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薄荷 第20節
從來就沒有什么寧死不屈,只是你的手段還不夠打動他人而已,至少他碰到的,都是如此。 如果沒有身后的動靜,今天他或許就要得償所愿了。 有人開了房門,喊著他的名字,說什么事情耽擱了這么久,還沒回來。 遲穗看過去,這個餐廳分上下兩層,上層顯而易見是貴賓區,一個個房間分割開來,私密性很好。房門開合間,有人走出來,卻不是剛剛喊話的人,是遲穗很熟悉的,曾接送她多次的黃師傅。 “黃師傅。”她叫了出來,很奇怪,她的聲音很鎮定,沒有一絲絲發顫,“溫斂也在里面嗎?” 第24章 溫斂站在她面前,神情很淡,可觸及到遲穗的目光,還是彎了彎眼尾。 “怎么回事。”他用指腹揉了揉遲穗的眼瞼,那里的皮膚本就嬌嫩,這么一揉就出現了幾道紅痕。溫斂眼里有淺淺的笑意,他低下頭,說:“怎么是要哭的模樣。” 遲穗想反駁他,她哪里是要哭的樣子,溫斂卻轉了頭,語氣輕柔地問:“是他欺負你對不對?” 而站在前面的湯嘉時也不復原先的游刃有余,他的目光在溫斂和遲穗兩人臉上游移,最終定格在溫斂身上。 “溫斂哥。”湯嘉時笑了笑,“穗穗是溫斂哥的人?” 穗穗,聽著這兩個字,溫斂笑了笑,他輕聲嘆息:“你惹我家小姑娘生氣了,她脾氣倔,不好哄,該怎么辦?” 湯嘉時偏頭看向遲穗,他這時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配上出眾的樣貌,很容易博人好感。 “當然是備下厚禮,博遲姑娘一笑。” 連說話的語氣也不復方才的咄咄逼人。 這個世界真實得荒謬,要贏得別人平等的對待,首要的條件就是你們必須在同一層面上。 遲穗轉過了頭,不想看見湯嘉時這張臉,所以她沒見到,溫斂在他耳邊說:“再多看一眼,把你眼睛挖出來。” 湯嘉時驀地看向溫斂,他還是微微笑著,眼角的弧度也沒擴大一分,拿捏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平靜。 似乎是湯嘉時的表情取悅到了他,溫斂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像月光駐留在他的眼里。 “開玩笑而已,不要介意。” 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像是真的在開玩笑一樣。 遲穗被黃師傅帶到了休息室。說是休息室,其實應該是茶室,被裝扮得古色古香,像是竹編的屏風隔斷了空間,細細的竹絲上,描繪著山水圖,工藝精細到令人驚嘆。 在這里,遲穗才知道了原來湯嘉時就是這家蘇幫菜餐廳的老板。這棟商廈是湯嘉時的爸投資建造起來的,所以才能在寸金寸土的位置,給了湯嘉時這么一個黃金鋪面開餐廳。 而溫斂,是湯嘉時托了人,請到的參加開業的貴賓。 遲穗從休息室的窗戶看過去,寬廣的商廈,人流如織,而這間休息室,連一架屏風的價格也是她所望塵莫及的。湯嘉時這個人,有金玉堆積起來的,可以供他游戲人間的底氣。 回過頭,溫斂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了,坐在那架屏風旁,拿起一個青瓷的茶盞,斟了一盞茶。他把那盞茶放到遲穗面前,茶杯也是青瓷的,茶水在其中好像連顏色都變成濃墨的青藍色。 遲穗坐到他旁邊,空調的冷氣很足,她的手臂上被冷風刮得沒有了一絲溫度,好在有黃師傅及時遞上毛毯。 “什么茶?”遲穗披著毛毯,端起那盞茶,仔細端詳起來。 溫斂似乎是覺得她這個模樣好笑,唇角彎了彎:“應該不會死人。” 遲穗看著他,一口喝下了這盞茶。 幸好茶水溫度不高,否則溫斂的話語就不成立了。 從未見過她這樣喝茶的人,溫斂覺得有趣,又為她倒了一盞,放到她面前。 “再來?”他問。 遲穗搖搖頭,說不好喝。 確實不好喝,那一口下去,就是滿嘴的苦澀,像是陳年黃連在嘴里化開。 溫斂說是不好喝。 “他這里的東西,沒有能入眼的。”輕描淡寫地,就將普通人望塵莫及的東西,貶得一文不值。 遲穗很想壓下在這時候升起的,與溫斂之間的距離感,于是她挪了幾步,抱住了溫斂。 將整個身體都藏在他的懷抱里,也許這樣就能消弭掉令人生厭的距離感。 溫斂只當她還是害怕,像是對待小動物一樣拍著她的背,只是她的背太單薄,亞麻的面料下,是一把清凜的骨。 黃師傅把遲穗的包放到她身邊,又悄無聲息地推出去,好像從未有人來過一樣。 遲穗的帆布包很大,常年裝著各種東西。只是這個不是原來那個帆布包里,干凈的布面上,沒有名字。 溫斂不知為何對她的包起了興趣,他伸手,將包帶一挑,布面上突起的一塊在這時就顯露出真面目來。 黑色的,金屬的質地,他看了幾眼,明白了這是什么。 