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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薄荷 第46節(jié)

    那張溫斂被畫紅叉的照片上,還有許多人,像是在一個聚會上,除了溫斂,都是電視臺的高層。她是被誰特意打過招呼,不能獲取獎項?原來是被她一直信賴的溫斂。

    這段時間的心血和精力就像一個笑話,只要溫斂的一句話,就可以輕易將它們付諸東流。她的人生,被cao控在溫斂手里。

    “穗穗。”溫斂嘆息著,向她道歉,“讓穗穗那么生氣,是我的不對。”

    “下一次,我先同穗穗商量好不好。”

    這并不是他真心誠意的道歉,他認為遲穗那么生氣,是在做這件事情,沒有事先和她商量。

    遲穗拖著行李箱,走到門邊,冷冷地說了一句請讓開。溫斂退后了半步。

    她下樓,可是,門被關得緊緊的,窗外不知何時多了許多人,黑衣黑褲,像是保鏢的模樣。

    溫斂他,根本沒有想讓遲穗出去。

    他跟在遲穗身后下了樓,看到遲穗又憤怒又驚恐的表情,像是不知道如何尋找籠口的金絲雀,他害怕它嬌嫩的喙被堅固的牢籠弄傷。所以務必要裹上一層柔軟的棉布。

    溫斂把遲穗的行李箱拿了過來,箱子很輕,大概沒有放上幾件東西。他的眼神更柔和了一些,藏著世間最溫柔的陷阱。

    “穗穗,不要那么著急,我們好好說話。”

    遲穗的行李箱被阿姨拿走,她看著阿姨低頭匆匆消失在她的視線里,然后,溫斂坐在了沙發(fā)上,好整以暇地看著不知所措的她。她是一只被囚困在此地的困獸,通往自由的大門被溫斂牢牢把持的。

    她在溫斂面前的沙發(fā)上坐下,兩人中間隔著寬大的茶幾,權當它算是一條銀河,可以隔開萬丈距離。

    溫斂皺起了眉,“怎么坐那么遠,過來我身邊。”

    “這里也能說話。”

    他無奈地嘆息:“穗穗,我們是要好好說說話,你坐那么遠,我都看不到你。”

    遲穗笑了一下:“那恐怕你的眼睛有些問題。”

    溫斂對她的嘲笑并沒有在意,反而自在地點了點頭:“穗穗說得對。”

    簡直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沒處使勁。遲穗沒辦法,坐了過來。

    “穗穗。”溫斂看著她冷若冰霜的一張臉,也還是覺得可愛,遲穗的每一份表情,都是他喜愛的,因為都是由于他,才讓遲穗生出如此生動的情緒。

    多好,你所有的情緒,都屬于我。

    溫斂笑著,慢慢同她分析利害,華夏電視臺如果要進去,也是一句話的事情,但是若要進高校,便不是那么容易辦到。如今遲穗可以趁著年紀不大,去高校再深造一番,往后再進電視臺,就可以多幾分資本。

    如此娓娓道來,仿佛真的是在替她著想。可遲穗明白,一定不是他所說的這個理由。

    溫斂向來能洞悉遲穗的表情,她在他面前,干凈純澈的如同一張白紙,什么情緒都可以在上面反映。

    “穗穗不相信?”

    遲穗笑了一聲,說對。

    溫斂的眼里居然顯露出受傷的神色,仿佛遲穗的這個回答,真的刺痛了他。

    “你別這樣看著我。”遲穗說,“分明就是你的錯誤。”

    他垂下眼睫,仿佛有不堪重負的壓力壓在那脆弱的眼睫上,搖搖欲墜。但是說出口的聲音依然溫柔。

    “確實這只是一部分原因,還有其他原因就是——”溫斂輕輕地說,“我不想在電視上見到你。”

    遲穗恍惚了一下,似乎在收到邀請的時候,溫斂對她說過這么一句話,她以為是玩笑,沒想到卻是事實。

    “會有太多的人見到你了。”

    “這樣我大約會日日生活在嫉妒中,直到忍不住,將你關起來。”

    “那時候穗穗會更害怕吧。”他站起來,抱住了遲穗,用手描摹著她的眉眼與唇,很是為她著想地說,“所以,我想了個更柔和一點的方法。”

    遲穗打下了他的手,“溫斂你是不是有病,就算不去電視臺,我每天也會被很多人見到。”

