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246節(jié)
這次把丁稅攤入田稅,他家里人都很開心,畢竟幾個孫兒再過幾年便要成年,得繳納丁稅,他家人多地少,能省下不少負擔。 趙士程又問他,是否羨慕那些數(shù)十頃良田的大戶們。 老漢微微搖頭,說他祖上也是大戶,后來子孫不屑,沒守得家業(yè),這世道上,看起來大戶占地,其實只要有一個不肖后人,便也會落入他人之手。 后來,說到興頭,他還說:“真正見不得咱小民過好日子的,是官府啊。荒宗皇帝也才駕崩不到十年,那時候,一年到頭不但賺不到錢,還得往親朋支供度日,家里的媳婦都不敢生子,到新皇繼位,才過得輕快了些。只要這位明君在位,咱也不求什么,他要收稅就收,老漢甘愿。便是要打北方蠻夷,老漢也愿意從軍去!” 趙士程輕笑出聲:“話可別說得太滿,真要征丁從你家抽丁,你怕是要急壞呢。” 老漢臉一紅:“這,意思便是這么個意思,公子你一看就不是尋常人,何必與我這等人較真?” 趙士程點點頭,把手上一枚板指取下來:“今天聽你夸獎陛下,我甚是喜歡,今天沒帶銅錢,相逢是的有緣,這是銀做的,不值幾個錢,但也能抵你家瓜錢。” “這,”老漢掂量了一下,怕是有一兩銀了,本想拒絕,但想到家中老妻頭上還是木釵,這兩銀子怕是能打個好看的釵子,便厚著臉皮道,“唉,這怎么使得,多謝小公子了,你這樣的大善人,必是能長命歲,前程似錦……” 趙士程笑了笑,起身伸了個懶腰,帶著小弟牽著毛驢,繼續(xù)浩浩蕩蕩地向不遠處的小鎮(zhèn)走去。 他覺得下次應該換個辦法,做成商隊,帶著人入城,肯定就不會那么顯眼了,搜集信息也更容易…… 這想法一起來,便克制不住,他連賣什么貨定什么價在哪里拿更便宜都已經想好了。 打住打住! 趙士程壓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知道這是被關太久,天性想要釋放的原因。 這次算了,下次再這么來。 …… 陳橋鎮(zhèn)上并沒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地方,聽說那個兵變時駐扎的宅子早在一百多年前就讓朝廷的人悄悄過來拆掉了,聽說當時差點連鎮(zhèn)子都被改名。 趙士程有些遺憾,打聽了物價,去一處農家吃了他們最好的一餐飯——帶著麥麩的面粉做成的湯餅,京東路販來的海魚同一只老母雞一起燉了湯,鹽味有些淡。 他把雞腿給了農戶家的小孩,吃了兩塊特別有嚼頭的雞rou,便不再為難自己,拿湯餅就著雞湯吃得飽了。 離開時,并沒有什么奇遇,沒有什么姑娘從天而降,也沒有什么刺客鉆地而出。 坐在船頭,看著千帆過盡,他不免有些遺憾。 其實,他是有一點小小的幻想,如若他是主角,那會不會有一個也是穿越而來的女孩落在哪個田間民家,等著用一桌超棒的飯食與他相遇。 又或者等著自己從水里、井口、匪類、后娘手里把她救出水火? 他不求對方會上天文地理歷史文化,下懂生化環(huán)材代碼減肥,平時能與她聊一聊未來世界,也是不錯的解壓啊。 自己沒空出門時,讓她代自己出門,也不怕她會因為各種顧慮來隱瞞。 朝廷里派兩個女子來他身邊的意思,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只是暫時,沒有感覺呢。 