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宋 第2節
書迷正在閱讀:豪門逆子他親媽回來了、一盞薄荷、小饕餮靠吃求生綜藝躺贏了、掌中物、穿成偏執男配他后媽、她有一片果園、欲言難止、舊日之箓、八零重組家庭、不夜墜玉
一頓飯吃完,趙虎頭的父母逗了他一會,便失去興趣,讓人帶著他去開蒙。 蒙學對趙虎頭來說,并沒有什么壓力,完成今天的功課后,便來到花園里透氣,做為一個孩童,他可以自由行動的地方,也就是這個小小莊園了。 不遠處,一顆高大的女貞樹上,正有花匠坐在樹叉上,砍掉一根根被蟲蛀的枝丫,枝丫上長著白色斑塊,不時有細小的蟲子爬進爬出,婢女山水攔在前頭,不讓小公子靠近。 虎頭隨意看了兩眼,便又走開。 轉角,就看到一名七八歲的瘦弱孩子正躲在假山后哭泣。 他身上穿的是短打麻衣,重著補丁,趙虎頭看他可憐,起了扶助弱小的心思,便問道:“你為何哭啊?” 那小孩畏懼地看了一眼衣著不凡的一大一小,抽噎著說他本是莊外的田戶,來這里幫父親送菜給主家,去年,母親摔傷了,花了很多錢,家里把田抵押了給母親治病,但利息太高了,一家人辛苦一年借完了親友,卻還差十貫錢,才能贖回田地,如果失去了這田地,一家人的生計就無從著落了。 一貫錢就是一千枚銅錢,大約能買三分之一羊,他身邊的婢女每月的工資是半只羊,對普通人來說,確實是巨款了。 趙虎頭身上是沒有的,但問題不大,他走到對方面前,伸手示意對方蹲下。 小孩很有眼色地蹲到他面前。 趙虎頭悄悄在他耳邊說:“看到那邊的那些砍下樹枝么,到時,那些樹枝會放到墻角曬干做柴火,那樹上的白色的斑塊,是蠟燭,你把那些蠟塊取下,用熱水煮化,水面上就是臘塊,拿去給你父親就是?!?/br> 那小孩一臉驚訝地看著他。 趙虎頭平靜地說道:“信不信隨你?!?/br> 說完,便驕傲地走了,深藏功與名。 來這里兩三年了,他還是知道的,如今的宋朝還在用貴重的蜂蠟,白蠟蟲還沒有開始大規模養殖,如今的蠟燭價格高達五百文一只,那十貫錢看著多,也不過就是二十只蠟燭的錢。 那顆女貞樹上的蟲臘,與其放在那當柴燒,不如拿去扶個貧,日行一善了。 想到自己做了件好事,趙虎頭心情變得明媚,哼著歌兒繼續游蕩在庭院里。 趙家的別院極大,有靈禽珍木,奇花異石,雖然老爸敗家,把每年朝廷給他的一萬貫公差錢都拿去買珊瑚,但母親是西北軍大佬種家的女兒,杯酒釋兵權后,朝廷雖然在權力上對武官極為苛刻,在給錢上卻極為大方,各家武勛們有一個算個,都是家財萬貫,良田萬頃,母親的嫁妝自然也是極盡豪奢。 繞過一處兩三畝的方塘,賞玩了一會荷花,趙虎頭已經到了院墻處。 聽到一陣風鈴響聲,他一抬頭,便見圍墻上有一木匣,匣邊有鈴鐺,一名仆役上前,從墻上拿下一個木匣,又從其中拿出一個……一個嬰兒? 趙虎頭心中疑惑,便看向婢女山水。 山水給小公子解釋道:“本朝大戶人家和廟宇若是愿意收養棄兒,就會在外墻上設一個機關,打開機關時放個箱子出來,大家就知道這里可以收棄兒了。把棄嬰放進箱子推回墻里時便會響鈴,里面就有人來查看了。這是官家認可的德政,育嬰從此就和父母沒有任何關系,父母不得以任何理由要回孩子?!?/br> 趙虎頭點頭,覺得這很仁義了。 這大宋也不全是缺點,還是會給窮人活路的嘛。 