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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57節

    趙士從輕聲道:“先前,官家繼位時,父親去了密州,而我被調到了河北路的廣信軍當團練,那里是遼國與大宋邊境之地,澶淵之盟后,河北之地百年未有戰事,軍備廢弛,五千人的隊伍,滿員連五百都不到,軍戶還要自己出門賺錢,補貼家用。”

    “官家剛剛繼位時還好,這幾年,山東、河北的群盜此起彼伏,還有越演越烈之態,只是遼與西夏如今比我大宋都還不如,這些群盜也暫時不算動搖國本,所以,我真沒弄明白,你為何如此急,”趙士從安撫著懷里的小孩,忍不住笑道,“你總不會也聽了聽個懷素和尚的話,覺得自己有王氣吧?”

    趙士程輕輕呸了一聲:“當然不是……唉,都說到這了,這樣說吧,大哥,你知道女直么?”

    “女直,倒是有聽說過,聽說梁子美的北珠就是遼人從女直人手中購來。”趙士從認真想了想,答道。

    “我從海外聽來的消息,遼東的女直已經一統了各部,準備起兵反遼了?!壁w士程無奈道,“當年的黠戛斯和回鶻你知道吧,把他們的故事再回想一下。”

    趙士從深深地皺起眉,他當然知道,回鶻是唐朝時草原大族,后來被黠戛斯打敗,聽說遷移去了西域,后來契丹人打敗了黠戛斯,稱雄漠北,然后還與大宋打了一場。

    如果現在再有人打敗契丹,那大宋現在的武備豈不是……想到河北路那樣子,就算是衛霍加天策府來了,也無可奈何吧?

    趙士從皺眉道:“這,沒有那么快吧?遼朝打敗黠戛斯,也用了二十幾年——”

    他的聲音嘎然而止,浮出一絲古怪。

    他思考了一下如今大宋的北方武備,有許多的話想說,但一時半會也說不出口,有心想派人去打聽一下遼國女直的事情,但又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做為宗室,他若是去和遼國人勾連太深,一個不好,就得再來一個懷素案。

    他又看了看弟弟,小聲道:“你這真是讓為兄為難啊?!?/br>
    “那你想如何?”趙士程盤腿坐著,一點也不擔心。

    趙士從反而被問住了,良久,還是嘆息一聲:“罷了?!?/br>
    他知道弟弟有古怪,也糾結過,但看弟弟這么聰明,而且也是向著家里人的,所以,還是決定把這古怪忽略過去。

    不然能怎么辦呢,主動去舉報家里有一個妖孽嗎?還是去掐死弟弟,免得將來為禍——且不說這是嫡親的弟弟,母親那關過不了,就算過了,難道當今那位官家會念他的好?

    別扯了,當年父親是和官家哥哥走得近,不是和他走得近,這樣做,除了被猜忌降爵,家里絕對得不了一點好。

    所以,既然阻止不了,那便加入吧,至少自己看著,也能免得他犯錯惹事,做為兄長,這種責任,他一定不能推脫。

    趙士程沒想到這么容易就過關了,一時驚訝:“我以為你會很不安,很害怕。”

    “這自是有的,畢竟不知是福禍啊,”趙士從無奈道,“娘親當局者迷,我看種家怕也是讓你拖下水了,我又不是個敢大義滅親的,思來想去——這就是命吧!”

    最重要的是,若真是個心思深沉的,又何必那么心急露出破綻,春江水暖鴨先知,或許真的是有什么原由呢?

    趙士程怒道:“等過上幾年十幾年,你就知道自己多幸運了,生在福中不知福,我去學琴了?!?/br>
    我不來,你沒準就帶全家去雪鄉旅游團了。

    “行了,今天的事情,我不會告訴母親,”趙士從認真道,“你也順著她點,平日里少做些出格的事情,別嚇到她了。”

    趙士程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他屁股居然保住了!

    于是當然滿口答應,他嗯了一聲,跳下地來,拍了拍手:“沒想到,家里居然還有個明白人,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趙士從無奈揉了揉額頭,幾乎想要撓墻。

    這個弟弟根本沒聽!

