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薄荷 第14節
遲穗已經能控制自己不在他的調笑下時不時臉紅,她眨了眨眼,問:“是因為那個胡……振文嗎?” 她輕輕晃了晃溫斂的手,第一次用撒嬌般的語氣對他說:“那我以后都不和他說話了。” 溫斂俯下身,另一只空余的手輕輕撫摸她的后頸,動作溫柔,嘴上卻裝模作樣地說:“我是那樣小氣的男人?” 可是隨后,他又說:“只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同他那樣熟,可以相聊甚歡。” 遲穗對他相聊甚歡這個詞語的定義存在一定的置疑,所以她一五一十地回答:“并不算很熟,上次回去時碰到過一次,這次是第二次,也才聊了幾句。” 他在遲穗后頸輕輕一掐,遲穗下意識地躲開,卻撞進他懷里。 她從不知道原來這塊地方這么敏感,一被掐就忍不住想笑,溫斂松了手,那股麻癢的感覺還在。 “那么愛撒嬌。”溫斂摟住她,那么近的距離,遲穗一抬眼,仿佛眼睫也能觸碰到他,他臉上冷漠的痕跡消失了,好像從未存在過,現在就如同一個完美的溫柔的情人,“什么時候學成了這樣的本事。” 好像所有事放到溫斂嘴里都會被夸大其詞,她第一次這樣同溫斂說話,卻被他說成如此愛撒嬌,可見和溫斂在一起,要學會練就一層厚臉皮,適當地將三分的話語說成十分。 “你喜歡嗎?”遲穗仰著頭,眼睛彎成了月牙。 但是沒等到溫斂的回答,身后就傳來動靜,黃師傅將車停在了他們身后。 遲穗轉過頭,看到黃師傅站在車門邊,耐心地等著他們。她想說什么,卻讓溫斂將她的頭重新轉了回來。 “一不留神就走神,可真是個好習慣。”他不咸不淡地說著話,直到遲穗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 “但是黃師傅來了。”遲穗小聲辯解一句。 溫斂嗯了一聲,“但是我在你身邊。” 有一種過分尖銳的占有欲,在今夜的溫斂身上,特別明顯。 他揉揉遲穗的頭發,眼底氳起柔和的笑意,說走吧。 可是這樣黑暗的情緒,被他裹上了溫柔的外殼,便是拿在手心里,也是柔軟的。 太容易沉溺。 這個時候雖然路燈灼灼明亮,也是在深夜,遲穗隨手搜了那部影片的放映時間,軟件上許多影院都沒有這影片的放映安排。這部影片雖然熱度高,但也沒到萬人空巷的境地,深夜的排片,自然是少之又少。 “溫斂。”她開始漸漸習慣叫他的名字,一字一字不再是紙上虛無的辭藻,也不再是虛妄的想念,一開口就會回到現實。 “太晚了,影片都沒有在放映了。” 溫斂側頭,就看到她的手機界面,暫無信息四個字的顏色很淡,鑲嵌在空白的背景里,幾乎要看不出來。 他笑了一聲,順手就拿過她的手機。 “還怕我誑你?” 遲穗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是誑不誑的問題,而是影院沒有放映,現實如此。 可身邊的這個人好似不將現實放在眼里。 后來遲穗才知道,他包下一個放映廳,所以軟件上的暫無信息,并不針對他們。 遲穗第一次走進影院,放映廳很寬廣,四周空曠,擁擠的座位沒有了人,莫名有一種荒涼的味道,有些不適應。遲穗記憶中的電影,是炎熱的夏季,鎮上會特意請了人,在空曠的禮堂前,支起一張白幕,家家會自個兒搬一張竹椅,在白幕前看。 那是最熱鬧的時候,各種小攤販會聞訊趕來,在路上賣各種小吃。那時奶奶看她盯著小吃鋪子,在口袋中翻檢了很多遍,還是為她買了一小碗沙冰,上面淋著鮮艷的草莓醬。很紅很冰很甜,她記了很久。 