他等的愛情就是沒有來呢……可如果一直不來,他也不能就如此耽誤著女孩兒的青春。 他不知道是該妥協(xié)還是繼續(xù)堅持了。 隨著天色漸漸暗下來,小船緩緩進入宮城水門,水閘開啟,放入行船,又重新關閉,將一眾喧囂擋在墻外。 趙士程緩緩起身,走下船來,心情也已經調理完畢。 先前那些惆悵、憂愁都離他遠去,他依然是朝臣眼中溫柔英明,仁慈智慧的君主。 周圍的待衛(wèi)們,也都變得嚴肅緊張,再一絲先前恣意親近。 他眸光掃過,走向書房。 兒女情長什么的,先放一邊,把金國那邊的麻煩解決了再說! 第334章 西邊 時光一晃而過, 轉眼之間,數(shù)月過去,臨近年關。 大宋這兩年來無外敵之擾,又無苛捐雜稅、祭天封禪、大筑宮室, 整個國家的經濟情況便顯得十分優(yōu)秀。 趙士程自覺在經濟上的知識并不足以讓他整什么金融系統(tǒng), 所以能做的, 就是維護一下市場交易, 稍微控制一下地方的吃拿卡要。 但事實上,不去大力管理就是最好的管理,這些年來,整個大宋的商業(yè)蓬勃發(fā)展, 尤其是在江南和蜀中, 前者憑借優(yōu)秀的水網交通開始能織布、陶瓷等進行精細化的分工;后者依靠廉價的人口和天府之國的優(yōu)秀土地對鋼鐵煤工業(yè)進行了深入的擴展。 蜀中的煤炭鐵礦發(fā)展得十分興盛, 尤其是在多年研究總結后, 已經開始大范圍推廣新的煉焦室,不再是先前那種修個墳堆一樣的小窯, 而是數(shù)個大小房間,底下有隔熱層,通風道的大煉焦房。 這樣的煉焦房不但一次能出更多的焦炭, 還能用通風管將其中的煤氣也收集起來, 供給煉鐵, 而不是像以前一樣直接燃燒掉。 鐵高爐的建筑也一個比一個大, 傳過去的煤氣可以直接在有蓄熱室的火焰爐里燃燒,產出的鐵水已經接近于鋼水了, 只是控制含碳量還在摸索中, 每次出爐的鐵水質量有波動。 但再波動, 產量和成本都是完全不用擔心的。 蜀中的煤鐵礦在都江堰附近, 有水道,有人力,有資本,極適宜煤鐵聯(lián)合體的發(fā)展。 如今,蜀中已經專門開設了學堂,培養(yǎng)他們的專屬工人——這對原本的鐵作坊造成了巨大打擊,如今蜀中的鐵匠鋪大規(guī)模倒閉,只剩下一些傳承日久的鋪子靠著底蘊在堅持,正在努力把自己從鐵器匠人,變成一個鐵器批發(fā)商,開始涉足修鍋補鋤的細小活計。 …… 這些都是蜀中官吏的政績,他們在奏書里百般暗示自己是多么欽佩陛下的眼光,愿意追隨左右,此許功業(yè)微不足道,不敢在您面前表現(xiàn),這只是我微薄心意罷了…… 做皇帝嘛,趙士程早就學會在繁雜如煙海垃圾信息里提取關鍵了,鋼鐵產量是一個國家工業(yè)的基礎,按戶部做的統(tǒng)計,如今大宋鐵產年量已經達到兩萬萬斤,看起來是很多,但只要想想,平均下來每戶也不過就是幾斤罷了,如今一口大鐵鍋也不止十斤,大宋的民間,完全有能力承受更多的鋼鐵產能。 無論是農具、車馬、軍械、鐵器的應用范圍實在太廣,將來推廣火器,也會占一個大頭。 趙士程已經準備讓太原府的工坊過去取取經,工業(yè)上,很多細節(jié)不是幾句話就能講清的,必須深入體會過才可。 放下奏書,趙士程又看起了其它書文,西北那邊傳來消息,西夏今年頗有異動,常在邊界劫掠,西北劉仲武部的意思是,要不要再和西北打一仗。 