    “所以我要把你圈定在我能看到的范圍內(nèi),這樣才是安全的。”他笑著反駁。

    “你是真的有病。”遲穗實在無話可說,也沒辦法和他溝通。

    “嗯。”溫斂放開了她,平靜地說,“早已病入膏肓,無藥可醫(yī)。”

    -

    遲穗被溫斂關了起來,這一棟別墅就是天然的牢籠,進進出出有保鏢跟隨,好似她是一個危險分子。可真正的危險分子,卻逍遙在外。

    她曾心平氣和地和溫斂說,這在法律上叫做非法限制人身自由,溫斂曾在a大就學,應該比遲穗這個學藝術的,更能明白這項罪名。那時候溫斂將手機遞給遲穗,告訴她可以撥打求救電話。

    “可以讓專業(yè)人士來解釋一下。”他溫柔地說,連手機上的號碼也幫遲穗按了下去,體貼到不可思議。

    遲穗最后還是沒有按下去,她扔掉了那個手機。其實她早已察覺到,即使撥打了這通電話,她也依舊會被鎖在這個牢籠里。

    “穗穗,這個世界很可怕。它不像在學校一樣,看到的事物非黑即白。”說到這里,他很溫和地一笑,“即使你在學校,也會受傷。”

    不過很快,他話鋒一轉(zhuǎn),像是個小孩一樣向她保證,這次她絕對不會受到一點點傷害,他上上下下都安排好了,遲穗會在象牙塔中,安全地生活下去。

    -

    遲穗坐在落地窗前,院子里的花又種了許多,現(xiàn)在看起來,這棟別墅像是建在花海里一樣。阿姨還在和遲穗說,溫先生準備再建一座玻璃書房,就在花海中,遲小姐往后可以在那邊看書學習,風景絕佳。

    遲穗放下手中的書,問阿姨:“如果您現(xiàn)在處在和我一樣的境地內(nèi),會因為有一座這樣的書房而高興嗎?”

    阿姨尷尬地笑笑,不再說玻璃書房,而是說起了以前遲穗和溫斂在一起的場景。

    “那時候你和溫先生在一起多好,小兩口吵架,總有一方要服軟,您服個軟,溫先生一定不會就這樣關著你了。”

    遲穗繼續(xù)問:“我記得有一回,好像是阿姨撞到沙發(fā),被溫斂看見,你害怕得一直道歉。如果我的記憶不曾出錯,應該是有這么一回事吧。”

    阿姨臉上的笑意還來不及下去,凝固著,還是記得點頭。她想不明白遲穗怎么突然說起了這回事。

    “那時我很疑惑,你為什么這么害怕。如今才算是明白了一些。阿姨你自己都如此害怕,為什么要勸我與溫斂和好呢?”

    阿姨笨嘴拙舌的,不知道說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遲小姐你和我是不一樣的。”

    遲穗偏過了頭,不想再和阿姨說話了。腳下驀然被暖烘烘的一團拱起,她垂下眼,看到許久未見的貓咪在她的腳邊打轉(zhuǎn),甚至還伸出嫩嫩的舌,想要來舔一舔。

    她縮回腳,想對這個可愛的生物揚起笑臉,可是這個動作對于現(xiàn)在的遲穗來講太過困難。終于還是無奈作罷。

    “你應該比我更早知道,是不是?”遲穗揉著貓咪的頭,這樣說。

    可惜,我沒有你聰明。

    作者有話說:

    第58章

    天色溫柔得好像多彩的棉花糖,橘紅橙紅的色調(diào),在天際肆意涂抹著,好像將地面上盛放的花,一股腦全接到天上去了。遲穗撿起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金黃銀杏葉,才恍然發(fā)覺,天氣好像變冷了,秋天是不是如約而至了。

    但是看著滿園盛放的花,又覺得秋日哪有這樣萬紫千紅的盛景。

    保鏢沉默寡言寡言地跟在遲穗身后,像是一樽無言的,可以自動移動的雕像。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詞,斯德哥爾摩癥候群。這里沒有人能和她說話了,除了溫斂,就連阿姨,上次的談話過后,她見到遲穗也是三緘其口,每個人都像個假人。

    她沒有和普通的受害者一樣受到虐待,但同樣自由生死都被他人cao控。如果時間繼續(xù)延長,會不會也會患上這種病癥。

    溫斂想要的,會是這種結果嗎?