但是現在不是這樣了,電影的標配是爆米花和可樂,溫斂也買了,但是看起來他對爆米花甜膩的香氣有些接受不能,所以最后是遲穗抱著那滿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的爆米花。 坐到紅絲絨的椅子中時,影廳的燈光暗下來。遲穗那一瞬間在想,可能影廳的燈也是智能燈光,察覺到客人落座,就會自動熄滅。 這個想法只存在了一瞬,黑暗卻持續了兩三秒。 那么大片的黑暗,在空曠得只有兩人的影廳里,遲穗下意識地碰了碰身旁的溫斂,下一刻前方的屏幕亮起,出現了制作方的公司logo,在這突然亮起的光線里,溫斂也看到遲穗探過來的手。 遲穗怔了怔,還是按照原來的想法,放到溫斂搭在腿上的手上。 那滿得幾乎要溢出來的爆米花最后還是逃不過被嫌棄的命運,遲穗將它移開,放到隔座中。 爆米花的香氣遠離,空氣也顯得清新了一些。而眼前的屏幕上,制片公司太多,logo的宣傳動畫一個接一個,在明明滅滅的光線里,溫斂包裹住她的手,笑她:“怎么還怕起來。” 雖然沒有人,他卻像同在普通電影院中,貼近她的耳邊說話。 遲穗也偏過頭,這樣子,真的像是耳鬢廝磨了。 “黑得太突然了。”她也小聲說話,目光略過交握的雙手,回到屏幕上。 片頭的制作公司終于播完,開始播放正片,柔和的鋼琴曲下,溫斂的聲音也同樣清冽分明。 他還在笑,說她的膽子“芝麻大小”。 這部影片熱度居高不下,確實有它的過人之處,感情戲拍得極為細膩,不單單是愛情,還有著極為動人的父母對于子女的愛意。遲穗極容易共情,看到動情處,眼淚已經不自覺流下來。 她慌亂低頭,去找紙巾擦拭。 在抬起頭時,她看了一眼溫斂,影片的光在他側臉上,安靜地描摹出冷淡的線條。他像是見多了這種人間悲歡,亦或是覺得這樣的表演生硬爛俗,給不出一分多余的表情。 就如同神明,冷漠地游離在塵世之外,永遠高高在上。 遲穗轉回眼,不知道是不是剛剛未擦干的眼淚,又流了下來,一張紙巾不夠,她抽出好幾張,都往眼睛上擦。只是還未碰上眼睛,都被溫斂拿下來了。 他托起遲穗的臉,在影片不甚明亮的燈光下,還能看到她的眼中有淚。 遲穗能感覺到溫斂用指腹擦去她眼下的濕潤,很溫柔的動作,溫柔到連他的嘆息也是如這般。 “怎么看場電影還看哭了。” 作者有話說: 第18章 小姑娘的眼淚仿佛擦不干凈,擦完一波后眼角又開始滲出,就好似是一汪活泉。 溫斂低下頭,半是調笑半是認真地問遲穗:“可能用手擦不干凈,” 這句話才說完,微冷的觸感就碰到她的眼皮。 遲穗的眼皮顫了顫,放映廳里開著空調,暖氣盈滿四周,可溫斂的唇還是冷的。 “我,我也控制不住。”遲穗的聲音還帶著未褪盡的哭腔,“很感人,眼淚就控制不住。” 她干脆把臉埋進溫斂的懷里,現如今遲穗才知道眼皮上的神經有多敏感,僅僅是被溫斂的觸碰就有種酥麻到極致的感覺,她甚至不知道聲音中的哭腔,是因為感動多一些,還是剛剛的觸碰更多一些。 再讓溫斂親下去,她恐怕會出丑。 所以現在當個鴕鳥,來躲避更多的觸碰,也躲避溫斂那一瞬的冷漠。 這一招對溫斂注定奏效,他看著在懷里烏黑的頭頂,又是一聲淺淺的嘆息。 “看來今天是注定要讓我心疼了。” 遲穗在他懷里,悶悶地接上一句嗯,然后又引來他的笑。 像是清澈的雨水,她想到這么一個不恰如其分的比喻。 那天電影看完已經過了午夜,不用想,宿管阿姨已經鎖了門,不會再放人進去。遲穗端著那桶根本沒有動過幾口的爆米花,著實感到可惜,但這爆米花已經完全冷卻,口味已經不能恭維。 最終歸宿只能是門口那個墨綠色的垃圾桶。 影院的澄亮的燈光叫人誤以為還在白晝,走出去后才知道夜色的濃重。 