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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218節

    問題不大,唐括氏收起毛衣,放下簾子回到屋里,從大柜子里拿出一條毛線卷,敲了敲桌子:“別喝了,幫我挽一下毛線。”

    金國皇帝面色有些紅,拿著酒壺,見正妻進來,頓時眉頭一皺:“不是讓你在門口幫我看著人么?”

    “怎么,敢偷動國庫的錢買酒,就不敢挨棍子了?”唐括氏調侃了一句,“別廢話了,伸手!否則我可喊人了。”

    吳乞買本想說不能喊婢女么,然后才想起周圍的待從都已經被他遣走了。

    于是只是伸手,但才一伸手,便感覺到劇痛。

    “我的肩!”他縮回手,按住肩膀。

    唐括氏看著他的肩膀,才發現是肩上的瘡還沒好,那瘡看著不大,只是周圍有拳頭大輕微紅腫,不由生氣道:“大夫讓人少飲酒,好好將養,怎么就不聽勸?”

    吳乞買分辨,說他生平不愛財不愛色,就這一點小愛好,改不了。

    “那國庫呢,”唐括氏無奈道,“當年二哥起兵時,為了軍中不學遼國奢靡之風,立下鐵律,所有征伐所得,都歸國庫,除非是打仗,否則任何人不允許動用國庫。違者一律打二十大棍。”

    “我已經是大金皇帝,他們豈會打我!”吳乞買傲然道。

    唐括氏面露憂慮,想說那些驕兵悍將,可都不服你啊!

    ……

    她的憂慮很快成為現實,沒過幾日,發現國庫失竊的完顏斜也調查了皇帝私用國庫這事,一時間,議論紛紛,很多人覺得先帝已經死了,那么新帝改改規定也是合理的。

    再說打了這么多年,大家也是該分些財物了,以前都只有土地和奴隸能分下來,普通士卒只能收刮點平民家的金銀,那些遼國宮廷和大臣的寶物,也該拿出來用用了。

    六位主事諸王知道這事后,立刻合計了一下,商量出來的意見,就是此風不可長!

    如今遼國未滅,大宋還在虎視眈眈,怎么可以輕易改動先帝立下的規矩?

    于是他們在上朝時,果斷把皇帝從炕上的金椅拉下來,當眾打了二十棍,再把痛得齜牙咧嘴的皇帝又重新放回椅子上。

    雖然皇帝顏面掃地,可六王們動手卻很有分寸,相比那種會打得人皮開rou綻的真正軍棍,打在吳乞買屁股上的棍子只是中等力度,會紅會腫,走路不自然、但痛兩天便沒事了。

    吳乞買見他們六人都達成一致,也無話可說,只能把事情揭過去,繼續議事。

    即將開春,如今他們討論的事情,自然還是如何攻遼。

    燕京府有三條路,走居庸關那條路,山險林密,十分麻煩,后勤難以補給。

    從渤海沿海那條路去打平州,是最近也最好補給的路,但卻要過遼東,那里如今固若金湯,也是硬骨頭。

    那么剩下一條,便是繞路中京,去西北的奉圣州,走撫州那條路,攻打燕京。

    大家的意見,是選第一條和第三條,第二條會和遼東硬碰硬的路大家都自然地忽略掉了——平州的那沿山靠海的天下第一關兇險也就罷了,遼東還可以隨時出兵從海上支援,極容易被遼東常勝軍包了餃子。

    討論下來,結果就是,先由宗望帶大軍攻打居庸關,吸引兵力,同時,婁室帶兵攻打撫州,同出擊。宗望這路由東樞密院負責,而婁室那邊,則由西樞密院負責。

    基本達成一致后,他們便各自退去,接下來,就是召集大軍,準備糧草,征發民夫等,這些事情關乎出征成敗,不能有一點放松。

    但,意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他們的皇帝在當晚,便發起了高燒,燒得非常厲害,帶著抽搐。

    金國的大夫曾是遼國的國手,下了虎狠之藥,又用人參吊住性命,又輔以回春丹。

    但折騰到第二天正

    午,還是沒有效果。

    大夫嘆息,表示皇帝本來已經快五十的人,去歲因為疾傷了元氣,今歲又發瘡,已是強弩之末,如今被這樣一打,身體便受不了。看這情況,怕是,怕是不一定能熬過去了。

    完顏斜也等人呆立當場,他們是真沒想到,就一頓做做樣子的軍棍,居然就會讓他們的第二任皇帝病危?

