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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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薩琳坐在桌前面對一柄橢圓立鏡發呆,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扉灑在她的黑色裙襬上,讓雙腿感覺暖烘烘的。 在凌晨與比昂奇先生的談話后,凱薩琳回到房里便吃藥睡覺,然而許久未聞的自然聲響卻早早將她叫起,沒想到在那間舞廳待久之后,她居然會對各種細瑣的聲音如此敏銳。風聲、鳥鳴,橡膠鞋底壓過碎石的聲音,在柯爾的農舍里她也不曾留心過這些。 伊蓮娜應該是在她第一次睡著后離開的,凱薩琳現在確定對方并沒有留在這里過夜,伊蓮娜帶來的兩只皮箱,都是為即將遠行的凱薩琳所準備。她在晨浴之后,重新檢視過里面的內容物,除了女性的各種衣物外,也還有些化妝品、乳液和香水;而另一只皮箱則有大衣、鞋襪,和一頂飾有黑色綢緞與白花的草帽。 凱薩琳從中挑了件造型有趣的上衣,它是一件白底黑點的紗質圓領上衣,上面還縫有許多用同種材質做成的拼布花,每朵花瓣邊緣還特別車上黑邊,使得花朵更顯立體,領口與袖口也都有另外車上黑邊,后頸處的扣子則是用珍珠母貝製作;凱薩琳接著選了條黑色挺版圓裙作搭配,它刻意在腰際處收緊,可以將身型修飾成如沙漏般的漂亮曲線。 凱薩琳忍著身體不適專注在自己當下唯一能做的事情上,雖然途中隔著許多休息的時間,但她仍是盡力將自己打扮得體。不過就在凱薩琳手法艱困得把金發勉強盤起后,就一路休息到現在。鏡中的面容未臻完善,可是她已經感到筋疲力竭了。 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人敲響過她的房門。 『你在這里不安全,凱西。』 凱薩琳閉上眼睛,以右手抵住桌面撐著額頭,一股沉重的力道緊緊壓迫心臟,使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我在哪里才會是安全的?凱薩琳不知道,即便她有情報,也懂得蒐集情資,但柯爾沒有留給她任何資源,而她若想獨立門戶或隱遁流亡,就需要錢。 崔蒂所擁有最值錢的東西,無非是那些華服與珠寶首飾,但那些全部留在舞廳或農舍了。她沒有道理要去取回來,尤其當柯爾身亡,他豢養的女人卻奇蹟倖存,凱薩琳完全沒有必要去冒這個風險。 直到裙襬布料發出陣陣短促的悶響,凱薩琳才發現自己竟已潸然淚下。她難為情的用手背抹去淚水,幾道粉色擦痕便出現在蒼白的面頰上。好險我還沒上妝…凱薩琳反射性得如此想道,下一秒又不禁對這種反應發出嗤笑。 “女人。” 凱薩琳重新與鏡中影像對望,里面的人看起來冷靜多了。她嘆了一大口氣,走進浴室用冷水把臉沖乾凈之后,再次坐回桌前準備化妝。凱薩琳將伊蓮娜留下的化妝品在桌面上排列整齊,品項不多,但也足夠了。 凱薩琳小心翼翼地在臉頰與下顎處的瘀傷壓上底妝,之后又花了不少時間為這兩處與眼圈的暗沉做遮瑕,以前她會覺得伊蓮娜的粉底對自己而言太過透白,然而現在卻覺得色調剛剛好。她接著勾勒眉型、畫出上揚眼線,最后涂上鮮紅唇膏。當尼基前來通知她出發時,凱薩琳已經將兩箱行李打理妥當。 凱薩琳穿上同樣是伊蓮娜為她預留的黑色t型綁帶跟鞋,姿態從容得為尼基開門,對方在看見她已經準備好時不免顯得有些驚訝。 「早安,摩爾小姐。」尼基立刻露出她甚為熟悉的親切笑顏,不過看他眼眶下的兩抹陰影,凱薩琳知道他一定只有匆匆小睡片刻。 「早安,尼基。」 「我聽他們說沒見到您下樓,所以就把早餐順道帶過來了。」