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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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娘子不由低頭:“我也知你辛苦,可村里多是些老幼,我這心里,總是不安穩……” 張崇把妻子抱進懷里:“你才辛苦,不過啊,宗知州已經把密州的盜匪都清絞過了,你暫且安心,等我再干兩年,便把你和孩子,一起接入城里……” 安娘子低聲道:“我不去,家里還有地呢。” “地可以給旁人租種,”張崇悄悄從懷里拿出一只銀鐲,在她手腕比劃了一下,“那城里可不一樣,不用挑水,不用挖渠,也不受風吹日曬,每天你可以梳些羊毛,也可以去紡線,那里不用砍柴,孩子也有人幫著帶,以后,我看那里必是有縣學的,咱們也能照顧孩子……” “那么好么?”安娘子有些心動。 “當然了,你且等著。” 說話間,已經到了自家院子,張崇將黃牛牽到自家院中放著,準備回頭蓋一間牛舍。 入了屋,點了燈,安娘子便去做飯。 這時,院外有人敲門,張崇去開了,便見了村中的十來個漢子。 “張兄弟!” 見他出來,十來個男人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你這次待多久?” “能帶我們一起去鎮上討生活么?” 張崇已經很熟練了:“進來再說吧。” 于是院子里,他一一給村人解釋,要怎么去新鎮做工,首先是要他這樣的,在鎮上做過活的人介紹,然后的登記戶籍,再考慮去哪個工坊。 有的工坊錢多,有的錢少,有的吃的好,有的吃的差,那里如今缺的修路的,修城墻的,運煤的,在碼頭當力夫的,還有扛貨的散工。 做長工必須有人介紹,身家清白,做散工的沒那么多要求。 而長工之中,修路的、運煤的,都能包吃包住,還能每個月還有八百文錢,若是去了碳坊、堿坊、鐵坊、脂坊做長工,那錢可就更多了,一個月能拿一貫,多的甚至能拿兩貫,逢年過節,還有rou食補貼,尤其是堿坊和脂坊,聽說有一個是什么“治本”的活,對身體有害,聽過干那活久了活不過五十,但是工錢特別高,一月能拿十貫! 這聽得眾人熱血沸騰,十貫啊!能買一頭牛!能起一座青磚宅子! 至于說活不過五十? 嗨!他們這些人,誰做過這種夢啊,便是軍中敢死之卒,賞錢也不過是五十貫啊! “那張哥能帶我們去做長工嗎?”有人熱情地問道。 “有的長工需要保證金的,不是人人都能做,尤其是鋼鐵坊和煤炭坊,都需要將壓金,如修路和城墻倒是隨便幾個人介紹就夠了。” 一些人露出了失望之色。 又問了好一會后,他們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很多人都遺憾,在張哥上一次招工時沒有及時報名,現在那些工坊都不缺人了,想進去可就不容易了。 悔不當初啊! 第104章 買一送一 一株嘉禾, 用上好的綢帶系上,固定在墊著紅色綢緞的香樟木盒中,看起來精美又華貴。 一件得羅,黃色, 大襟, 長及腿腕, 袖寬二尺四寸, 以上品湖絲制成,精細裁剪,莊重沉穩。 一件大氅, 以鹙羽拈絨編織而成,稱鶴氅,系于…… “不是吧, 師父, 這可是六月啊,你披這個能活?”趙士程睜大了眼睛驚嘆道。 林靈素正在試衣服的手一緊,幾乎就想好好教訓這個討債徒弟, 他怒道:“我這都是為了誰,要不是為了護你這點家業, 我用得著穿這身行頭,遠去千里, 去沾染這世俗的銅臭之味么?” 趙士程被懟了,摸了摸鼻子, 看了一眼旁邊的盤子里的金餅, 小聲道:“那你過去別帶這些銅臭之物啊。” 林靈素更生氣了:“逆徒, 這金餅都是信眾們誠心的捐獻, 是他們一心向道的證明, 我遠去京城,怕是再也見不到這些虔誠的居士們,拿這些金餅睹物思人,有什么不行?” 