” 白歌的腳步也跟著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