    晚餐的菜肴精致,阿姨的手藝越發(fā)見長,可以將每一盤菜都做得如同藝術品一樣。遲穗照例沒有什么胃口,這些天她的胃口一直很差,動了幾筷子就放下了。

    “今天的菜確實不太能入口。”對于遲穗的放下筷子的行為,溫斂自動為她找了借口,“我找了新的廚子,明天你試試新口味。”

    往常對于溫斂的這些話,遲穗都是沉默以待,這回她開了口,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哪怕虛與委蛇,也要出去。

    “溫斂。”她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心平氣和地說,“我想要出去。”

    溫斂略有些疑惑地轉(zhuǎn)頭看了看外面,“他們不讓你出去嗎?”

    她可以跨過這扇大門,但是出不去這個院子。

    她將視線移往外面,天空依然擦黑,屋里亮著燈光,更加襯得外頭格外濃黑,像是倒翻了濃稠的墨汁,又像是有一頭怪物,張著獠牙在外面靜靜等候獵物。可她仍想去往。

    遲穗說:“你不可能關我一輩子的,是不是,溫斂?”

    溫斂笑了笑,這抹笑很清淡,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他說:“你怎么知道不能呢,穗穗。”

    不出意外,他從遲穗臉上看到了怔愣。

    還是一個小姑娘,有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這個小姑娘伸出了手,柔軟的指尖碰到他的手,纏綿地握緊。即便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也有自己的方法。

    “溫斂,你舍不得的,對嗎?”遲穗垂著眼睫,在玩他的手指,“還是,其實你愿意將我關成一個傻子。”

    她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奇怪理論,丟開他的手,轉(zhuǎn)身拿來了厚厚一疊資料,證明人在長時間封閉的空間,會對自身造成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傷。

    溫斂不合時宜地失笑了,他當然明白,遲穗在服軟了,她的心里當然積攢著怨氣,也絕對認同不了他的想法。

    “即使今日你不說,我也是要帶你出去的。”

    溫斂拂開了面前的紙張,遞過遲穗一只手機。

    遲穗疑惑地接過,手機上亮著的界面是通話記錄,最新的一條,是與一位叫做張醫(yī)生的通話記錄。她看著張醫(yī)生后面括號里的備注,烏城第一醫(yī)院。恍然想起,那時候奶奶的病,她的主治醫(yī)生就是張醫(yī)生。

    遲穗騰的站起來,她死死地握著手機,好像這樣就不會讓手發(fā)抖一樣。

    “奶奶怎么樣了!?”她又急又怕地問道,聲音里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哭腔。

    溫斂恍惚地想到,好像只有在她奶奶出事的時候,她才會變成這個模樣,在這里的許多天,即使是剛剛半服軟地求他時,她也沒有要哭的意思。不過,也有過一次,在瑞山的時候,大雪封山,命懸一線的時候,她也曾為他哭過。

    遲穗見溫斂不說話,一下子衍生出許多不好的幻想,她急急地先按下通話鍵,要給那位張醫(yī)生打電話。

    沒有接通。

    再打。溫斂開了口:“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我訂到了凌晨的機票,收拾一下,就可以出發(fā)了。”

    遲穗的淚腺在此刻特別發(fā)達,她用力地抹了一把眼睛,企圖以粗暴的手法制止眼淚的產(chǎn)生。眼睛泛起了刺痛,大概不會讓眼淚順利流下來了,她說:“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那之后呢?”

    此刻她褪去了所有的冷靜,真正無助地像他嬌養(yǎng)的金絲雀了。溫斂溫柔地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淚。真像顆珍珠,如果是為他哭的,會更好看些。

    他說著假大空的虛話,安慰遲穗說不會有事。

    如果有事也不錯,但不能是現(xiàn)在。他的穗穗經(jīng)受不起這樣的打擊,溫斂看了一眼被他拂開的,那些看起來亂七八糟的論據(jù),真有了事,穗穗會難過死了,也許更會不顧一切,離開他。

    消毒水氣味幾乎成為了每個醫(yī)院的代表,秋日的空氣著實有幾分蕭瑟,剛下了一場秋雨,醫(yī)院門口沒來得及清掃,泛黃的樹葉混合著香樟樹掉落的細細枝干,卷成了凄涼的面貌。

    遲穗走了進去,消毒水的味道傳來,這一瞬間,居然有種窒息的錯覺。

    有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徑直朝他們走來,他先看向在遲穗身后,離她一步遠的溫斂,然后才將目光轉(zhuǎn)向遲穗。他開口就是不好的消息,血庫告急,需要獻血才能讓奶奶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