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薄荷 第11節
這個年齡的男生最為好動,可是仔細算了,他這段時間連完整一天休息的時間也沒有,每日書庫題海里掙扎,也難怪發生一件新鮮事,都要在遲穗耳邊不停說道。 只是偷偷出去玩的要求還是被遲穗否決。 班長租了一個大巴,遲穗趕到的時候還算早,車上沒有多少人,她可以選喜歡的位置。遲穗選了靠前的位置,這么個大巴車,車上的氣味混合了皮質和汽油的味道,并不好聞,如果時間長了,坐在后座極有可能暈車。 遲穗坐定后,同學三三兩兩都來了,大多都是已經說好同誰坐,到班長上來后,留下的空位也就只有前排的幾個。 也許是在大巴外曬久了,即使帶著一頂棒球帽,他的臉還是很紅。大巴外招呼同學走快點聲音很大,進到里面他聲音卻小了許多,問遲穗旁邊能不能坐。 遲穗點點頭,抬眼看他,好像見他臉更紅了些。 香葉山就在平京京郊,大巴開過去至多一小時,也就到了。 紀林深,也就是班長摘掉了他的帽子,看到身邊的遲穗靠著車窗,合上眼的面色似乎有些不適。每一次和她說話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紀林深再積攢了一遍,伸手輕輕碰了一下她。 那是一觸即離的觸碰,只能感覺到她衣服的紋理,至于其他的,是妄念了。 紀林深輕聲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遲穗睜開眼,見到紀林深帶了關切的臉龐。 “有點,我睡著就好了。”她說。 這位大巴師傅開車技術有待提高,一頓一停,攪得遲穗的胃里翻江倒海。再閉上眼前,她先看到了遞到她眼下的東西。 一瓶水,還有兩顆薄荷糖。 紀林深彎起眼:“要試試嗎,可能會好受點。” 直到這時,遲穗才發覺他有一雙略顯得可愛的眼,像鹿眼,只是鼻梁與眉毛線條干凈利落,才叫這眉眼沒有女氣。林深時見鹿,這句話同班長很相襯。 她道了聲謝,只接過薄荷糖,然后從包里拿出水,表示已經有了一瓶水。 作者有話說: 第14章 薄荷糖清涼,確實能壓下那陣翻江倒海的感受。到第二顆薄荷糖含在嘴里時,大巴終于到了香葉山腳下。 這個時節早沒有了如火的楓葉,也沒有了那些網頁上漫山遍野似火燒的模樣,在此時看來,整座香葉山欠缺了太多熱烈。上山的路鋪了平整的石板,一層層堆疊,這座不到千米的山峰,現在遙望起來也是高聳的,看不到盡頭。 山間總比市區要冷許多,站在山腳下,就能感覺到林間有無窮的冷意,四面八方地朝人群涌來。遲穗摘了一片楓葉,是褪下來的紅,她順手別在發間。 這趟來不單單是爬山,香葉山端還有溫泉,紀林深拿了溫泉山莊豪華團購票做彩頭,以寢室為單位的隊伍,誰能最先到山頂,就能拿到這個團購票。所以在山腳下時,同學的氣氛還是熱烈的。 只那位墊衛生巾的室友愁眉,害怕腳下不爭氣,冒出水泡拖整個寢室的后腿。 待走進山中,才發覺春時的香葉山也同樣有看頭。這座山不單單只種植了楓葉,還有別的品種的樹木夾雜在其中,綠葉蔥翠,苔痕青綠,在一個轉角,竟然還見到一樹野櫻花。在人體感受尚覺得冷的時候,它竟開了幾點粉白。 滿目青黃交接時,看到這不同的色彩,總叫人驚奇。所以使得他們放棄前進的步伐,拍照與自拍,將這野櫻花收入鏡頭。 遲穗在想,如果叫溫斂也能見到這樣的景色就好了,照片上所拍的,與實物相比總少了許多味道。 初時還覺得冷,可越爬到高處越覺得身上熱起來。她們的速度比之前要慢上許多,室友走得一瘸一拐,懷疑腳下遍布水泡。遲穗喘氣的頻率也高上許多,仿佛身上的力氣都隨著呼吸流出體外。 她扶著室友,看一隊隊路過她們的隊伍,想著第一名也不需要再爭奪了。 