聽尼基這么一說,凱薩琳才發現對方手里的木製端盤,上頭擺有一杯熱咖啡、水果優格跟佛卡夏麵包。 新鮮的食物香氣讓凱薩琳頓了一會兒才請尼基進房,他把端盤放到書桌上,接著來到墻邊那兩只皮箱前,回頭對凱薩琳說:「您慢慢享用早餐,我先讓行李上車,這樣我們就少掛心一件事。」 「我們?」凱薩琳皺眉,「待會兒是你送我去機場嗎?」現在這種全員警戒的時刻,尼基應該留在比昂奇先生身邊才是。 尼基閃避了凱薩琳的注視,他拎起皮箱,邊移動邊說:「我負責護送您前往普利亞,摩爾小姐。」 語畢,凱薩琳用了連自己都感到吃驚的敏捷速度,上前攔截正準備溜出現場的尼基。她顧不得舉止是否優雅合宜,直接抓向對方的右手臂膀問:「這是怎么回事,尼基?你應該留在老闆身邊才對,為什么反而要跟我一起去義大利?比昂奇先生到底在擔心什么?」 尼基神情詫異得看向語氣激動的凱薩琳,這與方才在門邊獻上問候的恬靜女子判若兩人。不過他很快就恢復冷靜的面容,先是將皮箱放下后,才輕輕從凱薩琳手中抽出手臂,她見狀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右手轉而捏上裙擺,受傷的左手則是跟昨晚一樣緊貼腹前。然而那雙令比昂奇先生魂牽夢系的冰色眼眸盡顯堅毅,她還在等待尼基解釋。 「請恕我無法跟您說明詳細情形,摩爾小姐。但恐怕我也沒有比您明白多少,護送您前往普利亞的指令,我也是凌晨才知道的。」尼基露出莫可奈何的微笑。 「你應該留下來…」凱薩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再次強調這無謂的說詞,可是有股想法隱隱在她腦海中成形,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尼基安慰似得將雙手掌心覆上她的肩頭,他對待凱薩琳的動作總是非常輕柔,而且總帶有隱而不顯的界線,彷彿凱薩琳是他需要守護的對象之一,就像他為比昂奇先生守衛一般。 「比昂奇先生的指令很清楚,我會跟您一同前往普利亞。請摩爾小姐放心,這里除了我,也還有利亞姆,其他人會善盡職責的。」 凱薩琳不太確定得點頭,尼基這才收回雙手,繼續提著行李往大門移動。然而才不過踏出幾步,格柵大門處的哨兵便傳來sao動,當尼基回頭望向凱薩琳時,只來得及看見迅速竄進臥房的裙擺一角。 原本在腦中躁動的念頭,現在轉而在凱薩琳的胸口鼓譟,當不尋常的sao動聲響傳進屋內,她直覺衝向臥房窗邊一探究竟。這間客房正好坐落在別墅前方,可以清楚看見下方的廣場,跟不遠處的格柵大門。 凱薩琳首先看見大門處的哨兵一陣混亂,有人正大聲叫喊,另外有名男子正朝著她這邊的方向迅速奔跑,其他的武裝成員則都舉槍待命,順著槍口的方向,凱薩琳看見一臺停在大門一段距離外的深藍色房車。 此時,一樓終于發出相應的交談聲,那名跑來通風報信的人再次跑回哨亭,霎時,全數槍口皆轉而朝上,唯獨手下們緊迫盯人的視線不變。 雖然比昂奇家族的人沒有攻擊,但遠方那臺車卻也不敢再前進,對方打開駕駛座的車門,凱薩琳瞇起眼睛想看清楚正從中踏出的男子。 “李奧波?盧切斯!” 「嘖。」尼基從旁發出的聲音嚇了凱薩琳一大跳,她專注得完全沒注意到尼基也來到窗邊查看狀況。 「是李奧波?盧切斯。」凱薩琳說道。 「恩,老盧切斯在后座。」尼基雖然神情沉重,卻沒有其他反應。彷彿這是預料中的事。 凱薩琳還沒完全反應過來,一樓大門處又走出另一個人。她可以聽見睫毛隨著眨眼打上玻璃的聲響,就像她的心臟猛力敲擊胸膛一樣,走出屋內的不是別人,正是比昂奇先生! 他穿著同樣一件黑色大衣,底下想必也是大地色系的成套西服,他在走出戶外的那一刻,才戴起手中那頂深色洪堡帽。