    第75章 未雨綢繆

    趙士程解決了大哥, 回到了琴房,心中頗有些喜悅,于是把他那把古琴彈得叮叮咣咣, 惹人側目。

    琴師頭疼無比, 又不敢體罰這小少爺, 只能苦著一張臉,聽他繼續彈。

    反正小孩子手指柔軟勁小,又沒厚繭,彈不了一會就要休息, 忍忍就過去了。

    倒是旁邊的其他孩子一個個眼神都很奇異,他們都還小, 沒有被古典音樂熏陶, 這種節奏又快又強的曲子在他們耳朵里, 其實比那種清越悠揚的譜子更有吸引力。

    不少孩子都認真聽著, 頗有一些躍躍欲式之感,一些人已經準備回頭找這位小弟弟要譜子了。

    琴課上完后,趙士程又滾回了自己的小窩, 結果還沒進門,就被老爹提起了衣領, 在空中本能地撲騰了兩下。

    “虎頭啊,最近你怎么沒有在爹爹屋外彈琴了?”趙仲湜單手把小孩子抱起來,捏著小孩軟軟的手臂,用一種漫不經心地口氣問。

    “京城太好玩了, 當然就沒空給你彈琴了。”趙士程這幾天忙得很時, 抽不出時間去老爹這做日常任務, 隨口敷衍道。

    趙仲湜面露不愉, 又捏了兒子的臉, 教訓道:“這做人做事要有恒心,不可半途而廢,你既然已經堅持了幾個月了,又怎么能突然斷掉呢?”

    要是以前沒聽過也就算了,可但他都習慣性抖腿兩個月了,這小子說斷就斷,讓他很不習慣,為了擺脫還專門去找了些大家的曲子聽,可聽那些舊曲久了,就還想聽虎頭那魔性的曲子,再抖幾下。

    趙士程狐疑道:“爹爹,難道你不覺得這曲子上不了大雅之堂了?”

    趙仲湜輕咳一聲:“咱們內院內宅的,彈個曲子要什么大雅之堂,你繼續彈,我回頭給買一把好琴,我看你頗有天賦,不可荒廢了。”

    趙士程揮手道:“這我可沒空,嗯,回頭我給你譜子,你看哪個哥哥有空,讓他給你彈吧!”

    趙仲湜當然不干:“你哥哥們都在上宗室學呢,哪有你這么閑……”

    但趙士程是什么人,他對付老爹完全是手到擒來:“我身為郡王之子,若是去當琴師,半個時辰給我一百貫錢不算貴吧?”

    “你怎么不去搶——咳,”趙仲湜掩住失態,摸著胡須道,“胡說,你一郡王之子,怎么能去當琴師,行了,回頭把譜子給我,我去另外尋人……”

    趙士程輕哼一聲,把老爹推開,回房不說,還把門栓上了。

    趙老爹就很不悅,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句:“小沒良心,白疼你了!”

    趙士程充耳不聞,明明是他在寵著這個老父親好吧,爹真是對自己的地位沒一點數。

    ……

    次日一早,趙士程剛剛穿戴洗漱完畢,小蟬便進來,說是五嫂來尋他了。

    趙士程讓小蟬去泡茶,然后更去見了五嫂。

    “小叔,”姚金敏盈盈一笑,把給小孩喝的湯飲子放在桌上,“我這幾日盤了盤那園子的工匠,有些事拿不太準,想讓你給提提意見?!?/br>
    趙士程睜大眼睛,搖頭拒絕:“這是嫂嫂你的園子,當然得你說了算,我怎么能插手。”

    姚金敏輕笑道:“我畢竟初掌大任,又是這么大一筆錢財,要是不問問,我哪里放心,小叔,你就當幫嫂嫂的一個忙嘛。”

    話都說到這份上,趙士程自然不好拒絕,便問道:“那你說說?!?/br>
    姚金敏于是從袖袋中拿出一本書,書名《營造法式》,放在桌上,向前推了推。

    趙士程為難道:“這是不是建宅子的書么,這我可不太懂,應該提不了什么意見?!?/br>
    姚金敏笑道:“自然不是問如何修屋,而是如今地基已平整得差不多了,準備起第一座宅子,只是,這宅子明著花錢的造法,有暗著花錢的造法,其中差價甚大,因此才拿不定主意……”

    趙士程等她繼續說。

    姚金敏沉吟了一下,才道:“這宅子,我想用胡粉做地基,避免生蟲,也可以防水,內部,想弄成五彩遍裝,如宮城那樣雕梁畫棟,如此,方才有氣勢,只要不做一些特殊圖樣,就不會違制,只是要多花些錢財?!?/br>
    趙士程覺得這個辦法不錯,剛剛想點頭,卻突然想起一事,忙問道:“等等,胡粉,是殺蟲療瘡的那種胡粉嗎?”

    姚金敏點頭道:“不錯,正是此物,五彩遍裝里的五彩,其中白色就是胡粉,黃色是雌黃,赤黃色是雄黃,紅色則是朱砂,都是金石研磨成粉而制得,價格雖貴,卻能色彩長久不變,還能防止蟲蛀。當然,若是也可像中人之家那樣用草木之色代替金石,價錢便會少上許多,但如此過不了幾年便會褪色。我便是拿不準該用哪樣……”

    如今的錢雖然不少,但后邊還有很多大建筑沒有修,到時用料肯定要相同,否則豈非讓人覺得不對,這也算是一種定調——是追求最貴,還是追求性價比。

    趙士程卻是聽得頭皮發麻,你擱這疊buff呢?