遲穗從他懷里抬起眼,看到那根防狼電擊棒。 “難怪看到你的時候,你都抓著包。”溫斂低下頭,喁喁私語的模樣,“穗穗深藏不露。” 遲穗說:“只是在保護自己。” 自從那次學校周遭發現可疑人員后,遲穗身上就一直帶了這個電擊棒。 溫斂看著她,其實他對湯嘉時說的話沒有說錯,懷里的這個女孩,很倔,她有著決絕的一面。 他忽然有些意興闌珊。 可是遲穗枕在他的手上,那一身的重量,靠近手臂,胸膛,心臟,是溫暖的。 所以他只是懶怠地垂下眼,冷氣清涼地落在他眼皮上,眼里的溫度也清冷了。 “怎么碰上湯嘉時的?” 遲穗抿了抿唇,這算是一個不短的故事,她應該讓溫斂知道。于是她隱去了湯嘉時那些惡劣的話語,盡量平靜地說出了這兩次見面的過程。 “音樂節。” 只是沒想到溫斂重復著這個詞,忽然問她:“好玩嗎?” 遲穗有些莫名,卻還是點頭。 “這樣的事情也不和我說。”溫斂捏著她臉頰的軟rou,不重,卻有些難受。 遲穗難受地瞇起眼,這時也能看清他的眼很暗,滿屋敞亮的燈光也透不進去,可是他說話的聲音還是很溫柔。 “無論發生了什么事情,都需要告訴我。” 溫斂像是嘆息著:“不然我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能夠護著你了。” 他說的是音樂節還是湯嘉時,應該是后者吧。 遲穗乖巧地點點頭,說我會的。 不知是否這樣的姿態讓溫斂覺得喜歡,他揚了揚唇角,放在她臉頰的手往下滑,到下頷處,將遲穗整張臉都抬起。 “會好好聽話?” 真像是逗貓一樣。遲穗想,不過或許不是逗貓,溫斂他不喜歡貓。 這一秒的出神被溫斂看在眼里,他的指尖動了動,輕輕掐起她下頷的rou。那處rou并不像臉頰那邊軟嫩,連接著頷骨,只有薄薄的一層。 “在想什么?”他聲音低下來,像一把大提琴剛剛上弦。 “在想——”遲穗不太舒服地蹭了蹭,如實回答,“想你家的那只貓。” 溫斂對家這個字有些陌生,過會才想起是什么。 “那只貓。”他漫不經心地說著,“回頭就把它扔了。 遲穗坐起來了,睜大眼看著他。 那墊在身上的沉甸甸的溫暖也一下子遠離了,溫斂扯了扯嘴角,那股厭倦的氣質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趕明兒,找個好天氣,扔了。” 遲穗皺起眉:“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扔貓了?” 她感覺到了溫斂的情緒不佳,但不知道是為什么突然轉變了情緒。 溫斂笑了一聲,沒說話。那一聲笑也不能稱之為笑,僅僅是嘴角敷衍地扯動。 遲穗看到旁邊的茶具,她學著溫斂的動作,給他斟茶。只是第一次總免不了守拙,遠沒有他做起來那么行云流水,可堪入畫。 她把茶盞端到溫斂面前,說喝茶。 “很苦,所以可以清心靜火。” 溫斂沒接,就任由遲穗這么舉在半空。 她也不生氣,就這么舉著,對溫斂說話:“我剛剛想貓是因為,覺得自己很像它。” 她看向溫斂的時候,面部柔和,不太像朝霞一樣瑰麗,反而如同一瓣雛菊,是一種稚嫩的清麗。 溫斂終于施舍了一點笑意,接過她的茶,沒有喝,放在了桌上。 “我倒覺得一點都不像。”他說,“至少我很喜歡你。” 不經意說出來的話,最為動人。她應該笑的,遲穗這樣覺得,可是這時候不知為何,身體先一步告訴自己,不能笑。 但還是開心的,遲穗又窩在他懷里,嘟囔著:“原來只是比起貓來,更喜歡我。” 溫斂在刮她的臉,很親昵的動作,“至少和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會想起貓。” 他是個小心眼的男人,遲穗意識到了,或許還是個很有占有欲的男人。 之后的話題,好在沒有再圍繞貓了。不過遲穗仍有一種隱隱的擔心,溫斂會不會真的把那棟別墅里的貓扔了。她看著被日光掠過的他的發梢,并不像常人那樣微微泛黃,還是純粹的黑。 湯嘉時是少有的,遲穗感覺到眼前一亮的人之一。而溫斂,則是那少有中的佼佼者。 似乎被日光照得煩了,溫斂轉過頭,遲穗很失望看不到在光下還是如同新雪一樣的肌膚。 他的膚色偏冷偏白,所以初初看過去,是如同霜雪一樣冷冽的人。 那棟商廈離他們很遠了,即使現在看過去,也完全看不到一點影子。黃師傅好像從市中心開了出去,身邊的車流量少了許多。遲穗沒有問要去哪里,也來不及詢問。 一門選修課的老師在群里臨時布置了作業,她似乎是終于意識到學期過半,而可以用作期末成績參考的作業卻寥寥,所以臨時布置作業,截止日期卻給得很近。 遲穗看著群公告通知,側身問溫斂,有沒有帶筆記本。 大概率是有的,曾有幾次,她見過溫斂在車上處理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