    這也未免太過于、過于……文化程度并太高的他們,一時間無語至極,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一個可以形容的詞匯。

    他們只能要求大夫們想辦法,無論如何,要盡力救回皇帝陛下。

    但人命之事,又豈是一個普通大夫可以改變的。

    在他們無盡的焦慮與祈禱之中,完顏家的第二位皇帝在位六個月,便宣不治,連燒三天的他甚至沒有辦法清醒過來交代后事,便漸漸停止了呼吸。

    金國地位最高的六位勃極烈在吳乞買的床前面面相覷。

    最后,其中五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完顏斜也身上。

    他是皇帝的親弟弟,也是諳班勃極烈,按規矩,應該由他繼位。

    只是,看著這位諳班勃極烈參謀蒼白的和鬼一樣的臉色,還有他那一步三咳,沒事就裹緊那件披風的模樣,其它五位勃極烈心中都充滿了糾結。

    這位要是繼位,看起來,也不像能活太長的樣子啊……

    -

    因為當時金國皇帝是被六位勃極烈以一種“規矩不可改”示威目的杖責的,再加上金國沒什么消息管控機構,于是,皇帝被大臣當廷打死的消息傳像北風一樣,迅速席卷了遼宋,傳到高麗、西夏、甚至東瀛。

    原本依附金國的西京諸道也又開始反叛,連中京道都蠢蠢欲動,畢竟這事太過離奇,離奇到讓他們對金國內部產生懷疑——這分明是一場叛亂啊,金國內部爭端太激烈了,你們這才剛剛建國就這么玩,嚇死人了,咱們這些小魚小蝦可玩不起這個。

    趙士程自然也很快收到消息,反應很平淡,他早已經做好準備,軍隊半年前就調動完成了。

    不過面對下臣們驚懼的目光時,他已經懶得解釋了。

    反正他們也不會信的。

    :

    第300章 人生從容

    二月底的東京城, 雖春風帶著寒意,但也是有了遍地綠景。

    相國寺的集會每月五次,不過它最近有被澤園奪走“大宋最大集市”名號的危險。

    不過這些事情, 對于市民們來說,是好事, 畢竟自從澤園那邊開業后,相國寺的市場已經不如以往那么擁擠, 出行體驗提高十倍。

    做為來京城必去的打卡點, 相國寺不但是名景, 也是皇家指定寺廟, 每月有幾日, 都是專門給達官貴人上香用的。

    二月十九這種觀音誕辰,皇家當然是要來上香的。

    趙士程被老娘拖著前來上香,做為皇帝, 他和母親可以獨享大殿正殿, 只是聽著母親求著觀音娘娘給我兒送子什么的,他忍不住彎起了唇角——我老婆都沒有呢,真要冒出個孩子,怕是立刻要朝野動蕩,老娘你還不如許愿我早日成親呢。

    當然, 在母親拜完回頭看他時, 他迅速恢復端莊, 接過了母親遞來的香,對神佛們虔誠拜了拜, 維持住了今日份的母子之情。

    出了正殿, 便去了相國寺中后的桃園, 這里是太皇后的賞花會, 不但有諸多命婦,同時來的,還有諸家貴女們。

    嗯,老相親流程了,趙士程從一開始的反對已經變成淡定,只當是出來放放風,賞賞桃花,聊聊天。

    而周圍那些姑娘們,也會偶爾用羞澀崇拜的目光看他,趙士程全程保持禮儀,偶爾有些姑娘故意犯些小錯,露出楚楚可憐狀時,他還會開口解圍。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到了后半場,這場相親會,便成了趙士程的多人面試現場。

    雖然他面色溫和,提出問題也不難,都是什么怎么看待天下,怎么看待大宋,怎么看待金國,怎么看時代……沒有要求標準答案,只是和姑娘們侃侃國際局勢,看看她們的眼光而已。

    從頭到尾,他都沒發任何脾氣,溫和引導,答錯了也只是旁敲側擊提醒一下,但怎么一個個的,聊著聊著的就泫然欲泣,有的直接就找借口離開了,那面色還很難看。

    他還沒聊滿一個時辰,姑娘們就被母親帶著,全部退場了,現場只剩下做為太皇后的母親坐在高位,面色鐵青。

    “娘啊,”趙士程清俊溫柔的臉上那無辜之色幾乎要溢出來,“孩兒我是真的用心了,但這些姑娘性子與兒子有些不和,實在是勉強不來啊……”

    “一派胡言!”種氏怒而拍桌,咆哮道,“人家都是大家閨秀,養在深閨,哪懂什么天下治國,懂什么大金大遼?更可氣的是你還針對這些姑娘,人家說錯,你還陰陽怪氣地順著人家的話頭推演,什么叫兩皇北狩啊?你把兄弟送走不夠,還要把老娘我也送去團聚??”

