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焰站在網(wǎng)咖的吧臺前，抬頭掃了一眼菜單上的茶飲價目表，似乎很樂于欣賞他的驚訝：“喝什么？我請你。”

    “這是高端網(wǎng)吧，禁煙的，空氣還行。”

    沒等到他的回應(yīng)，池雪焰?zhèn)软^來，忽然笑了，眼中盛滿流動的光：“愣著干嘛，沒跟女朋友在網(wǎng)吧約過會？”

    賀橋這才邁步走向他，低聲道：“沒有。”

    記憶里，他并沒有談過戀愛。

    池雪焰不緊不慢地向他攤開手，賀橋回過神來，去拿放在錢包里的身份證。

    他凝視著對方笑意鮮明的側(cè)臉。

    池雪焰的性格里有一種毫不掩飾的自我與任性。

    隨之而來的是張揚奪目的侵略性。

    但當(dāng)這種任性影響到他人時，波及的通常只是一些微末小事，卻能瞬間拉近彼此的距離。

    所以反而讓人感覺恰到好處的親密，甚至帶著似有若無的曖昧氣息。

    賀橋?qū)⑸矸葑C卡片輕輕放進(jìn)對方的掌心。

    他想，池雪焰是一個很擅長談戀愛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池：我只是在玩

    第九章

    片刻后，兩人坐進(jìn)雙人包間，手邊各一杯新鮮出品的招牌奶茶。

    這會兒池雪焰再看身邊人的白襯衫，頓時覺得順眼了很多。

    看上去斯文清俊的商業(yè)精英，就應(yīng)該坐在網(wǎng)咖里喝奶茶才對。

    他喜歡這種不著邊際的奇怪反差。

    池雪焰按下開機(jī)鍵，心情很好，仿佛今晚要跟賀橋談的那些事并不存在。

    外面打游戲的噪音此起彼伏，他隨意地同賀橋閑聊：“你愛玩游戲嗎？”

    賀橋也打開電腦：“不愛玩。”

    池雪焰正要繼續(xù)說話，包間門忽然被人敲響。

    他抬頭，看到一個不認(rèn)識的年輕人冒冒失失地闖進(jìn)來，臉上戴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

    對方看起來很興奮，一拉開門就沖坐在外側(cè)的賀橋道：“我以為我看錯了呢，賀哥你今天怎么一個人出來玩，不叫我們？開黑來不來？”

    話音未落，他后知后覺地看到里面的池雪焰，吃了一驚，將自己快滑下來的圓眼鏡猛地往上一推，連聲道：“賀哥你有伴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們先玩，回頭再約啊！”

    他朝賀橋招招手，又嘩啦一下把門關(guān)好，趕緊跑回了自己的座位。

    賀橋：……

    等他走后，池雪焰轉(zhuǎn)頭，語氣微妙地復(fù)讀著他的上一句話：“不愛玩。”

    賀橋?qū)ι纤揶淼哪抗猓肷魏螅瑹o奈地解釋道：“那不是我。”

    “那你自己喜歡什么？”池雪焰隨口問，“如果面前有一臺電腦可以用的話。”

    賀橋不假思索道：“看新聞？”

    池雪焰沉默了幾秒鐘：“有稍微真誠一點的答案嗎？”

    “沒有騙你。”賀橋說，“有時候新聞也很好看。”

    “……那你先看一會兒新聞。”池雪焰果斷地放棄追問，捧起奶茶喝了一口，轉(zhuǎn)頭看向自己的屏幕，“我要做一下聽故事前的心理準(zhǔn)備。”

    他打開瀏覽器，搜索了一個節(jié)目名字，點開播放。

    在戴上耳機(jī)前，池雪焰特意提醒身邊人：“你看新聞的時候，記得忍住不要偷看我的屏幕，我的節(jié)目也很好看。”

    賀橋啞然失笑。

    然后，他真的在網(wǎng)吧看起了新聞。

    再十分鐘后，他也的確沒有忍住，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池雪焰的電腦屏幕。

    因為池雪焰的神情分外專注，讓人無法不去想象他屏幕里上演的畫面是有多么精彩。

    不過出乎賀橋意料的是，畫面中央是一個舞臺，一男一女正表情激動地對話，旁邊還有主持人與坐成一排的嘉賓。

    好像是個情感節(jié)目。

    但他聽不到聲音，不知道畫中人究竟在說什么。

    賀橋只偷看了幾秒鐘，池雪焰便警覺地回眸看他，語氣頗有幾分遺憾：“看來你的新聞要遜色一點。”

    賀橋淡定自若，絲毫沒有被抓包的赧然：“你看得很入迷。”

    池雪焰聞言笑了笑，沒有再繼續(xù)同他斗嘴，而是摘下耳機(jī)，放到兩人中間的桌面上，將電腦音量調(diào)到最大。

    小小的包間里響起尚算清晰的節(jié)目聲音。

    畫面里的男女果然在為愛情中的瑣事爭執(zhí)。

    “朋友說這個節(jié)目很下飯。”池雪焰語氣輕松地開口，“有一次送來診所的外賣很難吃，我就想起了它，結(jié)果看完一期，飯也不知不覺地吃完了。”

    “內(nèi)容沒有什么特別的，就是各種各樣的愛情，凄慘的、可笑的、可恨的……反正都不算幸福。”

