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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東京風華在線閱讀 - 東京風華 第148節(jié)

東京風華 第148節(jié)

    顧九有些猶豫。

    她是呆在此處等楚安回來,還是先走一步,獨自去探查?

    幾經(jīng)考慮,顧九還是選擇了后者。

    萬一那些官兵回過神來,疑心起了這里,到時候就功虧一簣了。

    顧九咬咬牙,從袖中拿出防身的匕首,一個人往最深處走去。這條廢暗渠很長,顧九不知道走了多久,只是覺得呼吸越來越費勁。而隨著時間的流逝,燈芯上跳躍的火苗慢慢泯滅于黑暗。

    顧九眼前一黑,仿佛再次置身于屠靈村的洞xue通道。

    但是這次,只剩下了她自己。

    顧九膽子再大,對于未知的危險也有些犯怵。但她已經(jīng)走到這里,總不能再掉頭回去,只能再次扶著墻,一路摸黑前行。

    好在沒多久,前方終于沒了路。

    顧九摸到了一扇冰冷的銅門,僅半人高。她拉住門鼻,用力一扯,光亮爭先恐后地涌了進來。那出口又低又窄,顧九只能俯身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爬了出去。

    四周沉寂,并無一人。

    而顧九卻呼吸一滯,僵在原地。

    這里應該是個石殿。

    入目便是數(shù)丈高的石墻,上面陳列著數(shù)千萬的白瓷,瓶身泛著晶瑩剔透的光澤,布滿了整座石殿。

    而顧九剛才所以為的出口,其實是一個空心的青銅臺。此物約半人高,壁身鐫刻著看不懂的花紋符咒,最駭人的是青銅臺上躺了一具衣裳華麗的尸骨。鳳冠霞帔,玳瑁綢緞,森森白骨在鮮艷服飾的襯托下,顯得十分詭異。

    而在青銅臺背后,是一張偌大的供桌,上面擺放著數(shù)百個紅漆牌位,其中所刻的姓氏,是顧九再熟悉不過的字。

    沈。

    沈家的沈。

    一股寒意由腳底迅速蔓延至四肢骨骸,顧九手心不住地冒出冷汗。她咬住下唇rou,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視線慢慢落到這具尸骨置于胸前的雙手。

    一個精致小巧的玉如意鎖被根根纖長的指骨牢牢鎖住。

    這東西顧九再熟悉不過,她抱著最后一絲懷疑,小心將那玉如意鎖從尸骨手中拿走,臉色倏地慘白——這東西和楚老將軍送給她的一模一樣。

    吳真人今日所言,顧九仍然記憶猶新。沈清和沈楚兩家之間的關(guān)系,以及她自己和沈清之間的血緣……結(jié)合這些,不難猜出這個玉如意鎖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里。

    以及這具尸骨又是誰。

    沈時硯的母親,元懿皇后。

    近些天所經(jīng)歷的事情一齊涌入腦海,各種各樣的信息飛速閃過,顧九只覺得一陣頭昏腦脹,耳畔嗡嗡作響,亂作一團。

    顧九一時腿腳發(fā)軟,及時扶住了青銅臺,穩(wěn)住搖搖晃晃的身子。她掏出呂紹文留下的布帛,看著那鮮紅的圓圈,思緒慢慢回籠。

    朱砂筆所勾畫出的位置乃是書院大殿辟雍殿,是天子在此講學的地方。但她眼前所看到的這些,顯然不是辟雍殿。而觀周圍石壁,以及顧九來時所跳進的窄洞,所以此處極有可能是在修建在地下。

    而這地方擺滿了沈家人的牌位,是以絕不可能乃高家所為,高太后必然也被蒙在鼓里。排除了高家人,其他有可能接觸到蓬萊書院修建的,除了趙熙,就是玉清宮。

    但很顯然,趙熙也是那個不可能的選項。

    如此,便只剩下了沈清。

    一個有機會接觸到書院的修建,且動機充足的人。

    顧九再次看向嵌在石壁上的白瓷,心中駭意劇增。

    這些是正常瓷器還是骨瓷,基本上已經(jīng)毫無懸念。骨瓷和白云觀存在某種關(guān)系,白云觀背后又是玉清宮,此物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奇怪。