    “我沒有!”趙士程感覺自己比竇娥還冤,“我真是認真在聊啊,不然我還能找什么話題,再說,發現了不對,我立刻就換了話題,談起了女工的做衣刺繡——”

    “胡扯!”種氏更怒,“人家的女紅是寄情衣物一針一線,你談什么以后會有紡織機、縫紉機、刺繡機,是想嘲笑誰,憑人家的出身,會去當女工么?”

    趙士程皺眉分辨道:“為什么不可以,有了工具就更方便,節約時間啊,說不定以后這些會成為姑娘們必備的嫁妝呢——”

    “你你、簡直是強詞奪理!簡直是無法無天!”種氏怒火沖天,怒而起身,把身邊一根開滿粉色桃花的細長樹枝扯下一擼,頓時桃花四散,對著兒子就過來輸出。

    趙士程看老娘是真的火了,還有什么辦法,當然是蓋上茶碗,讓親隨幫著攔一攔,飛快離開事發現場。

    上了馬車出寺時,他才悠哉地把茶蓋打開,繼續把茶喝完。

    講了那么久,他也很渴的。

    馬車在官道上緩緩前行,趙士程換了一駕馬車,不想

    放過這難得的放風時間,又去了澤園溜達,他在這里有自己專門的園子,專門的包間,這里也偶爾會有些閑人,但都是官中之人,沒點身份的進不了內園。

    倒不是要區分平民,而是他的身份,已經不能輕易與民同樂了。

    看了一會園子的新劇,他一個人坐在小湖邊彈了一會琴,這幾年練習得少了,指法有些生疏,可他的心態也不同。

    畢竟是彈給自己的聽的,琴聲悠揚,顯示的是他曠達肆意,如閑云野鶴的歸隱之心啊!

    不過,今天似乎總有些不順心的事情,宗澤老先生正好也在附近,見陛下來了,便來做陪。

    他自從朔州事后,宗澤做為軍方主官,也是有功,被趙士程調回了樞密院,任樞密使——雖然實權不是很大,但貴重是真的貴重,算是軍方首席人物,以后妥妥地可以和趙士程一起配享太廟了。

    聽說事后去老宗那祝賀的人可多可多了,很多人羨慕嫉妒恨,老宗當晚可喝倒了不少人,據他兒子說,從來沒見老爹這么開心過。

    不過老趙聽說這事后很不開心,他堅決認定那些口上說“沒有嫌棄太上皇的意思”的家伙們,個個都在說反話。

    趙士程給老趙送了好幾件珊瑚才把這事哄過去。

    老宗來陪他,趙士程還是很愿意的,兩人算是忘年交,沒有老宗這位優秀的工程管理人員,當年他的初期發展也不會那么順利。

    不過,老宗過來,第一句話就把趙士程給整破防了。

    “官家琴聲中,雖靜似平湖,卻暗流洶涌,潛藏無盡藏殺伐之意,兇險如淵,”宗澤面若春風地問道,“可是有了征伐幽云之外的意思?”

    趙士程按住琴弦,冷漠地看了自己這位忠臣一眼。

    宗澤謙卑地低了下頭。

    老宗不懂音樂!這樣安慰了自己后,他才冷哼一聲:“坐吧,樹欲靜而風不止,無論死不死皇帝,金國的大軍都是會南下的。”

    那不就是還會出兵么?

    宗澤心說果然,坐到趙士程面前,見有茶盤,便自當個茶博士,煮茶分水,隨意道:“官家,既然完顏斜也身體虛弱,有早逝之憂,那金國是否會變更人選,由金□□之子繼位呢?”

    “不會,”趙士程低頭著,有一下沒一下地拔著琴弦,隨意道,“就算完顏斜也下一刻就斷氣,他們也會把斜也推上皇位。”

    宗澤洗耳恭聽。

    “女真起于蠻夷之地,強者為尊,兄終弟繼,”趙士程微笑道,“規矩便不就由此而來么,資歷排位,年紀排位,都是看得見的規矩,按規矩來,大家才會認。”

    “正是如此。”宗澤也忍不住感慨道,“若不依舊規,怕是立刻要亂了。”

    有量化規矩才是規矩,若是按有才有德來排,那基本不會有人能服氣,有自知之明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人,會覺得自己才是天命所歸。

    想到這,宗澤溫和問道:“那依官家之見,若完顏斜也繼位,又會如何當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