    “我每次看的時候都會想，節(jié)目組上哪找來那么多奇怪的情侶，怎么會有人為了所謂的愛情，甘愿讓自己變得面目可憎？”

    “我一直覺得這些都是電視臺提前寫好的劇本。”他的聲音慢慢變得平靜，“但是現(xiàn)在，我也身處在劇本里了。”

    說到這里，池雪焰頓了頓，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我做好往下聽故事的心理準(zhǔn)備了。”

    “把這個故事和這些當(dāng)眾爭吵的情侶放在一起，會讓我覺得好受一點。”池雪焰最后說，“就像那也只是一個雇人演出的劇本，而不是真正的我。”

    頭頂?shù)目照{(diào)送出徐徐冷風(fēng)，手邊的冰奶茶底部，漾開一汪濕潤的水漬。

    賀橋凝視他片刻，沉穩(wěn)地開口：“我不清楚你和陸斯翊第一次見面的細(xì)節(jié)，但第二次見面，是你知道他的朋友丟了東西，告訴他掉在一家酒吧，他找到以后，為了表達(dá)謝意，請你吃飯。”

    同樣與失物招領(lǐng)有關(guān)，是一種合情合理的可能。

    如果那天池雪焰順利地要到陸斯翊的聯(lián)系方式，后面的事也許真的會這樣發(fā)展。

    池雪焰的眼里看不出情緒：“然后呢？”

    “然后你知道了他在念研究生，也認(rèn)識了他的朋友，開始經(jīng)常去他們學(xué)校，雖然他大多數(shù)時間都泡在實驗室里，不過你和他的朋友們漸漸變得很熟，這時候你們的關(guān)系還不錯。”

    說到這里，賀橋頓了頓：“但在他知道你的家境很好，以及得知你父母經(jīng)營的事業(yè)后，開始對你產(chǎn)生了偏見。”

    “偏見？”

    賀橋答得坦率：“因為外在條件，你可能會給人一種游戲人間的印象。而且，陸斯翊的父親在他年少時因為車禍成了植物人，逃逸的肇事者就是個富二代，家里開著一個科技公司，給當(dāng)?shù)氐哪承C(jī)構(gòu)提供安防系統(tǒng)。他逃逸后直接出了國，最終只是賠錢了事。”

    池雪焰父母開辦的公司，屬于同一領(lǐng)域。

    陰差陽錯的巧合。

    池雪焰訝然之余，隱隱猜到了后續(xù)。

    “當(dāng)時你不知道背后的緣由，仍在追求陸斯翊，具體細(xì)節(jié)我不清楚。直到他母親出了意外，治療恢復(fù)期很長，需要高昂的手術(shù)和護(hù)理費用，而且她無法再照料躺在病床上的丈夫，自己也變成了病人。”

    賀橋的聲音開始變得猶豫。

    池雪焰替他說完了未盡的話：“我想幫他，反而被他誤會了，對不對？”

    “因為我看起來是一個肆意妄為游戲人間，反正會有父母撐腰的輕浮富二代。”他輕聲笑了，“或許我真的是，但我不會因為喜歡一個人而用出威脅的手段。”

    賀橋也放輕了語氣：“可惜陸斯翊恰好對這樣的人有偏見。”

    池雪焰問：“我是怎么回答他的質(zhì)問的？”

    “你沒有正面回答。”賀橋定定地注視著他，“你問他，到底想不想救mama。”

    這是“池雪焰”成為惡毒反派的開始。

    池雪焰想，如果真有那一天，他大概會是笑著問的。

    他從不在乎過目即忘的外人如何看待他，但很難接受真心付出的好意所換來的冰冷誤解。

    “這不是不擇手段的愛。”他沉默良久，悵然道，“是一時沖動的賭氣。”

    因為一念之差而走入歧途的命運，已經(jīng)無法用池雪焰現(xiàn)在的思維來揣測。

    或許他在未來，真的一步步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壞人。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他最初并非因愛而瘋狂。

    池雪焰苦中作樂地想。

    “我猜后面的劇情會更精彩。”他平復(fù)心情，看向在旁邊安靜等待的賀橋，“但是今天就先講到這里，下次再繼續(xù)聽。”

    賀橋輕輕頷首，似乎在開玩笑：“一千零一夜？”

    想起那個古老的民間故事，池雪焰忍不住揚起嘴角，模仿殘暴國王的口吻：“在你講完故事之前，我不會殺掉你的。”

    奶茶杯底積聚的水愈發(fā)多了，向桌子邊緣淌去，離池雪焰越來越近。

    賀橋細(xì)心地遞給他紙巾，聲音溫潤：“好。”

    對他而言，這場不為外人所知的一千零一夜，至少要持續(xù)到婚禮結(jié)束，搬入婚房的那一晚。

    到那時，他和池雪焰就能雙雙獲得貌合神離的自由。

    池雪焰伸手接過，將玩笑接續(xù)下去：“你在想要怎么逃走嗎？”

    “不。”賀橋看著他擦拭水漬的動作，“我在想，是哪個朋友。”

    “什么朋友？”

    “告訴你節(jié)目很下飯的朋友。”

    白色紙巾漸漸洇濕，被身邊人隨手揉成一團(tuán)半透明的柔軟。

    在獲得自由之前，他們的人生注定要更緊密地交纏在一起。

    家人、朋友……一切關(guān)系網(wǎng)，與所有閑暇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