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物 第31節
玉漱院。 空氣中的藥味比前兩日更濃了,白歌一進去便被這味道嗆的想吐,她這兩天也在喝太醫開的藥,聞著便能想起來那藥湯苦澀惡心的味道來。 院子里的丫鬟見了她,行禮問候了兩句,便將白歌引入屋內。 白歌走進去,見云香正在服侍著戚白玉喝藥,半坐起來的戚白玉臉色看著比前日她見到的還要難看許多,臉色蠟黃里透著淡淡的青。 戚白玉見了她,似是被湯藥嗆到了一般,忽然別過頭去撕心裂肺的咳了起來。 白歌被她這般劇烈的反應嚇了一跳,連忙撈起旁邊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水遞過去。 戚白玉仍舊咳個不停,似乎是下一刻就要咳出血來。 云香趕緊接過白歌遞來的水杯,要往戚白玉唇邊送,卻被戚白玉不知有意還是無意的揮開了。 好一會兒,她喘勻氣看向白歌,虛弱的笑了一下:“我這身子著實不太好,沒嚇著meimei吧?!?/br> 白歌看著她抿了抿唇,還是關切的問了一句:“大jiejie怎么忽然一下病得這么重了,大夫怎么說?” 戚白玉剛想說話,卻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一旁云香幫她拍著后背,替她回答道:“大夫說夫人前些日子受了涼,又思慮過度,寒氣侵體排不出才會這樣的?!?/br> 白歌皺眉聽著,心里覺得戚白玉這身體底子確是差了些,難怪與謝塵成婚數年也沒要上子嗣。 戚白玉止住咳嗽,換了換,柔柔笑道:“meimei既然來了,就多坐一會兒吧,這謝府冷清的很,我也沒有旁的親人,有你在這陪陪我,多少能讓我有些安慰。” 白歌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拒絕。 戚白玉讓云香去書架上隨便取一本佛經來,讓白歌念給她打發時間。 白歌接過云香手中的經書一看,竟是佛教經典《百喻經》,主要都是些傳揚佛教精神的故事。 她也沒推辭,便從中隨意選了一篇念了起來。 白歌念的第一篇故事,便是《殺商主祀天喻》。 故事講的是有一群商人想要到大海尋寶,便找了一位領路人帶路,可中途路過一座天祠,需要活人祭祀才能通過,商人們商量后便將領路的向導祭祀給了天神,可卻發現向導死后再也辨不清方向,最后全部窮困死盡。 白歌的聲音輕輕柔柔,帶著一點江南特有的甜軟腔調,可在戚白玉聽來,卻是心中發涼背生寒意,她也不知白歌是不是反應過來了什么,有意挑了這樣一個喻指恩將仇報的故事來念給自己聽。 念完一個故事,書頁翻過的“沙沙”聲響起,白歌又開始念起了下一個,這次是《寶篋鏡喻》。 大概講的從前有一個很窮的人,欠了很多的債,無力償還,只得逃走。一日,他逃到了荒涼的田野里,看見一只箱子,打開一看里面都是寶貝,但有一面鏡子蓋在上面。正當他想取那些珍寶時,卻被鏡子中的自己嚇得縮回了手。 戚白玉閉著眼睛,聲音鉆入耳中卻令她更加不安,不斷思考著白歌講這個故事的目的。 她是諷刺自己心中有鬼,所有才會見到她嚇得不斷咳嗽,如驚弓之鳥嗎? 接下來,白歌又念了《駝甕俱失喻》、《入海取沉香喻》、《債半錢喻》 躺在床上的戚白玉卻覺得渾身難受,白歌念得每一個故事她都覺得像是可以喻指什么,在隱晦的諷刺著自己。 沒多時,她的額頭上就沁出了汗珠來。 “大jiejie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這么多汗,是不是哪不舒服?!?/br> 白歌放下書,見戚白玉臉色越發難看,唇色也透著青,忍不住問道。 戚白玉強笑了道:“沒事兒,就是這病癥鬧得頭疼,我躺著一會兒就好了,你接著念吧?!?