回房時,母親的給他帶來一個好消息,過幾天,她與州城的幾個手帕交和聚會,會去密州城的超然臺做詞吟詩,可以帶某個成天想要出去玩的小孩子一起去,但是要看小孩表現的好不好。 趙虎頭大喜,熟練地去母親懷里要親親,要抱抱。 種氏滿意地抱起小兒子,她家崽兒什么都好,就是不愛撒嬌,但畢竟是孩子,怎么斗的過母親呢? - 七月雨,來勢急。 山東密州,臨近黃海,雖然風雨甚多,卻也少見這般的大雨,一隊車馬為避風雨,躲在了一處廢棄小廟中。 一名扎著兩丸子頭的小孩穿著虎頭鞋,戴著長命鎖,從馬車上跳下來,惹得身后的母親忙呼虎頭慢些。 小孩走在這廢棄的小廟里,呼吸著帶著灰塵的空氣,凝視著掛滿蛛網的神像,面露好奇:“娘親,這是哪家神仙啊?” 種氏正整理著自己的衣襟維持端莊,聞言看了一眼那廟中泥塑,隨即有些復雜地道:“這是火德熒惑星君?!?/br> 但話卻止于此,不愿意再提。 趙虎頭卻已經想起這是哪位神仙,簡單的說,如今的宋徽宗崇信道教,大興廟宇,五年前,他聽一位道士說供奉熒惑星君可得長生,便修了長生觀,有皇帝親自帶貨,長生觀香火極為可觀,于是很多剛剛入碟的道士,便以此為名修筑了不少供奉熒惑的小廟,結果沒幾日,皇帝又變心,去供奉了其它星君——失去了帶貨渠道,各地的長生觀香火冷落,很多道士吃不了這苦,紛紛去其它道觀了,這小廟自然就荒廢下來。 就在這時,風似乎轉了個向,一陣若有若無的哭聲傳到他耳中。 小孩好奇走向后院的方向:“這邊也有收養嬰孩的機關么?” 旁邊的婢女突然想到一事,尖聲道:“少爺別過去!” - 傾盆的大雨的一掃盛夏的暑氣,帶來涼風習習,但山東東路密州觀察使的內院里,卻是一片兵荒馬亂。 主院之中,一個的三歲多的小孩子眉心微蹙,正翻在一個大大的箱子里翻找物件,他小小的胳膊腿面對這個足有五尺的大箱子,實在短了些,以至于身后的婢女們紛紛神色緊張,害怕小少爺一頭栽進他那“百寶箱”里。 她們不是不想上前幫忙,但少爺年紀雖小,卻極有主見,若是不依他,回頭必然討不了好。 終于,小孩在箱子里找到了過年時父母賞來的金瓜子和銀鏍子,掂量了一下份量,便順著避雨的回廊,一路沖到了母親院里,將一袋略有份量的金銀啪地拍在桌上。 “這是何故?”趙仲湜正在把玩新到手的小珊瑚,一時被嚇了一跳。 種氏不由得輕嘆一聲:“今日,虎頭在那長生廢觀,看到了許多棄嬰骸骨,卻是被嚇到了?!?/br> “怎么如此?”趙仲湜平時沉迷珊瑚,少理俗物,一時驚訝。 “今歲年初,那蔡相剛一復位,便推行了方田法,要重新丈量土地,”種氏看了一下左右,輕聲道,“那蔡京名義上是改革變法,還不是為了給官家斂財,河北京東一帶,都是深受其害,平時能養的孩子,也不能養了?!?/br> 趙仲湜也微微皺眉,民間素有棄嬰殺嬰之習,北方還好些,多是棄殺女嬰,有花石崗的南方更甚,貧家不敢多子,否則光是口賦和丁賦,就能讓人破產,有些父母不忍親手殺子,便棄大戶與廟宇收養。 “爹爹,這些錢,外加我的俸祿,夠不夠養那幾個野廟的孩子?”趙士程正色問。 趙仲湜笑道:“你尚是個孩子,知道什么俸祿?” 趙士程皺眉道:“我當然知曉,雖然還差點時間,但只要我長到五歲,就是是太子右內率府,每月有十五貫俸祿,絹十二匹,羅一匹,綿二十兩,全部折算成銅錢,是每月二十貫,按今年米價五十文一斗,小孩每日食米一升,我可以養活一百二十個人?!?