寢室內其他人都是這個想法,索性慢慢走,欣賞景色,或許能再看見一樹野櫻花,也不枉來一趟香葉山。 這么慢下來,就覺得身旁的一亭一樹都是有趣的,藏在香葉山火紅楓葉下的景物,是不輸于楓葉的秀麗奇峻。于是手機里相冊的一整面,都被景物占領了。 拿到第一的是住在她們樓下的一個女生寢室,幾個姑娘帶著遮陽帽,歡笑著看后面登上山頂的隊伍,等待班長爬上后,從他手中拿走豪華團購票。遲穗隊伍居然也不是最后一個到達,這點足可以當做心理安慰。 第一名有豪華團購,剩下票就都是普通的了。但當遲穗全身浸入到溫泉時,覺得這普通的票價也物超所值了,周身的疲憊被這溫泉水一沖刷,仿佛都從毛孔中流淌出去,讓身體也輕盈了幾分。 身邊的室友長長嘆了一口氣,說或許一月來泡一次溫泉是不錯的選擇。 遲穗趴在岸邊,在微信界面上翻來覆去。朋友圈里大多數都是同學分享的照片,香葉山美景一覽無余。她無意將照片貢獻給朋友圈,增加重復的景色,她想發給溫斂。 只是遲穗對待他總是過于小心翼翼,像教徒對待神像,每一次對話都是深思熟慮,小心翼翼。 所以這一次她也只是發了一張照片,那樹偶然發現的野櫻花,期待他看見時的心情也能同她看見花時的心情一樣,是歡欣的。 這次的票價里還包含了食宿,晚餐相比較于溫泉要差一點,遲穗只覺得其中的時蔬炒面是最得味蕾喜歡的。單純的晚餐是調動不來氣氛的,于是就有了各種游戲。 遲穗在中途就覺得疲憊了,這一天幾乎都在奔波,上午做家教,下午爬山,全身的精力都揮毫殆盡,如果此時給她一張床,她可以馬上躺上去。 她同旁邊還能興奮的室友說了一聲,準備回房間休息,可在門口遇到了拿著飲料回來的紀林深。他同遲穗打了聲招呼,問是否要回去了。 遲穗點點頭。 紀林深似乎想勸她什么,或許是繼續回到餐桌,不過他下一秒,卻說了外面的夜景。 “今天外面的夜空很漂亮,能看到許多星星。”不知是不是為了著急回去,還是別的原因,他的語速很快,落到最后一句,才變輕變慢了一些,“你要不要去看看?” 只是沒等到遲穗的回答,已經有同學來拉他,抱怨他拿個飲料怎么這么慢。 遲穗在出門時,到底想著紀林深的話,腳步一轉,到了外面。 夜間的香葉山更是冷,需要穿上羽絨或者棉衣,再在脖間圍上一條圍巾來抵御寒冷。可是如紀林深所說,外面的夜空實在很美,不像在平京所見,只灰蒙蒙一層黑。香葉山上的夜空像一塊黑寶石,上面的繁星是點綴寶石的光芒。能看到這樣的夜空,外面的寒冷倒是可以忍受。 手機震動了一下,發來的消息可以算作錦上添花。 溫斂沒有在意那張照片,他更在意的,應該是遲穗此時的地點。 遲穗坐在屋檐下,發了一個地址給他。 下一刻他的回復是好遠。這兩個字,讓遲穗無端想象溫斂的語氣,是她瘋了嗎,居然覺得這應該是撒嬌的語氣。 所以為了求證,遲穗撥通了電話。 接通的第一句,她說:“開車不到一小時的距離,不算遠的。” 他笑了一聲,聲音懶洋洋的,問她:“你的意思是,要我過去看你?” 如果遲穗現在在他面前,一定會了紅了臉,不知道說什么才好。只是單純的一句話,怎么會讓他聯想到這里。但是隔著一個手機,就憑空給她增添了無數膽量。 夜晚的風也不覺得冷了,吹過臉側只覺得涼爽。遲穗捏著圍巾垂下來的穗條,也笑著,語調輕快地說:“那你來嗎?” “這里晚上的夜空很漂亮,能數得清星星。” 這樣說著,遲穗放下耳邊的手機,調到相機模式,想拍一下今天的夜空。可是相機里呈現的夜空,又高又遠,模糊不清。 她失落地說:“可惜我拍不好,不能給你看了。” 溫斂也許沒有聽到她的失落,可依舊慣常地在哄她:“這有什么,我過來陪你看,不就可以看到了。” 即使是不過心的情話,也足以讓遲穗開心。不過她還是搖搖頭,“太晚了。”