/br> 白歌蹙了蹙眉,也沒說什么,又翻開一篇故事念了起來。 夕陽漸落,屋里頓時昏暗下來,下人們掌了燈,便退了下去。 白歌念了好一會兒的佛經,也覺得有些累了,正準備和戚白玉告辭回去,便聽見門外丫鬟進來道:“夫人,三爺來看您了?!?/br> 戚白玉怔了一下,瞬間眼眸亮了起來,聲音里帶著驚喜,剛要說話卻瞥了坐在床邊的白歌一眼。 白歌也不想同時面對這夫妻兩個,那場面肯定讓她無比難堪,又不想現在出去和謝塵撞個正著,便只好放下書道:“我有些累了,能否借jiejie的碧紗櫥休息會兒?!?/br> 謝塵好不容易來看自己一次,戚白玉也不想讓白歌杵在邊上礙眼,自然欣然同意。 白歌起身穿過屏風后面的欄桿罩,進了里側的碧紗櫥中,估計謝塵也不會待太久,畢竟這會兒天色已晚,戚白玉又是個病人,自然是要早點休息的。 她前腳剛進去,緊接著下人們問安的聲音便齊齊響起。 門外走進來的男人似乎是剛剛從吏部回來,尚未來得及換下的一襲朱紅色的官袍,胸前象征著品階的孔雀紋樣精致繁復。 他身姿高挑瘦削,肩寬腿長,極白的膚色讓他即使著朱紅色也并未顯得俗氣,反倒多出幾許威嚴尊貴,這制式的官服也能叫他穿出格外出眾的風儀來, 戚白玉癡癡的望著謝塵走進來,自成婚后她再未見謝塵穿過這樣鮮艷的紅色,謝塵刻意冷淡她,因此兩人便是同住謝府也見得很少,見也多是在謝老夫人那,或是年節時分,謝塵穿著官服的時候她是從來見不到的。 她一顆心再次跳的極快,仿佛回到了靖安三十年那場瓊林宴上,十七歲的少年探花郎著一身緋色朝服坐于眾人中央,俊美清冷的似九天仙人,無比耀眼,讓十六歲的戚白玉一見傾心,便是傾盡所有也要得到他。 只是謝塵卻全然沒有注意她充滿愛戀的眼神,視線在房間中快速掃了一圈并沒有找到想要找的人,接著目光停留在戚白玉床邊的繡墩前的一卷書上。 他走到繡墩上坐下,將書翻過來,見了上面《百喻經》幾個字,不免看了戚白玉一眼,淡笑道。 “夫人好興致,病成這樣還要聆聽佛音啊。” 戚白玉滿腔愛意被他諷刺的冷言一出,頓時刺的她心口疼,忍不住咳了兩聲。 可她卻還是忍不住道:“三爺怎的衣裳都沒換就過來了?” 謝塵將書放到一邊,轉身從桌上倒了杯茶,借著轉身的功夫視線落在璀璨斑斕的云母屏風上,唇角輕輕翹起。 他茶盞遞給戚白玉,“今日事忙,回來的晚些,便沒來得及?!?/br> 戚白玉是頭一次見謝塵給自己倒茶,只覺不勝欣喜,雖然茶水已經冷透,卻還是邊喝邊與謝塵說話。 謝塵敷衍著應付了她幾句,正有些不耐,便有丫鬟便端了湯藥進來。 看著丫鬟服侍戚白玉喝了藥,便道:“病了就應該多休息養神,把藥喝了就睡吧,我看著你睡?!?/br> “嗯,好?!?/br> 戚白玉難得見謝塵這么溫和的一面,心中喜不自勝,雖也睡不著,可還是將丫鬟都遣了出去,然后聽話的躺下蓋上錦被,閉上了眼睛。 屋中頓時安靜了下來。 ‘沒想到這人還算有兩分良心,知道來探病?!?/br> 白歌坐在碧紗櫥里,聽著兩人對話,心中嘲諷一聲,只盼著謝塵看戚白玉睡著了就趕緊離開。 不一會兒,外面有腳步聲響起,她頓時心中一喜。 可片刻卻又意識到不對,這腳步聲竟是越來越清晰,好似是沖自己的方向來的。 她忽然抬頭,卻見那一襲朱紅色官袍出現在眼前,翠羽縫制的孔雀在燈火下泛出粼粼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五章 晃晃燭火下, 兩只姿態優雅的孔雀在一片云海中相對而舞,綺麗尾屏綻開著,金絲繡線與翠鳥尾羽交相輝映, 華貴奢靡的刺目。 可白歌卻全然沒有欣賞的心情,她僵硬的順著那精致華美的補子抬起頭,男人清俊漂亮好似畫皮般的容顏落入眼底。 她的心跳瞬間停了一下,連呼吸都滯住。 下意識的, 白歌看向了男人身后的方向, 沒有人跟來, 整個屋子里靜悄悄的。 她想開口問他為什么會進到碧紗櫥里來, 他怎么知道她在這? 