/br> “不錯,我兒果然聰慧,”趙仲湜很滿意地摸了摸胡須,“然后呢,如今役價極賤,你就這樣養著他們到老?” 趙士程想說讓他們養大了做工人,但腦子在玻璃、鹽糖香皂火柴各種東西里轉了數息——這些的本錢和人力,都是不是現在的他可以證明,有什么東西,是簡單又不費事,還是能養活很多人的新產業呢? 遲疑數息,他終是抬起頭,柔弱地上前扯扯父親的衣角,道:“爹爹,你最疼虎頭了,讓虎頭想一想嘛,你先幫虎頭養幾天,好不好?” 第3章 理工科的力量 老趙終是沒能抵擋住兒子的撒嬌,答應了暫時收養那幾個棄嬰,反正也不過是給口飯吃而已,相比之下,他難得找到可以逗弄兒子的事物,當然不會一口答應。 倒是母親種氏在一邊有些遲疑,等兒子離開,才有些擔憂地道:“老爺,虎頭生性良善,若是開了這頭,怕是將來咱家便要收上百十上千的嬰孩了。” 趙仲湜隨意一笑,漫不經心地道:“這別家棄子,多是女嬰,收個百十上千,也不怕皇城司說咱們豢養死士,有何可懼?” 種氏一想也是,但隨即輕嗤道:“老爺想得可美,這錢你不出,我也不出,我看您啊,下月還是別買珊瑚了。” 趙仲湜神色一變,隨即小意溫柔道:“明日事明日畢,這不都還只是猜測么,回頭我定好好管教虎頭,必不讓他由著性子來!” 種氏這才做罷,隨即又嘆道:“你可別覺著我小題大做,前幾日,官家下詔,搜刮全國漏丁,怕是又要激起一番波瀾?!?/br> 趙仲湜微微皺眉,也不禁長嘆一聲,搜刮全國漏丁,就是要把全州縣的戶籍重新清點登記一次,加上前幾個月重新清查田畝,不知多少中下人家會在其中遭到大難。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稍微一轉,他是大宋宗室,四品貴官,再怎么清點田地漏丁,再怎么搜刮,也不會查到他頭上。 這些年,他也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從王安石到司馬光,從章惇到蔡京,這四十年來,法是變了又廢,廢了又變,百姓再苦不堪言,也該習慣了,只要不耽誤他買珊瑚,其它的,都是小事。 - 另一邊,趙虎頭回到了自己的小窩,令人搬出一個床角的樟木大箱子,在自己的“百寶箱”里一番撲騰,找到幾本冊子。 拿著比他臉還大兩倍的紙冊,他坐到窗邊的小榻上,認真翻看。 其上每一頁,都畫著亂七八糟的條文,他的婢女山水瞄了一眼,記得這是小公子以前拿羽毛木簽沾上墨水,在紙上的亂畫,那些條紋,光是看著就讓人頭大,也不知公子怎么就那么寶貝這幾個冊子。 趙虎頭卻沒有在意她,而是認真翻看著條縫中寫的各種公式和外語記錄。 發現自己的穿越后,他花了大約半年時間聽懂了這中古發音的語言,在發現“蔡京、童貫、回河”這些關鍵字后,便見縫插針地找機會,把腦子里覺得重要的東西寫了下來。 他雖然是四大天坑專業中的化工狗,但卻算半個歷史愛好者,常常在同好群里和群友們指點江山,推演歷史,但天可憐見,他們關注的都是歷史的大事件,比如靖康之辱、中興四將、岳飛宗澤,反正1125-1127這兩年間欽徽二帝那讓人腦淤血的saocao作他是如數家珍,岳飛韓世忠的各種牛逼戰役也能說個三四五六,后邊趙構害死岳飛的各種揣測都能背出來。 