關于西夏的動向,趙士程倒不是很意外,在他崛起后,西夏這些年日子過得不是很好呢,可以試試打一場,免得軍備廢弛。 - 西夏嘉寧軍治下,鹽州。 冬季大雪,蒼茫的北風呼嘯而過,大片的雪花將草地覆蓋,牛馬都躲在了避風的草場,但在結冰的鹽池上,依然有披著破舊皮襖的奴人正辛苦地鑿冰取水,雖是冬季,他們依然要取得大量的鹽。 鹽州靠近大宋的涇原路邊城,卻有四個大鹽池,產出的青鹽味足、色青、粒大,是整個河西和隴右都有名的好鹽。 以前,因著大宋禁止西夏以青鹽做交易,西夏還專門與大宋打了幾次大戰(zhàn),而前幾年,大宋主動與西夏商議,只要愿意將青鹽交給大宋,那大宋便按固定的價格,收購西夏所產的青鹽。 西夏與大宋吵了許久,終于同意,以大宋官鹽一成的價格將青鹽給大宋包銷,但西夏不得涇原、秦鳳、河東等路走私青鹽。 西夏同意了,因為大宋雖然把價格壓得很低,可要的數(shù)量卻極大,同時也可以直接用青鹽抵扣大宋的貨品,這對缺少金銀銅錢的西夏來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至于走私的路,既然是走私了,那他們怎么管得了呢? 但讓西夏沒想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大宋有了西夏青鹽后,不再費力從中原解池調池,而是直接用廉價的青鹽傾銷西北各地。 這比以前便宜十倍的鹽引發(fā)了西北平民的大范圍搶購,到后來時,這些珍貴的鹽甚至被他們用來腌菜腌rou。 同時,西夏人還發(fā)現(xiàn),因為西北鹽價過于低廉,以前走私的商路因為利潤暴跌基本都改行或者不做了,大宋完全拿捏了青鹽銷路,雖然沒有再壓價,卻也讓西夏頗為不安。 唯一能讓他們感覺到安慰的是,無論他們產多少鹽,大宋都愿意購買,這大大地緩解了西夏的財政,也因此,西夏國主征發(fā)了上萬民夫,下令擴產鹽田。 風雪之中,鹽鍋中鏟下的青鹽被封在布袋里,堆成一座座高山。 “又沒有石碳了!”一名西夏人屋子里煩躁地扯下帽子,露出已經長出一點頭發(fā)的顱頂,“陛下有令,要趕在年節(jié)用鹽之前,再煮三千石鹽!” 鹽州附近,都是草地,草原之上,柴火貴如金,牛糞之類的燃料根本沒有多少,直到前些年,大宋大量送來廉價石碳,不但解決了草原上的生火之難,還大大增加了鹽池的產量。 “宋國那邊說了,最近風雪太大,貨物需要一些時間籌集,讓咱們再等等!”另外一名西夏人低聲道,“要不然,咱們去城里自家買些?” “也只能如此了。”鹽州的主官嘆息一聲,從自家的箱子里拿出兩張保存得十分完美,沒有一絲皺褶金鈔,“去吧,順便買些糖與傷膏,如今天冷,不少軍士都凍傷,一口糖水有時能救回一個凍僵的奴仆,比再買一個便宜。” 他的屬下點頭應是,接過金鈔,見上邊還有大宋榷場的官印,寫著什么時候付款給的鹽州軍的貨款,不由地笑了笑。 這是以前西夏不太敢用大宋的紙鈔時,硬要的大宋榷場加的官印,聽說大宋還專門印了在西北發(fā)行的皇鈔,留下一塊空白用來蓋印。 只是如今,西夏國中用宋鈔,哪還用蓋印啊?! 很多西夏大戶,都愿意收集宋鈔,因為能直接在大宋榷場使用,尤其是大宗的牲□□易,十分方便,不必一枚枚地去甄別銅錢是當十錢、夾錫錢還是小平錢,也不用看金銀成色,更還能購買很多宋國商人貨物。 