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為燒烤做準(zhǔn)備的賀橋似有所察地抬頭，對上他的目光：“餓了嗎？”

    他看見池雪焰先是搖搖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

    接著，池雪焰掀開毯子起身，主動來幫他拿東西，同時答非所問道：“一起下車吧?！?/br>
    森林里的黃昏越來越濃郁，風(fēng)中也飄起了食物的香味。

    燒烤的工作由賀橋包攬，池雪焰拿著一個相機(jī)在拍照。

    他拍下了隔壁陌生家庭里冒著鼻涕泡傻笑的小孩，拍下了西沉的落日親吻樹木頂端的時刻，也拍下了賀橋不小心烤焦后默默丟進(jìn)垃圾桶的青椒串。

    同時，賀橋覺得，池雪焰好像在找什么東西。

    他到處逛了一圈，不時遇到各種各樣的野生小動物，所以回來時，若有所思地問：“你怕蟲子嗎？”

    “……”賀橋如實(shí)回答道，“不怕?！?/br>
    “那你伸手。”

    賀橋已經(jīng)注意到他手心里似乎握著什么東西，仍然依言伸出了手。

    他向愛人攤開的掌心中央，立刻落下了一樣綠油油的東西，表面有一根根小刺。

    很容易被誤認(rèn)成毛毛蟲。

    但并不是真正的蟲子。

    賀橋在觸碰到它的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那只是一種長得像蟲子的植物，叫做蒼耳。

    他卻因此反射般地收回了手。

    池雪焰看著這顆蒼耳直直墜進(jìn)草地里，忍不住笑起來：“不是不怕嗎？”

    他難得在總是溫和淡定的愛人身上捕捉到一絲更真實(shí)的不安。

    可下一秒，他聽到對方幾乎下意識的回答。

    “我不怕蟲子，但怕長滿刺的植物?！辟R橋說，“因?yàn)樾r候被仙人掌扎到過?！?/br>
    話音落下的瞬間，兩人同時怔了怔。

    池雪焰先反應(yīng)過來，他移開了本來與賀橋?qū)σ暤哪抗?，望著與青綠草地同色的蒼耳，語氣如常：“我記住了，以后不帶你去沙漠玩?！?/br>
    過了一會兒，賀橋才應(yīng)聲道：“可以去，不靠近仙人掌就沒關(guān)系。”

    他的聲音里聽不出多余的情緒。

    好像只是在簡單地討論未來要去的旅行地點(diǎn)。

    空氣里的燒烤香氣越來越濃。

    夜幕垂落，營地里亮起了各式各樣的燈光，氣氛溫馨愜意。

    在晚餐聊天時，兩人都默契地沒有去談?wù)撃莻€問題：被仙人掌扎到過的，到底是哪個賀橋的小時候。

    賀橋真的只是與書中人同名同姓，而且在同一天出生嗎？

    池雪焰想，這個由身為局外人的他早已做出過猜測的問題，如今終于不可避免地被當(dāng)事人注意到了。

    霧氣彌漫的森林里，漸漸下起了味道清新的雨。

    即將被睡夢籠罩的深夜，因而染上潮濕氤氳的氣息。

    白皙的指尖再次輕輕撩開一點(diǎn)窗簾的邊緣。

    昏沉隱約的雨聲中，池雪焰看見雨點(diǎn)連綿不斷地拍打著外面營地上扎起的帳篷，車窗玻璃外側(cè)有雨絲流淌滑落，內(nèi)側(cè)則蒙了一層薄薄的白霧。

    在這樣的夜晚，身處溫度舒適的房車?yán)?，成了一件格外幸福的事?/br>
    至少更像是一個可以遮風(fēng)擋雨的家。

    家里有溫暖的床鋪和被子，還有愛人的懷抱。

    可今天的懷抱，卻不是池雪焰主動要求的。

    圈著他身體的手臂，也比往日更用力，帶著一種固執(zhí)又小心的珍惜。

    片刻后，看膩了雨景的池雪焰松開窗簾，翻了個身，將視線投向身邊人。

    他看見一如既往英挺好看的側(cè)臉線條，也看見比往常更多些的沉默。

    他不知道賀橋現(xiàn)在在想什么。

    或許在想自己究竟是誰，或許在想自己此刻擁有的愛究竟屬于誰，或許在想更多復(fù)雜難辨的事。

    他猜不透，也不打算問，只是忽然很想跟賀橋聊天。

    聊仙人掌。

    “我可以在家里的陽臺上養(yǎng)仙人掌嗎？”

    “可以?！?/br>
    “你聽見仙人掌這三個字會覺得怕嗎？”

    “不會。”

    “要是我每天跟你說晚安之前，都額外說一聲仙人掌呢？”

