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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217節

    他今年二十一歲, 來這里已經經營了整整十八年。

    阿骨打都被他熬死了呢。

    也算是沒有白穿一遭了, 如今大宋的局面還算可以, 江南沒有凋敝,遼國還在挺著,大宋的朝堂和財政都被他清理了一遍, 有嫡系軍隊, 有資本萌芽,有繁華工商和還算尚可的吏治。

    他如今推行的一群小吏在這幾年也算成長起來, 很多都被他提拔去了一些更高階的崗位, 他正準備在科舉之外重新開辟一條公務員錄取晉升的路線。

    金國如今還在動蕩,完顏吳乞買最近身體越發的差了, 以至于朝廷里內朝和外朝還在角力,暫時沒有功夫出征。

    不過這都是暫時的,只要金國內部矛盾一多,他們還是會出兵遼國, 將內部矛盾轉移。

    嗯, 如今成功只算是半場, 不可驕傲自滿,要等金國平定, 燕云西夏等地收復, 河西走廊重新打通, 這才能算是真正的成功。

    想到這,他面帶微笑地頷首,讓眾卿免禮,賜宴四方來使。

    啊,看看,這些都是他十幾年來,辛苦培養的茁壯韭菜啊!

    這種快樂,是真的很快樂啊。

    再多煩惱,看到他們比自己還忙碌努力,就會平息下來,能享受到快樂。

    ……

    東京城冰天雪地的同時,萬里之外的海疆,卻依然炎熱。

    廣州番隅港,一隊大船趁著冬季沒有大風,正準備跑南海的航線。

    碼頭上,一名矮壯黝黑的漢子正在與兄弟告別。

    從外表上看,兩人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一個被曬成飽經風霜的古銅色,習慣性地瞇著眼睛皺著眉頭,五官幾乎擠到一起,穿著船上最方便的短打麻鞋,一副力夫的裝扮。另外一個則是方巾瀾衫,眉目如畫,儼然一位二十出頭的翩翩文士。

    不過,他們的對話可一點不和氣。

    “二弟你就聽我一句勸,”黑臉漢子勸著自己的弟弟,“如今朝廷北方有敵,只要咱們族里及時把油棕的數目報上去,就是大功一件,能得陛下看重!到時只要好好活動一下,你便能在朝中為官,要是能參與到征北之戰,那就是前途無量!”

    “大哥,你不懂,”書生冼辰善也很急,“在南邊弄了四年苗木的是你和你當初一起南下的弟兄們,何等辛苦。當年說好了四年,可第一年實在沒有多少樹苗活下來,如今四年,能種出來的也就三十多頃,換不了多少火炮。”

    “要那么多的火炮做什么?”冼辰良頭痛道,“咱們家如今是唯一一個長成數目超過三千株的大戶,其它人數量差得太遠,只要獻上,咱家必得頭籌。”

    “錢,家里不缺,再等一年,只要補上的種子結果,明年就能多換幾十門火炮,就這么一次機會,今年用掉了,著實不劃算!”弟弟冼辰善苦苦勸道,“你怎么一年也不愿意等啊!要那么急么?”

    冼辰良懶得再爭:“行了,我意已決,二弟你安心讀書,如今當家人是我。”

    他弟弟被懟住了,只能甩袖離開。

    冼辰良看著兄弟離開,笑了笑,卻沒有上船,而是轉身,去到碼頭的一處酒樓。

    一入其中,便看到數名和他一樣臉色黝黑,滿臉風霜的廣州最頂級的七位海商家主們都已經坐齊,在等著他。

    “冼家主!”船主們都恭敬地向他打了招呼。

    冼家主一一回禮。

    眾人坐定,彼此對視一眼后,開始商量起這次的大計。

    “今次聚會因由,大家都已經清楚,”

    冼辰良微笑著揮手,立刻,墻上便垂下一卷大圖,“大家請看,先前應官家所托付,咱們南下萬里,去呂宋開墾種植,辛苦四年,如今已植了數百頃甘蔗與油棕。但,大家應該都已察覺,咱們若想擴大規模,實在是力有不逮。”

    “冼家所言甚是,”黃氏家主點頭道,“雖然那呂宋島上夷民,不堪教化,只會采集,不懂耕作,蜀地的夷人如今又斷了貨,而福建兩廣,如今廣開甘蔗田,沿海諸民,大多去種甘蔗,不愿隨我等遠去南海。”

    也不是完全不愿,但那就得給天價的安家費,一兩百人還好,一兩千人以前,便超過他們的承受上限了。

    “所以,為我等大業,諸位請看,”冼氏家主人指著圖上的一處大島,“呂宋島往北,六千里之外,有一島國,名為阇婆國,又有人稱爪哇島。其中有戶十萬余,土地肥沃,田畝眾多,若能得之,則人與地,應有盡有!”