已經能看到星星的夜空,如果真的過來,到時怕是在凌晨了。 溫斂逗她:“開車一個小時的路程,不算遠。” 將遲穗前面說的話,全都還給她。 她唇角彎著,也開始小小反擊:“那你過來。”然后聽到手機里的笑聲,輕輕的。 “小黃鶯會啄人了。”他說,然后輕飄飄應了一聲好,輕的如果沒有認真聽,就會忽略過去。 不過遲穗沒有將這句話當真,隨口而說的玩笑話,沒有誰會當真。 溫斂也沒有當真,只是那天晚上,他又接到了奚嘉嵐的電話。幼時很期盼能與她說話,相處幾分鐘也開心,現在只剩下滿心厭煩。 人是淺薄的生物,往往一加重外界的砝碼,就能將所有都獻出去,自然也包括自己的孩子。 他在窗前抽了根煙,然后到車庫,開了一輛車出去。本是漫無目的的,在深夜的平京里漫游,只是這個時候的平京也是霓虹遍地,吵得令人煩悶。他忽然就想到了小姑娘和他說的夜空。 遲穗是在凌晨五點接到溫斂電話的,房間的同學還在睡,她把被子蒙到頭頂,在被窩里接起電話。太早了,遲穗意識只清醒了一半,卻還記得放輕聲音,用被子做隔檔,希望不要吵到同住的同學。 “怎么這么早呀。”她的聲音迷糊,還帶有濃重的睡意。 那邊溫斂的聲音卻很清晰,他問:“看日出嗎?” 遲穗恍然驚醒過來,她坐起來,看了下時間,又轉頭往窗外看去,很黑,依稀只有山莊外的燈在亮著。她清醒過來,輕聲走出去,在屋外對溫斂說:“你過來了?” 屋外沒有了室內的暖氣,遲穗蹲下來,用胳膊環住自己的雙膝,徒勞地希望給自己添加一點暖意。 溫斂的聲音似乎被風吹著一樣,飄忽不定,但是聽在遲穗耳里卻像是重擊。 “要陪你看星星,忘了?” “雖然現在時間有點晚,但是你出來可以趕得上看日出。”他笑了一聲,“算不算功過相抵。” 遲穗吸了一口氣,將過度的震驚和驚喜壓下。心臟可以不可以別跳得那么酸澀,至少能讓她將話完整地講出。 “你稍微等我一下,等我五分鐘。” 她回到房間,急急忙忙穿衣服,洗漱也洗得迅速。看著鏡子素面朝天的自己,遲穗有猶豫過一秒是不是要再上個妝,可終究還是怕溫斂多等,小跑著出了門。 說好的五分鐘還是超時了,現在已經有熹微的亮光,和山莊外的燈光一起交相輝映。遲穗看到了在前面等著的人,像山間一棵顏色寡淡的竹,可是她知道,他轉過身來的面容,是最昳麗的朝霞。 這一刻所有的小心翼翼都拋在腦后,遲穗跑過去,在溫斂懷里,抱住了他的腰。等抬起頭時,臉上的諸多神色還沒有褪去,驚喜與感動,全在她眼底匯集。 “我沒想到你回來。”遲穗這么說著,臉埋在他的衣服里,不想讓溫斂看到自己的表情,一定很不好看。 在她撲過來時。溫斂就順勢抱住了她。素凈的一張臉,不能用白梔來形容,因為她有明艷的五官,倒是很像她昨天拍的那樹野櫻花,是清晨迎著朝陽生長的那一樹。 他屈指,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唇邊弧度淺淺。 “怎么,不想見到我?” 作者有話說: 第15章 遲穗搖搖頭,說沒有,想到臉上可能會火燒泛紅,她又將頭低下去。 溫斂穿著一件灰色的大衣,里面是更淺一個色系的毛衣,看著就很柔軟。雖然他還穿著靴子,可是光看上身的裝扮,怎么也不是來山上的模樣。可能真是聽了她的話,臨時起意來到香葉山。 溫斂將她的臉抬起來,仔細看她的眉眼五官。 離得好近,遲穗想,在此之前,有沒有離得這么近過。 那些紅霧,從耳根脖頸,倏忽一下就蔓延到臉上。溫斂今日還未看到朝霞,就已經從她臉上先窺見一二了。 他笑盈盈的,挑起她臉的指尖若有似無地在遲穗下頷下輕刮了兩下。 “幾天不見,變這么害羞。” 遲穗在心里悄悄糾正,不是幾天,已經是好幾個禮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