許多大宋商人交易時,都不愿意再收銅錢,因為太麻煩,沉重不說,運送也是個麻煩。 他拿起一盞馬燈,打開蓋子,小心地點燃燈火。 火光越過透明的玻璃,照亮了很大一片路徑,這是大宋制造的馬燈,已經和鐵鍋茶葉一起,成為草原上不可缺少的大件,沒有在草原上生活過的人,很難明白一盞不懼風雪的燈火在草原上對牧民的意義。 所以,哪怕一盞燈要一匹馬來換,也有的是牧民愿意交換。 他將馬燈掛在馬上,縱馬而去。 到了鹽州城內,大小房屋都在風雪里緊閉房門,但依然會有明亮的火光從門縫里透出,那種亮色的光芒,一看就是大宋碳油的亮度,也不知宋人是怎么把“石碳”里榨出油的,只將這種火稱為“宋火”。 他找到鹽州李家,這戶人家是西夏的旁支宗室,鹽州附近的草場,幾乎都是他家的牧場。 “實在抱歉,我家未儲備多少石炭,”那管家披著羊毛披風,遺憾地道,“今年大雪,黃河封凍,東勝州的石碳還未運來,聽說那遼國舊臣蕭干叫囂著要把石碳漲價賣給我們,朝中正商議是否要給蕭干一點顏色。” “是該教訓一下此人!”鹽官怒道,“不過一喪家犬爾,等我等拿下那東勝州,看他到底還能提什么價!” “萬萬不可!”李氏管家勸道,“如今東勝州的礦場人手不夠,國內的奴仆已經都用來煮鹽了,得了礦場,咱們也找不到人手開采啊!” 他們西夏不過數(shù)十萬戶,丁口兩百萬,實在是沒法像宋人一樣,一聲令下,便能讓西北上萬青壯遠赴異鄉(xiāng)開礦。 “唉,說得也是,”鹽官也很是無奈,“如今國內豢養(yǎng)羊馬,幾乎全送去大宋,開采的青鹽,也都送了過去,國中反而鹽價高漲。這模樣,哪像是做生意,倒像是給宋人做牛馬!” “國主對此也甚是憂慮,”西夏一州之地,消息都傳得很快,李氏管家對此也是知曉的,“從三年前,國主便要求宗室大臣們節(jié)儉,少用些大宋奢侈之物,但如今這宋風卻是越演越烈,不見絲毫削減。” 鹽官心說陛下說這么說,做可不是這么做的,去年皇城翻修,所有的窗戶都換成了雙層的大玻璃,由此影響,幾乎所有室宗都給窗戶換成玻璃,僅此一項,西夏一年在青鹽上的所有收入,便耗得差不多了。 兩人坐在一起,討論了一會國家大事,順便蹭了一頓晚飯,鹽官感謝了管家在湯里放那么多貴重的胡椒,很久沒吃得這么暖和了。 管家說這是大宋南方產的胡椒,雖有些小貴,他們家卻也是吃得起的。 最后,李氏管家知道家中應該和鹽官做搞好關系,賣給了他能支應三日的石碳,這送他離開。 鹽官走著隊伍中,看著車隊上沉沉的石碳,聽說邊境司軍最近常常掠劫大宋邊城,不知道他們鹽司的將官能不能也去搶些貨物…… 第335章 日常 趙士程收到西北的常被掠劫的消息后, 思考了數(shù)息,決定不能厚此薄彼, 決定讓西軍調撥一批士卒過來, 進行換裝。 西夏那地方,只出產一些牲口和鹽,西夏北邊的玉門關附近倒是一口天然油井, 后世中國第一口油井就是在那里鉆出來的,但沒有內燃機的時代,石油運輸是個大問題,玉門太遠,成本太高,那里送到的江南的費用還不如去南洋采油呢。 所以, 趙士程一直沒怎么打西夏的主意,畢竟那里已經是黨項族的模樣, 有自己的文字和民族意識, 直接占據, 除非像蒙古那樣把黨項殺得種族滅絕,否則就得花大價錢去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