    而如果是這樣的話——

    顧九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當初邵副使的死結(jié)案后,不知道是誰將兩只骨瓷送到了王府,其中一只瓶身所刻的生辰八字是她和楚安的。當時楚安說此事與她無關(guān),肯定是沖著他和沈時硯來的。那會兒她初來汴京不久,除了和高世恒結(jié)下梁子,并沒有別的仇家,所以楚安說的那番話,她自然也就信了。

    顧九無聲冷笑。

    現(xiàn)在想來,那東西應該是針對她的。

    顧九強撐著精神走到一面石壁前,依次拿起能夠得到的白瓷。但奇怪的是,所有的瓶身上所刻的生辰八字皆為相同。

    顧九雖不認識這八字,但卻也能猜出來它應該是屬于誰的。

    她再次望向了青銅臺上的尸骨,一陣無力感呼嘯涌來,顧九晃了晃神,狼狽地摔倒在地,手中的骨瓷應聲破碎。

    瑩白的瓷片間,一片黑色的粉末極其顯眼。顧九腦袋越發(fā)昏沉,她咬著牙,伸手捻起一些粉末,放在鼻尖下輕嗅。

    這東西似乎是黑.火.藥。

    顧九隱隱意識到了什么,全身血液陡然凝滯,四肢發(fā)冷。

    成千上萬的骨瓷里是不是都藏有黑.火.藥?如果是,這些東西一旦觸了火,頃刻間整個蓬萊書院都會蕩然無存。

    這大概就是藏在蓬萊書院的秘密。

    顧九扯了扯嘴角,只感覺無比諷刺。

    雖然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為何高家人要守護這個秘密,但是眼前她所發(fā)現(xiàn)的秘密,定然不可能是高家人心中所期許的事情。

    貓吃rou,狗挨揍。

    高家這是被沈清利用了。

    顧九躺在冷硬的地面上,渾身的力氣幾乎全被抽離出體內(nèi)。她這會兒再沒明白過來自己應是被人擺了一道,就實在太蠢了。

    顧九慢吞吞地回想著,她大概是在廢暗渠的時候吸入了迷香。那地方氣味較大,縱然點了迷香,也很難分辨出來。

    那她是被誰騙了呢?

    有可能被吳真人騙了,也有可能那個布帛不是呂紹文的,而是殺死呂紹文的人故意留下來的。

    然而到底是誰在算計她,答案已經(jīng)自己出現(xiàn)了。

    十幾個身穿道袍的男子突然出現(xiàn)在石殿內(nèi),將顧九團團圍住,而為首的人顧九前不久剛剛見過。

    是那日在茶坊樓下攔住她的侍衛(wèi)。

    男子手里端著一身鮮紅嫁衣,恭敬道:“阿九姑娘,請吧。”

    顧九閉了閉眼,任由他們將自己捆起來,心底倒沒有多慌亂。沈清若想殺她有好多次機會,所以現(xiàn)在她暫且不會丟了性命。

    顧九冷冷地斜了男子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家主子倒還真是好手段。”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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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1章 祭15

    “不愿躲,那就去死好了。”

    深夜。

    本應該是萬籟俱寂的時辰, 一隊又一隊的官兵挨家挨戶地拍響院門,待主人家慌忙披衣出來開門,他們便不由分說地闖了進去, 仔仔細細地將每處角落都翻了個遍。

    好不容易送走了這些瘟神,主人家便立刻關(guān)緊房門。婦人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拽緊了自家夫君的胳膊, 害怕道:“這又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啊?”