趙士程笑道:“這樣么,我本想給你送不那么銅臭的東西,看來用不著了,還是給師父你一把銅錢,讓你睹物思人好了。” 林靈素當然不干,他可知道這徒弟的好東西多得掏不完,立刻將手上的大氅拋到一邊,去摸徒弟口袋:“少廢話了,快交出來,不然別怪我不講師徒之情了……” 趙士程撒腿就跑,仗著自己矮就從桌子下穿了過去,和老師繞起了桌子。 林靈素作為一個長年不見天日的技術宅,才跑了幾圈,就氣喘吁吁,癱在椅上,嘆息道:“你這孽障啊,也不知趙觀察使是怎么忍得了你,為師我不是傻子,會盡力幫你,鴿子我會帶幾十只去認路,你有什么消息,給我放鴿子便好。” 趙士程坐到他身邊:“師父啊,宮中兇險,你這目中無人的脾氣記得改改。” 林靈素笑道:“徒弟,我今天就傳一招,凡裝神弄鬼,那就得目中無人,擺出天上仙人的架子,你架子越高,人家便越高看你,可你要是低三下四,那連信你的人,也會搖擺,可懂?” 趙士程無奈:“行吧,你自己把握就好,這個給你。” 他口袋里拿出一個瓷瓶:“這里邊是一些藥,能治感染,感染是什么不用我教你了吧?” 林靈素滿意地接過:“當然知道,那七里頗的父女整天叨念著殺菌消毒,還來的這搶材料,這玩意倒是個好東西,回頭多給我弄點。” “我把方子給你吧。”趙士程反正也不是很看重這東西。 “不用,我若到了官家身邊,必然有無數眼睛盯著我,反而容易漏了你的方子,”林靈素拒絕道,“物以稀為貴,我說這是師門傳下,反而不會有人天天找我煉丹。” “你總是有道理。”趙士程又拿出一個圓筒,“這是我用鏡子做的萬花筒,你可以當是神仙玩物送上去,算是給你多一點的傍身之物,你看著用吧。” 林靈素拿著圓筒,見里邊有無數的太極陰陽魚,隨著他的手動來晃去,一時大贊徒弟有孝心。 趙士程聽著,思緒卻有點跑偏,老實說,他有點舍不得這個便宜師傅,這兩年,師父給他教導出了好些有一點動手能力、能做出東西的學生,還幫著攻克了苯酚的制作,建立了養鴿產業,眼看已經快要攻克水楊酸制作了,卻要離開了。 他上哪找這么好用的老師啊! 而且感情都是相處出來的,他們師徒倆相互幫助那么多,也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林靈素在他眼里,已經不是歷史中那個扁平弄臣形象,而是一個在化學一道很有天賦,心思玲瓏、又不乏幽默風趣的道士。 這一去,距離遠了,他是否還能繼續站在他這一邊呢? “你也有舍不得我的時候!”林靈素看著趙士程低落,反倒欣慰起來,“你心里有我這個師長便好,我也不是無情無意之人,往后日子還長,不會忘記你的。” 趙士程點頭,認真地盯著他:“那可說好了,咱們才是自己人!” 林靈素大笑著摸著他的頭道:“當然,你是我的好徒弟,那位,只是老道興大神霄派的那什么,對,工具人!沒事,你再有三年就要去京城了,師父先給你探探路!” 那官家再信道教,他也不會腦抽地把官家當自己人,徒弟卻是不同的,別的不說,他相信自己要是遇到什么麻煩,這徒弟肯定不會坐視不理。 可不是皇帝能比的。 …… 林靈素在六月底,踏上了去的京城的車駕,按計劃,趙士從已經在京城為他造好了勢,會有人把他推薦給皇帝,而皇帝會召見他,剩下的事情,就是看這位師父自己發揮了。 趙士程對此是一點也不擔心的,宋畫宗要的是符合他想像的“有道之士”,而他想要“有道之士”是什么樣子,趙士從已經告訴過他了。 果然,很快,京城傳來消息,這位仙師一入京城,就被皇帝召見,皇帝覺得他很眼熟,問我們是不是見過,林靈素便立刻打蛇隨棍上,說當年我們在天上任職時見過。 皇帝立刻細問,于是林靈素又表示他本是天庭“神霄府”仙卿,下凡轉世前來輔佐“長生大帝君”的。 而陛下您,就是長生大帝君的轉世。 宋畫宗一直自命為玉皇大帝之子轉世,是道君皇帝,聽林靈素這么一說,正中癢處,林靈素還給蔡京、王黼、盛章、王革、鄭居中、童貫這些jian臣挨個封了天庭的官職——指山給磨,反正張口就行,封神也不需要誰批準。 