溫斂的看了看手表,然后看向遲穗,他的眼角微微垂下,影院那一點漏出的燈光在他眼角拐個彎,就沉入漆黑的眼里。但是他這樣看向遲穗,有一種無辜抱歉的味道。 “好像害得你錯過了門禁。” 明明表情是抱歉的,語氣真誠的,可還是讓遲穗覺得這句話帶了輕微調笑的味道。 遲穗嗯了一聲,忽然展顏笑起來。 “所以你要負責嗎?” 像是一朵盛盛而放的玫瑰。 現在只能用玫瑰來形容她。 遲穗在與溫斂的相處中,到底也摸索出一兩條相處的規律,臉皮不能薄,玩笑要常開。這樣相處起來更會輕松。 溫斂輕松地接過話來:“樂意之至。” 但其實那天晚上并沒有發生什么,那間酒店是溫斂常住的酒店,雖然他笑著說不用重新開房,他常住的套房很大,里面有許多房間,可還是重新為遲穗開了一間房,在隔壁。 深夜的困倦來得強烈,幾乎在沾上床的時候,遲穗就閉上了眼。那一夜無夢到天亮。只是想酣暢淋漓地睡足一覺卻是不能夠,生物鐘比手機鬧鐘更早一步叫醒了遲穗。春時的白晝比冬日來得更長一些,這個時候,外頭已經了些微的天光。 遲穗坐在床上,清醒了一會,就開始收拾東西。今天還有早課。 刷牙洗漱時,就聽到手機在洗漱臺上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她吐掉口中的牙膏,接了起來,那頭的聲音有些耳熟,他叫了一聲遲小姐。 遲穗清早混沌的腦子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黃師傅。黃師傅和藹地在電話里對她說,需不需要幫忙將她送到學校。 酒店離學校有一段距離,如果有人幫忙接送,是最好不過了。但是,遲穗猶豫地問:“是不是,溫斂讓您打這通電話的。” 其實,這個問題不需要問也能知道答案,可遲穗還是多此一舉。 黃師傅接下來的話也驗證了,“昨天晚上特意囑咐我,提早給遲小姐打電話,如果錯過早課,恐怕遲小姐會不高興。” 這是遲穗在溫斂身上甚少體會到的細膩溫柔,她本應該好好品嘗一下,只是怕黃師傅久等,急匆匆收拾出去。出了房門,隔壁就是溫斂的套房,這個時候,想必他還在睡。遲穗將視線從房門上移開,走向電梯。 清晨還是冷的,短短幾步路,就將從酒店暖氣溫暖的面龐重新變得冰涼起來。 遲穗坐進車里,就聞到熟悉的香氣。黃師傅從前座遞過來一袋早餐,里面有豆奶和包子,還有三明治和牛奶,中西式的早餐混雜在一起,滿滿一大袋。黃師傅笑著說:“怕你一大早起來沒吃東西餓著肚子,就隨便買了一點。” 遲穗不太習慣接受陌生人的好意,雖然黃師傅并不能叫做陌生人,至少每每和溫斂在一起的時候,多半是由黃師傅接送。 她說了謝謝,沒有接過這一袋滿滿的早餐,說在學校隨便買點就行。 黃師傅卻不同意:“這兒到s大還有一點時間,閨女你在車上慢慢吃就行,到了學校再買,連吃早餐的時間都沒有。” 沒有了溫斂,連黃師傅都變得健談起來。他說他也有一個女兒,寧愿多睡一些時候也不愿吃早餐,現在胃也不太好。 在這樣絮絮叨叨的溫情里,實在連拒絕的話也說不出口,遲穗收下豆奶和包子,還是溫熱的,能將皮膚都溫暖起來。 到了學校已經是天光大亮,遲穗讓黃師傅停在離校門還有一段距離的街上,再三又謝過黃師傅后,才走進學校。 估摸到溫斂應該醒后,遲穗給他打了電話。那時候是兩節課中間的小課間,她帶上耳機,等電話接通,但是響了許多下,也沒有接通。遲穗放下手機。 感謝的話語宜早不宜遲,遲穗一直都是這么認為的,時間一久,似乎連感情都會變得不那么真摯起來。她編輯了短信,發給溫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