    同樣被官兵驚醒的鄰舍,一邊提著燈進院, 一邊回頭望向官兵們離開的方向,止不住嘆氣:“好像是蓬萊書院進賊了。”

    “我看吶,就是這些當官的小題大做,那里面能有什么好東西值得偷的,”婦人語氣添了一些怨憤,柳眉擰起, “現(xiàn)如今又是封島,又是巡邏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書院里藏了些價值連城的寶貝。”

    丈夫一聽,頓時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生怕被官兵聽到了這些話。他趕緊打著哈哈, 結(jié)束了這個話題。

    夜寒風蕭,鄰舍哈了一口白氣,也著急忙慌地回了自家院子,臨關(guān)門之際,又按奈不住好奇心,往街道遠處望了眼, 只見披甲持刀的官兵們又在一家民宅前停下, 用力地叩響門環(huán)。

    鄰舍連連搖頭, 嘀嘀咕咕道:“看這架勢,那小偷今夜是逃不掉了。”

    然而這人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關(guān)上門的那一瞬,有道黑影快速閃進了他家旁邊的深巷里。

    這種貓捉老鼠般的逃竄持續(xù)了近一個時辰,楚安逐漸有些吃不消。他躲進一條沒有光亮的深巷,借著一堆積的破爛玩意兒遮掩身子,然后撕爛衣袍,咬著牙,硬生生把射穿右臂膀的兩只箭矢連著血rou拔了出來。

    劇烈的疼痛瞬間麻痹全身,他悶哼一聲,卻也不敢從喉嚨中溢出半個字。這是楚安第一次受這么重的傷,從前被他爹扔進軍營和那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搏斗,最嚴重也不過是摔筋斷骨,養(yǎng)十天半個月就能又活蹦亂跳了。

    回想起他和他爹往日貧嘴的畫面,楚安無聲地笑了笑。其實如果就這樣死去,他這輩子也挺知足的。

    他遇見了那么好的家人。

    心疼他的阿娘、總是嘴上說他不正混卻從來都沒有真正嫌棄他的老爹、總替他闖禍后收拾爛攤子的大哥——雖然現(xiàn)在大哥鎮(zhèn)守邊疆好多年都沒回來了,但每逢過年過節(jié),總是會寄來一些他曾在家書中提及的玩意兒。

    還有沈長贏。

    小時候冷冰冰的,看著像是一塊沒什么人情味的硬石頭,其實內(nèi)心卻極度渴望陪伴。后來越長大脾氣越好,見誰都一副溫和謙遜的模樣,可楚安知道,那只是先皇希望長贏成為的樣子。

    當初聽到沈長贏要從惠州回京時,他激動地幾天沒睡好覺。但真當這個七年不見的好兄弟真正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時,他又心生怯意。七年的時間,足夠遺忘一個人,也足夠淡化一段感情。

    不過好在他的擔心只是多想了。

    還有阿九。

    他在汴京鬼混了這么多年,從未碰到過誰家的姑娘這般有意思。她的愛恨嗔癡都很真誠,自由且熱烈,像一團永遠不會熄滅的火焰,但卻不會灼傷親近她的人。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說,他甚至要感謝沈清。如果沒有她當初的算計和心狠,他這一輩子都遇不到這些人。

    楚安草草地包扎好傷口,額間布滿了冷汗,嘴唇也泛著病態(tài)的蒼白。他倚靠著冷硬的磚墻,抬眼便是一望無際的黑夜,沒有繁星點點,也看不見銀月如勾。

    待天一亮,他就無處可躲了。

    而他現(xiàn)在唯一記掛的就是顧九的安危。

    楚安緩了一會兒,決定趁天沒亮之前,再返回蓬萊書院附近,看看那邊的情況。然而他扶墻站起身后,動作卻忽然一頓,手中彎刀迅速往后一揮,側(cè)身閃過從背后伸過來的手。

    當?shù)度须x那人的脖頸僅有半寸的距離,楚安又及時收了力。

    他微微皺眉:“吳真人?”

    年邁的老伯衣衫上血跡斑斑,兩鬢白發(fā)也亂糟糟地垂下,看起來比他還要狼狽一些。

    吳真人注意到了楚安臂膀處的傷,低頭一看扔在地面上沾血的箭頭,便立刻明白過來了。他慌忙低聲道:“你這樣不行的,我這兒有金瘡藥,先替你重新包扎一下。”

    楚安卻警惕地看著他,沒有動:“你怎么會來這里?”

    吳真人雙眼立馬黯然下去,嘴唇無力蠕動:“沈清一早便發(fā)現(xiàn)咱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