但你讓他說出徽宗在位期間發生過什么事情,如今的大觀元年是公元哪一年,離靖康還有多久?他就完全麻爪了,所以,為了應對將來可能的危險,他把這些事情趁著記憶還深刻,都寫了下來。 同時,也盡可能寫下所有能記住的化學物理數學方面的知識,免得忘記。 兩年下來,也積累了幾大本子,都是一些關鍵的知識點。 至于說前世因為996加班猝死時發誓下輩子再碰化學就從煉焦爐里跳下去這事嘛——等長大點,建個沒點火的煉焦爐跳進去踩踩煤渣,差不多就也算是應誓了……吧? 一邊的想著,他一邊翻看著筆記本,把一個個化學反應從選擇里剔除。 提取青蒿素?不行,北方的瘧疾根本不嚴重,而且乙醚制取需要濃硫酸,太復雜了。 磺胺類也是一樣,乙酰水楊酸倒是可以試試,但現在自己這身子根本指揮不了什么人。 化工那邊暫時也不要想,宋朝的煤都在山西那邊,至于化工關鍵的三酸兩堿——如今的礬是朝廷專營,酒也是,糖倒是簡單,但如今的山東不產糖,而且以朝廷如今的嗜財程度,只要這種東西一出來,必然也是官營,哪怕自己是宗室也一樣。 燒玻璃也不行,那需要高溫,還是繞不過煤和焦炭。 有什么,是可以立刻見效果的呢? 頭痛。 趙虎頭小手一伸,關上筆記本,小手按在本子上,有些煩躁地點著。 這時,婢女山水看他鼓著小臉憂愁半天,忍不住笑了起來,于是悄悄靠近,纖手一伸,拿著一張紙在他眼前晃悠道:“小公子,別擔心了,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br> 趙虎頭伸頭看了一眼,隨即興趣缺缺,這張小報是前幾年的,他早就看過了,寫的是當時一個叫曾布的右丞相斗不過對手——一個叫韓忠彥的左丞相,于是曾布為了打敗對手,就邀請被皇帝寵幸的蔡京入朝,一起連手斗倒了韓忠彥。 但回頭沒兩個月,曾布就被蔡京給掃地出門了,其行為之腦殘,堪比為了斗蕭淑妃而把武媚娘從感業寺里接回宮的王皇后。 山水看小公子還是很不開心地模樣,擔心他是真的被昨天道觀里的場面嚇到了,于是抱起小孩,纏著他,告訴他外面天氣可好了,荷花花特別好看,可以帶他出去院子里玩玩啊什么的。 趙虎頭被好纏的受不了,只能敷衍地點點頭,讓她牽出門去散心。 院里幾棵女貞樹被修剪完了,遠看有些禿然,近看更加禿然,趙虎頭卻是看到樹桿上還有深褐色的黃豆大小的疙瘩,像一枚枚小果子。 得,蟲卵都沒有清理,明年肯定還要遭災。 不過他也懶得管這些,繼續去昨天的方塘那看荷花,看到荷葉上的露珠耀眼的反光,聽塘中鴨子綿綿的叫喚。 一條廊橋從方塘上穿過,在塘邊立起涼亭,這處莊園不但大,且處處都是小景,聽說自家在汴京還有更大的宅院,遠勝此地。 就在這時,一名外院婢女匆忙過來,稟告二人,說有一對父子過來,說是要感謝小公子的救命之恩。 趙虎頭閑來無事,有些好奇,便表示愿意過去見見。 于是便去了外院處,見到一名二十七八的青年男人,還有前兩天那個躲在假山后哭泣孩子。 見到趙虎頭,那小孩立刻跪下叩謝大恩,那青年男人也一起叩拜跪謝,謝趙虎頭幫他們保住了家傳的菜地,他們賣蠟的錢還有余,想要獻給趙虎頭,還有剩下的蠟錢,也一定會盡快賺到,還給小公子。 趙虎頭心說原來是這點小事,一時好奇:“你們采了多少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