    “這,是否遠了些?”高氏家主詢問道,“爪哇與呂宋之間,有婆利國,其土數倍于爪哇島,不如在這里開墾?”

    “不可,”洗氏家主搖頭,“婆利國地廣人稀,多是深山密林,極難開墾。再者,其王曾遣使隨交趾使者入京城獻方物,雖是神宗年間的事,卻實有加封,名義上算是我大宋藩國。爪哇島不同,不但有大量人口,還有平原無數,只是那里乃蠻夷之地,少有開墾,乃天作之地。”

    “那,有多少兵馬?”高氏家主問道。

    “不過三千之數。”洗氏家主輕笑道,“且大多無甲,只有兵將有甲,還是從天竺國買來的。”

    “阇婆國可有派使者前來汴京進貢加封?”高氏家主又問到關鍵問題。

    “太宗年間,曾有一次,但隨后因其國滅,便臣屬于三齊佛國,早已與大宋斷了藩屬。”洗氏家主篤定道。

    “既然如此,那便做了!”黃氏家主也是果斷之人,“只要打敗阇婆國兵,也不必滅其國,只要占地種園,供應國中所需便可。”

    “既如此,我等七家不如便分了這阇婆國,各自裂土稱王,豈不快哉?”寧氏家主忍不住笑問。

    “要去你去,”黃氏家主連連擺手,“那偏遠之地當個土皇帝有什么意思,又沒多大,你我七人加起來的土地,還不如你老家合浦縣大,真要當,何必去那么遠的地方當?”

    “就是,那些地方,酷熱難耐,人皆短壽,又有瘟疫無數,不帶著一整盒回春丹和破瘴丸,我都不敢輕易過去!”李氏家主感慨道,“在大宋,有文教有武功,方是大族傳承之道,若舉族去了那里,要不了十年,怕是要淪落為蠻夷了。”

    “對了,”冼氏家主驟然想起一事,“咱們官家愛民如子,南邊的事,大家都管著些,別亂說消息,又像蜀中那樣,那么便宜的人手,直接斷了貨源!”

    “冼家主說的是!”眾人紛紛一驚,黃氏家主更是感激道,“官家素來心善,咱們做事也溫和些,能安撫盡量安撫,如此,便是以后有些爭議,也好轉圜。”

    “對對,官家有霹靂手段,當初荒宗之死,可是把重臣和大戶都洗得干凈決絕,好些大族還舉族背著重債,”李氏家主雙手合十,平穩心緒,“雖然這犯事不到誅族的地步,但也會成為家族罪人,誰要是越了雷池,可別怪我李家撇清干系。”

    寧氏家主笑道:“老李你放心,如今朝廷又折騰出了輪船,雖然那水車大輪還不適于海上,但相信很快便能改進到海船之上,咱們這次圖謀阇婆國,不就是為了立下大功,讓咱們廣西諸路也進入其中么,此等利器,若是錯過了,以如今泉州這后起之勢,怕是這整個航路,都要讓給福建子們了。”

    “呸,不過是仗著杭州船利和福建無地,可著勁趕海上跑么,”黃氏家主露出一口白牙,殺氣騰騰道,“可別讓我在海上碰到,否則看我生

    啖了他們!”

    在場眾人頓時大笑。

    隨后便是各種安排,有的需要補貨,跑一趟南海要去交趾和占城換水稻,再帶著船去呂宋換成油料,拿水稻做補給。

    有的要去阇婆國安插人手,洗氏家主則要去北方,向陛下要求以油樹作物的數量,換取火炮。

    這個是不能做假的,因為這些油樹每年的產量都是有數的,由朝廷清點,他要是虛報,來年榨油數量對不上,那便是欺君之罪。

    他不但要換取得火炮,還要換鎧甲和□□,有了這些東西,只需要一千精兵,就能碾壓阇婆國那一萬拿著削尖木棍做戰的普通夷人。

    -

    二月時,趙士程接見了當初在太子時就派出去種油料作物的大戶代表。

    這位大戶是嶺南大族冼氏,家族歷史能追溯到八百多年前的晉朝去,只是如今這位家主的皮膚黝黑起皺,全然一臉被風雨打磨的老農模樣。

    洗氏家主不但給趙士氏看了大桶的油料,還拿出厚厚的本子,上邊詳細記載了每一片土地上的油棕成活數量,還有樹苗稀奇古怪的不同死因,不同水量肥力的長勢,是一本極為詳細的種植指南。