封完這些大官還不算,他還舌燦蓮花,把后宮的貴妃們也一起封了。 宋畫宗于是大喜,不但給了大量賞賜,還命人在京城建上清寶箓宮,給林大師當豪宅辦公,反正,這短短幾天時間里,已經是京城有名的新貴…… 趙士程看到這些消息,感慨這位皇帝可是真會玩,這哪是找道士啊,明明是找個人陪他玩cosplay,至于修宅子,那是他想發揮自己的建筑天賦——聽說那些宮廷園林的圖紙,都是要他親手審批修改,才可以定稿,甚至很多圖都是他親手畫的。 這個人明明做其它的都能干不錯,怎么偏偏就當了皇帝。 時間就這么到了七月,蠟樹開始收割,趙家老爹又準備去了新鎮玩上幾日,再去市舶司淘淘珊瑚。 趙士程當然也要跟著去。 趙老爹已經帶了三次,很熟練了,給老妻打了個招呼,便包包款款,帶著兒子跑了。 密州到新鎮的道路比去年又闊寬了很多,最讓趙老爹驚呆的是,這路,居然鋪上了三合土??? 這是什么情況,這可是上百里的路啊,怎么會鋪昂貴的三合土? 趙士程倒是見怪不怪,淡定道:“年初時,宗知州低價收了不少錢引,平了稅賬,就有了些錢,把這土路又修繕了一番,而且這也是摻了糯米的三合土,而是一筐細粘土里摻了半成的草木灰水泥,然后用巨碾捶平,弄出的路。” 趙仲湜驚呆了:“收錢引?他不想要今年的考評了么?這可是他最后一年!” 他幾乎可以想見,戶部收到稅錢時,看到那么多的錢引,臉色會青成什么樣子,更麻煩的是,收了錢引,就不能收銅錢生銹重融要交的火耗錢、更沒用車馬運送的腳錢、這缺少的稅賦才是州里可以留下自用的錢,若沒了這些,那密州的官倉空曠得能讓明年來密州就任的官員氣死過去。 搞這么一出,至少下一任,沒幾個有后臺的官員會愿意來密州了。 趙士程當然心中有數,笑道:“宗知州說他易得罪人,不在意這些,再說了,爹爹,這個路走著不舒服嗎?” 趙仲湜摸了摸胡子,點頭:“確實舒服,不過,還是不對啊,為什么這路修往新鎮,不修去市舶司?” 他不覺得州里還有本事再修一條去市舶司的好路。 趙士程對此倒是知道的:“去市舶司的路遠啊,要比去新鎮多一百里,不如修到新鎮,反正如今新鎮也有市舶務了,許多船可以直接在新鎮停靠。” 最主要是作為最大投資商、供貨商、甲方爸爸,他當然可以做出這個要求。 趙仲湜疑惑道:“新鎮有市舶務了?市舶司愿意讓人去新鎮守著?” 趙士程笑道:“新鎮如今又不是什么小地方,爹爹你都愿意去住幾天呢!” 趙仲湜心想也是,點點頭,又有些感慨:“這宗澤也真是一位能吏啊,這為官三年,又是筑城,又是修路、建堤壩,明明是濫用民力至此,卻又讓密州富饒起來,就此政績,怕是王荊公也不能及也,可惜未能生在神宗年間。” 趙士程拍了拍手掌:“爹爹說的對!” 趙仲湜自得地摸著美須,享受兒子的彩虹屁,還不由得道:“你還小,根本不知道這是多厲害的事情,可惜我為宗室,不能與這等奇人相交,遺憾啊。” 趙士程猛點頭:“爹爹說得對!” 趙仲湜更驕傲,看兒子那崇拜的目光,不由得飄飄然:“若是今年再有那極品珊瑚,爹爹就給你一株,讓你也有些寶貝。” 趙士程這次沒有贊同:“額,爹爹,這就不必了吧……” 趙仲湜不悅地看向窗外,這兒子太小了,根本不懂珊瑚,罷了,還是他獨自己欣賞吧。 …… 而就在趙士程前往新鎮的同時,在渭水之濱,一名四十許人,面色威嚴的中年男子,帶著兒子,踏上了渭水的一艘大船。 才一上船,濃重的羊毛腥味便讓那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有些難以呼吸。 “爹,這真的要去嗎?”年輕人很是抗拒,“要讓朝廷知道了,總少不了麻煩。” 中年男人冷漠地看他一眼,年輕人立即閉嘴。 這時,船主已經過來,將他們迎到內艙。 “張監司,這次買賣,多謝您的幫忙。”那船主喜笑顏開,“這羊毛漲價厲害,這西北啊,就您的草場沒有漲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