    胡粉是鉛,朱砂是汞,雄黃和雌黃是砒霜,這種宅子住進去,信不信過不了幾年就不孕不育、貧血致癌、神經損傷,還敢讓人來玩?

    于是他立刻斬釘截鐵道:“用草木之色,不要用金石之色!”

    見姚金敏還有些困惑,他又補充道:“這宅子怎么能一成不變呢,過上幾年,色彩淡去,正好換些新的彩裝,如此,既可以讓人知道咱們的精益求精,又能讓顧客有新鮮感,何須用金石,再者那草木灰水泥,足夠做地基了,防水會比胡粉更好,一舉兩得?!?/br>
    姚金敏不由贊道:“叔叔此計極妙,既可以用草木之色,又可以省下錢財,還能讓客人也喜歡,真真讓人佩服?!?/br>
    趙士程當然說不敢當不敢當。

    一番商業互吹后,姚金敏告辭離去,趙士程則坐在桌邊,翻看著那本營造法式,若有所思。

    他好像知道為什么北宋一朝的皇帝,個個子嗣艱難,皇帝早逝了。

    趙二的兒子都是在宮外生的,而繼位的真宗只有一個兒子,仁宗生了四個兒子一個都沒有活下來,英宗是找得子嗣最多的支脈過繼的在宮外生了四個兒子,神宗則是生了十四個兒子,八個早夭,一個殘疾,哲宗的兒子都死在他前面,而當今在位的宋畫宗,繼位前一直沒有兒子,直到有道士讓他搬到城東的萬壽山去住后,孩子一下就接二連三地來,九年下來,已經有十幾個兒子了。

    如今看來,這完就是和羅馬一樣的被鉛水管污染水源后的情形啊,那個道士反而歪打正著了,從而讓皇帝深信道教。

    所以,北宋滅亡,也是和化學相關?

    趙士程指尖在桌上輕輕點了點,思考著這些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但他暫時還接觸不到皇宮的人物,只能先放下。

    但他接觸不到,有些人,卻是可以的。

    大哥那么聰明的一個人,怎么可以只當個貴官蹉跎人生呢?

    他明明有更廣闊的舞臺?。?/br>
    打聽消息,維護家庭安全不是應該的么,還有賺錢,不賺錢怎么能幫他娘子一家脫離困境呢?

    他必須鞭策大哥哥奮勇向前,為了將來過得更好,累一點苦一點又有什么關系?

    趙士程簡直被自己的兄弟情感動了。

    看看山水和宗澤給自己解放了多少自由時間啊,如今要辛苦多拉些人上船,否則將來996007的就是自己了!

    想到就干,趙士程對陌蟬道:“小蟬,幫我找些豬皮過來?!?/br>
    小姑娘應是,又有不解地道:“公子,你是想吃豬皮凍嗎?”

    趙士程挑眉道:“對了一半,是要吃,但卻不是給我吃?!?/br>
    小姑娘一臉困惑。

    趙士程笑了笑:“這個啊,是釣魚用的。”

    那些普通的羊毛對劉氏的娘家來說,雖然重要,但也并不是不可替代,所以,趙大哥就算入伙,也入得有限。

    可是,如果有可以治療岳父病情的神藥呢?

    這東西如果他都敢說不要,我趙虎頭就敬他是條漢子!

    ……

    于是小蟬便在接下來的時間里忙碌起來,買來新鮮豬皮要用石灰水浸泡,去除油脂,泡完之后要把仔細檢查,把其上殘余的毛發一根根拔掉。

    洗好的豬皮還要用燒堿水來泡,這東西公子說不能直接用手碰,水也不能用手碰,必須用筷子才可以夾起來。

    接著還要用鍋將豬皮熬,熬的時候要攪拌,不能離人,一連要熬幾天,絕不能糊鍋,小蟬雖然很認真,但還是被累到了。

    熬出來的東西一塊一塊,公子還用一些特殊的東西,用一把很小的秤秤量后,弄到放涼后還保持著一點粘稠的皮膠里,滾了很厚的一層外殼,像一枚枚比黃豆還大一點的藥丸。

    等公子把那幾十個小藥丸弄好后,還剩下了十來斤一塊塊的凝固皮膠。

    小蟬姑娘都有些鬧情緒了,早知道她就買一小塊豬皮了,公子就為了那手指一塊的皮膠,折騰了三四天呢!

    趙士程本來想說把剩下的丟了吧,但看小姑娘微微撅起了唇,又看了一眼那豬皮膠,決定廢物利用,于是笑道:“小蟬不要生氣,這些皮膠也是有大用處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