可卻又怕一出聲就會把病床上熟睡的戚白玉吵醒, 嚇得只能縮著身子盡量離他遠些,搖著頭,想讓男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謝塵看著眼前坐在碧紗櫥里的小姑娘,瑟縮的不停搖頭, 仿佛一只受了驚的鵪鶉,一副避而不及的模樣,那雙清亮的眸子里全是驚慌恐懼。 他原本帶著兩分興味頑笑的深濃黑眸瞬間涼了下來, 心頭霎時涌上一股無名火。 這般對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讓他想起昨日晚間見她累得不行, 想多留她待一會兒, 卻沒想她倒好,恨不得趕緊離自己遠遠的。 謝塵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那日在雨后的冬青樹叢, 洇濕的袖口冰涼的貼住手臂, 眼前一雙璧人, 小姑娘看著裴子辰時眼中的笑意。 他幾乎抑制不住的胸中郁氣, 忽的伸手捏住小姑娘小巧的下頜, 不理會她的掙扎,微微俯身封住那一片嫣紅豐潤。 白歌心中的恐懼羞恥難堪仿佛在這一瞬間全部炸開,她滿腦子里都是萬一戚白玉醒過來了怎么辦,萬一有下人進來看見了呢? 她身子劇烈顫抖著,雙手胡亂在謝塵身上又掐又推,只求能讓他清醒一點。 謝塵卻并不把她的反抗當回事,微一用力將她推倒在榻上的錦被堆中,隨手將她揮舞著的雙手制住在頭頂上方。 小姑娘的唇柔軟清甜,仿佛帶著馥郁的香氣,好似一劑上好的良藥,瞬間讓謝塵的心頭的郁氣消散不少,忍不住便想要更多,想占有更多。 只是,倏地唇上一陣刺痛,讓他瞬間從沉溺中清醒。 謝塵微微抬起身,松開制住白歌的手,輕攜嘴角,白皙修長的指腹上多了一抹鮮艷血色。 他幽邃的眸中滲出一點寒意,目光落到眼前的姑娘身上。 因著剛剛的掙扎,她此時的發髻凌亂,眸子水潤晶瑩似乎有淚珠在里面打轉,小臉兒發白,可偏偏唇紅艷艷的誘人。 白歌被他松開手,連忙挪動身體想離他遠些,偏偏謝塵將她一條腿緊緊壓住,讓她動彈不得。 她顫著有些發麻的唇,聲音壓的極輕,只能聽出氣音:“你瘋了嗎,大jiejie還在外面!” 卻見謝塵唇角勾起一抹略帶冷意的笑容,他俯下身體,嘴唇輕觸到她的耳畔,呼吸見的氣息噴在白歌敏感的耳廓,讓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別怕,她睡著了聽不見?!?/br> 他側過臉,看著小姑娘純澈的眼眸,那種無端的郁氣又涌出來。 “或者,想想那探花郎的性命?!?/br> 話出口的剎那間,那漂亮純澈的眸子就黯淡下來,纖長的眼睫如折翅的蝴蝶落下,他的心中也頓時如被針刺了一下,綿密的疼,不甚明顯,卻惱人的很。 謝塵微皺起眉,他尚未反應過來心里那一點作祟的疼是什么來由,只是看小姑娘的樣子,忽然就有些忍不下心再為難她。 他剛準備起身,想說一句“算了,不過逗逗你?!?/br> 忽然脖頸上多了些力道,卻是白歌伸出兩條細弱的手臂環住他。 小姑娘緊閉著眸子,睫毛抖個不停,雙臂用力將謝塵拉向自己,紅艷誘人的唇印上了男人微涼的薄唇。 她笨拙的只會在男人的唇上磨著,完全不得要領,可這種青澀稚嫩卻比熟稔引誘來的更加勾人。 謝塵感受著唇上的柔軟馥郁,這種從未有過的主動讓他頓時升起一種莫名歡喜來。 一手壓住小姑娘的后腦,謝塵瞬間反客為主,更深一步攻城略地,另一只手順勢滑到那纖細的腰間,將將放到腰間絲絳上。 直到小姑娘微弱著挪動掙扎了一下,謝塵才放開她,抵著她的額頭輕輕喘息,剛剛那種美妙的感覺令他欲罷不能,只是理智依舊還守著最后陣地,告訴他不能在這里行事,這要強的姑娘怕就得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