    “……”

    聽到這個離奇的想法，賀橋終于收回了思緒，側(cè)眸看他。

    他看見池雪焰被燈光照得極璀璨的眼眸，里面正閃爍著一種很柔軟的東西。

    “玫瑰的枝干上也有刺，為什么你不怕玫瑰，反而最喜歡這種花？”

    “那不一樣?！?/br>
    “哪里不一樣？”

    賀橋想了一會兒，才給出答案：“因?yàn)槊倒寤ê苊馈！?/br>
    有著與玫瑰相似發(fā)色的人卻說：“我覺得一樣，反正碰到時都會扎手。”

    池雪焰忽然更靠近他，深紅的發(fā)絲拂過他的下頜，玫瑰盛開在胸口，彼此的心臟仿佛緊貼在一起。

    車外雨聲淋漓瓢潑，賀橋微微低下頭，去親吻懷里人額頭的時候，聽見他有些朦朧的聲音。

    “但你覺得不一樣也沒關(guān)系?！?/br>
    “不管是不是一樣，我喜歡的都是這個你?！?/br>
    被親吻的人輕聲說：“害怕仙人掌，但喜歡玫瑰的你。”

    第五十二章

    雨夜過去, 林間升起的清晨顯得更為爛漫，如云蒸霞蔚。

    在靜謐森林嘗過了房車野營的滋味，池雪焰決定下一站去城市。

    去風(fēng)景截然相反的繁華都市。

    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模樣, 房車一路前行，偶爾停留挑選，最終選中了一座兼具發(fā)達(dá)與貧困的國際大都市。

    富麗堂皇的高樓綿延成片，多彩燈光在夜間仿佛永不熄滅，西裝革履的精英挎著公文包走進(jìn)寸土寸金的大樓, 皮鞋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而一街之隔，就是空間異常擁擠的鴿子樓, 樓體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窗, 生活拮據(jù)的人們匆匆走過狹窄的小巷, 頭頂是烏云般纏繞蜿蜒的黑色電線。

    池雪焰和賀橋之前都各自來過, 這次卻有了別樣的視角。

    不是有錢人的縱情聲色愜意享受，也不是普通人的目露驚嘆四處游覽。

    而是一種此前完全意想不到的視角。

    位于海岸旁的廣場面積寬闊, 春風(fēng)正濃, 長堤與步道擁擠熙攘，到處是市民、游客與商販。

    在有車輛聚集停放的地方, 其中停著一輛米白色的長方形房車，不時被過路人打量。

    被家人帶出來玩的小女孩一步三回頭地看它, 終于在想通之后停下腳步。

    “是富豪雪糕車對不對！”她歡呼著，“我要吃冰淇淋！”

    那是當(dāng)?shù)卦缒觊g很常見的一種流動雪糕車。

    聞言，身邊的母親仔細(xì)地看了一眼：“不是啦，沒有招牌, 也不是紅色的, 這是普通房車嘛。”

    “有紅色呀！”小女孩指指那個在窗口飄來蕩去的迷你氣球人, 篤定道, “而且，有這個東西肯定是商店呀，不賣冰淇淋也會賣別的！”

    不顧mama的阻攔，她好奇地跑過去，踮起腳敲了敲車身上的窗。

    窗戶一打開，她立馬細(xì)聲細(xì)氣地問：“你好，這里賣不賣冰淇淋呀？什么時候開門呢？”

    話音落下，小女孩才發(fā)現(xiàn)眼前的大哥哥長得格外好看。

    一點(diǎn)也不像其他賣雪糕的叔叔。

    就是表情看起來有點(diǎn)復(fù)雜。

    池雪焰：……

    這是今天中午第三個來問冰淇淋的人。

    早知道就不把車停在這里了。

    上午他和賀橋在附近閑逛，午飯后打算回車?yán)镄菹⒁粫海缓笤偃テ渌包c(diǎn)。

    結(jié)果兩個人還沒睡著，就接連起來開了好幾次窗。

    他和賀橋挑選房車的時候，都沒想到會有這一茬，單純地選了一個外觀簡潔清爽的。

    誰知道誤打誤撞，這里竟然有流動雪糕車這樣的特色風(fēng)景線。

    等池雪焰打發(fā)走小朋友，聽過道歉聲后關(guān)上窗，回眸時，就看見賀橋坐在桌旁，低頭寫著什么。

    他湊過去看，是張紙條。

    上面用清雋有力的字體寫著：不賣冰淇淋。

    在賀橋準(zhǔn)備去窗邊貼紙條之前，池雪焰接過他的筆，在最后加了一個非常醒目張揚(yáng)的感嘆號。

    賀橋看著那個十分彰顯心情的感嘆號，低笑一聲，彎腰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