    然后表示南海諸島,蠻夷兇狠,希望能有些兵器維護自身,且能在宣傳大宋天威,教化蠻夷。

    趙士程十分滿意,對洗氏家主的要求全數答應,不但答應給二十六門臨近淘汰的火炮,還把一些小的、有一點問題的槍械和一千副鎧甲也送給他們,勉勵他們好好干。

    洗氏家主叩頭謝恩,心中狂喜,覺得自己順利通過到天子法眼,也算是上人杰。

    “對了,”讓他告退之前,趙士程突然想起一事,道,“爪哇島西旁邊有一個馬六甲州,是去天竺的必經之路,尚無國家,你既然要占爪哇,便把這里也一起占了。”

    我、我的娘啊——

    宛如晴天霹靂,洗辰良腿腳一軟,幾乎是瞬間就跪了下去,整個人都虛脫了,官家、官家怎么知道他們要做什么??

    ,

    第299章 反正我信

    古往今來, 縱觀歷史,都沒什么新鮮事。

    無論這些航海者將他們的目的說得多么高尚, 但趙士程對他們會做的事情, 卻是心知肚明。

    最簡單的一個道理,這些人冒著敗血病、大浪、孤獨、死亡遠去萬里之外,如果不是為了利益, 難道還能是為了他們說的宣揚教化?

    正是因為海洋貿易巨大的利潤,才能供應起整個歐洲在十七十八世紀的蛻變。

    美洲的黃金固然重要,可真正改變歷史的, 卻是那美洲無處不在的種植園。

    廉價的蔗糖、漁場的鱈魚、潘帕斯草原上的牛羊,當廉價的工人能用微薄的薪資攝取到足夠的熱量,才會有源源不斷地生產力爆發。

    農牧業的產值雖然不高, 卻是一切生產的基本。

    趙士程很清楚,以中國如今的土地,能供應糧食, 不餓死人,但想再進一步,擁有脂肪和蔗糖攝入,那么就要訴諸海外。

    東南亞的地域本就在他的打算之中,那里有向西而去航道,萬萬沒有讓拱手讓人的道理。

    那里可太關鍵了,咽喉要道, 早點占了, 后世要有什么反復,也能說個自古以來。

    所以, 看著面前的航海者大汗淋漓地下跪請罪, 趙士程自然也不會有問罪的意思。

    不過, 指點還是要有的。

    “何必畏懼,你們能大爪哇擴大油料種植,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趙士程笑了笑,“再者,你們遠在海外,我也管不了爾等,不過……”

    萬事最怕這“不過”二字,冼辰良兩股戰戰,又連連磕頭,直說不敢。

    “事不可做盡,這世上之事,給別人生路,便是給自己生路。”趙士程垂眸看他,輕聲笑道,“行了,退下吧,我可不想下次再見,是讓水師去給你等平亂收尸。”

    冼辰良叩首謝恩,起身時才發現腿已經軟得站不起來,幾乎是用盡力氣,才蹌踉著退出殿外。

    趙士程看他那嚇成鵪鶉的樣子,撐著頭,自我反省了一下,沒覺得自己有多嚇人啊。

    為了不讓自己有皇帝那種唯我獨尊的幻覺,他接見人物時,都十分溫和體貼,從不自稱“朕”,還會為別人著想,屬下有疑惑也不會故做高深,該指點就給指點,那叫一個賞罰分明!

    甚至上次新軍里有營將犯了錯,按律挨了十棍,他都沒有再追究,直接讓他第二天繼續上任,將功補過了。

    有他這樣的老板,這些人到底在怕什么?

    真是搞不懂。

    趙士程感慨了一會自己的仁慈,又左右環視一圈,這才發現給自己寫起居注的陳東,本想和他聊兩句,但看他使勁縮小自己存在感,謹慎到大氣都不敢出的模樣,還是算了。

    -

    金國,都城,會寧府。

    會寧府并不是什么大城,能當國都只因為這是阿骨打的老家,以厚土的夯成房子居多,這樣的房屋不但防火,也能在冬季阻隔嚴寒。

    會寧府這座“府城”沒有城墻,各部大軍一回來,便化整為零,零散地回到各自的村落,皇帝吳乞買的房子也就是一個獨棟土屋,周圍栽著柳樹做禁圍。

    當然,這樣的房子也是皇帝的房子,叫乾元殿,諸王來這里議事時,都是坐在炕上一起說,沒什么尊卑之位。

    但這樣的房屋,采光顯然是不好的。

    在冬季,需要做些針線活計時,樸實的完顏部婦人們便會坐在門口,身邊放一個火盆,取暖制衣。

    二月的天氣,已經回暖不少,趁著天氣不錯,如今的金國皇后唐括氏正戴著皮帽,給她家皇帝織著一件厚毛衣。毛線團不停轉動著,衣服的領子漸漸出現,她速度很快,只是當她開始織袖子時,發現毛線團已經用光。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