比昂奇先生環顧四周,接著緩緩往大門處步行前進,就好像只是要出門買份報紙回來的尋常男子一樣,然而眼見他經過的其他人全是一臉肅穆、擔憂,卻沒有半個人上前護衛。 「他在做什么?」凱薩琳對眼前所見不敢置信,比昂奇先生打算獨自一人搭上盧切斯的車嗎? 尼基緊抿著唇沒有回應,凱薩琳忍不住催促:「尼基!」 「柯爾死在盧切斯擁有的土地上,現在他擁有這件事的裁決權。」 「然后呢?比昂奇先生就這樣一個人搭上盧切斯的車去兜風嗎?」凱薩琳感到惱火,尤其是看到身邊所有人都沒有動作之后。 「…這也是老闆的指示,摩爾小姐。」 語音未落,凱薩琳已經單手抓起裙襬奪門而出,她顧不得屋內幾位差點被自己撞到的男人,也不理會身后尼基對她的叫喊,一路衝向正從大門離開的比昂奇先生。 「比昂奇先生!」凱薩琳大叫,眼角馀光同時瞄見其他人看著自己脫序行徑的詫異神情。 前方的高大身影停頓,當比昂奇先生回頭發現是她時,立刻露出震驚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比昂奇看著剛跑到自己面前的凱薩琳質問道,語氣遠比自己預期的更加嚴厲。 凱薩琳劇烈得喘氣,因為頓時吸進戶外冰冷的空氣而忍不住咳了幾聲。比昂奇先生立刻上前扶住她的身軀,同時,凱薩琳也發現比昂奇先生刻意以身影隔開了盧切斯可能對她投來的注目。 「你不能過去…」凱薩琳好不容易擠出成串的短句,她的雙手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臂,甚至忘了自己的左手指仍未復原,于是吃痛得哼了一聲。 「冷靜下來,凱西。」比昂奇出言安撫道,只是他看起來不像往常那般氣定神間了。 「你不可以過去。」凱薩琳重新強調了一次,終于喘過氣的她繼續說:「盧切斯會殺了你!」 「現在擁有決定權的人已經不是我。」比昂奇平靜地說道。 「可是你不需要這么做!」凱薩琳努力想從腦里榨出更好的計劃,最后卻只能說:「我們可以一起去普利亞。」 比昂奇露出淡淡的微笑,原本只是輕扶在凱薩琳臂膀的手掌緩緩收緊,他說:「你應該準備出發了,利亞姆告訴我是下午的班機,但尼基跟你都得提早報到。」 「不要…」凱薩琳的雙手轉而攀向對方的胸膛,她向前一步,整個人埋進對方的懷中。然而比昂奇并沒有像前一晚從農舍將她救出時那樣緊緊回摟她,反是在嘆了一口氣后,溫柔卻堅定得讓兩人分開。 「我們可以騙過盧切斯,我有情報,你有資源,我們不用束手就擒。」凱薩琳還沒有放棄。 「…你大概是唯一會想試圖騙過盧切斯的人了。」比昂奇沒有任何貶低的意味,相反地,他很佩服凱薩琳此時此刻的膽識。但這風險太高了,而且他從未想讓凱薩琳涉入黑幫事物如此之深。 眼見凱薩琳仍在尋思勸說他留下的方法,他忍不住捧起這張寫滿挫敗、徬徨的美麗容顏,在那雙被淚水模糊的眼里,他感到平靜。 「我愛你,比昂奇。」 凱薩琳仰望著他,接著把臉埋向他的掌心,右手則撫向他的手背。一股違和的喜悅從他心底悄悄涌上。 「凱西…你知道我不能保證我無法確定的事。」 凱薩琳低聲啜泣,卻也對他點了點頭,比昂奇不禁感到喉嚨發啞,但他仍是穩住聲嗓,繼續向凱薩琳低語:「尼基會照顧你,希望你會像我一樣喜歡上普利亞。現在,我該出發了,好女孩。」 凱薩琳向比昂奇的兩邊手心獻上親吻,接著全身顫抖得退開。她聽見比昂奇先生淺淺的笑聲,卻不敢再抬頭細瞧對方俊美、溫柔的神情,她必須使盡全力違背自己的全心意愿才能轉過身,同時發現尼基已經在哨亭前等她了。 凱薩琳不斷眨開淚水,舉步艱難地回到尼基身邊,她細聽自己在石子路上踏出的每一步,希望能辨識出比昂奇離去的跫音,但她卻沒有聽見任何回響。而在尼基將她帶回別墅之后,那臺深藍房車才重新發動引擎,將她此生摯愛載往萬劫不復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