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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咸魚林夫人 第94節

    *

    三日后,寧安華盛裝麗飾,乘大轎前往承恩公府。

    承恩公江定已由工部尚書調為刑部尚書。原刑部尚書調為禮部尚書。原禮部尚書李學義,又調回了工部尚書。

    由工部尚書轉為刑部尚書,雖職權略有提升,但六部尚書同級,說來也不過平調。

    而江皇后之長兄,順天府尹江明德,上命兼任禮部侍郎。

    他身兼兩職,品級不變,仍是正三品。

    父子兩人同日調任,承恩公府都未辦宴慶賀。

    今年正月在國孝里,各家都沒辦年酒。去年林如海休傷假,寧安華向宮內告病,除夕沒入宮,正月也都躲了。

    是以林家回京已有三年,林、江兩家已有了幾分交情,這卻是寧安華第一次來承恩公府。

    既是第一次上門做客,理當格外鄭重。

    寧安華把檀衣、菊露、寒燕、春澗都帶上了。除抬轎的八人和車夫,管家還帶四個小廝、四個男仆跟隨護衛。還有林平家的和陶嬤嬤另帶四個小丫頭、八個媳婦婆子服侍。共是一乘大轎、四輛車,四十人停在了承恩公府正門。

    車轎停穩,先是后面四輛車的丫鬟婆子下車,一齊上前,和眾小廝男仆將寧安華所乘大轎圍起。

    待眾人站定,寒燕方打起轎簾,由檀衣和菊露一左一右,攙扶寧安華下轎。

    寧安華站穩,迎面便見一位三十余歲,身穿淺紫宋錦褙子,頭戴掛珠金鳳,生得端雅秀氣的夫人滿面是笑,帶了許多丫鬟仆婦接上前來。

    她在三年前的除夕宮宴上見過這位夫人,認得這就是皇后之長嫂宋氏。

    承恩公府正門大開,又有宋氏親自相迎,如此禮遇,是對寧安華的尊重,也驗證了寧安華的猜想。

    若承恩公府是想給自家孩子提親,并不用這般鄭重,找借口單獨請她上門。

    不過半月便是端午。

    先走節禮稍加暗示,若彼此有意,再找兩家都交好的人家或官媒私媒上門說和。再中意時,若有一家是疼愛女兒的,會讓孩子們先見上幾面。方方面面都妥當了,再走六禮,方是正常結兩姓之好的做法。

    宋氏笑容和氣,語氣尊敬而不失親近,見寧安華不排斥,便親自扶她邁入正門,送她上了軟轎。

    男仆小廝們自有承恩公府的管家請下去吃茶。檀衣四人和林平家的、陶嬤嬤等共十來個女子緊緊圍隨在寧安華軟轎后。

    軟轎停在承恩堂外。

    寧安華下轎,宋氏又親扶她進了院門。

    承恩公夫人就等在承恩堂正門處,亦是衣飾鄭重。

    她身邊除丫鬟仆婦外,還有兩個年輕姑娘伴著,一個大些,有十四五了,另一個小些,看上去和黛玉差不多大,大約十二三歲。

    這兩個女孩兒生得有五分像,雖不是一樣的妝飾,但衣裙簪環相差不多。

    見寧安華進來了,承恩公夫人便帶兩個孫女向前迎。

    寧安華加快腳步,趕至承恩公夫人面前,俯身一禮笑道:“承蒙看重,特邀我來賞花,今日要叨擾您了。”

    她還有郡君封號,爵比侯爵,只低公爵夫人一等。承恩公夫人忙還了禮,亦有許多謙辭,又讓孫女們見了禮。

    江家祖籍在安徽,也算大族,現下住在京中的只有承恩公這一支。是以承恩公府雖大,正經主子卻沒有幾個。

    承恩公有兩子兩女。其長子江明德、次女江皇后和幼子江明越是一母同胞,夫人溫氏嫡出。還有一女是妾室所出,比江皇后大兩歲,已出閣成婚二十年了。

    現今住在承恩公府的,只有承恩公夫婦的子孫們,還有承恩公夫人溫氏的娘家侄孫一人。

    能與寧安華同席而坐的,就只有溫夫人、宋氏、江明德的長子媳婦,還有江明德年長的兩個女兒。

    滿園群芳灼灼,席上人少清凈。

    江明德一庶一嫡兩個女兒都知書識禮,言行舉止合宜得體。她們年輕的面容姣好,和盛放的牡丹比起來也并不遜色。

    承恩公夫人不談正事,寧安華也不急,只管盡心游玩,放松享受。

    承恩公府花園比林家的大兩倍,花園里的水量更是有林家的五倍。

    寧安華從來沒想過讓林如海封侯封公。文臣不比武將,若得高封爵位,必是立下了不世之功。

    但這一上午逛下來,她是真的想要一個公爵府邸這么大的私人花園了。

    未初二刻,席散。

    江明德的兩個女兒告退了。

    承恩公夫人邀請寧安華到她房內小坐片刻。

    寧安華欣然同意。

    第78章 是福躲不過

    承恩公夫人溫氏今年五十有五, 壯年已過,又有舊疾,身體漸衰, 不比青年人力壯。

    因寧安華是貴客,她一上午陪伴游園, 不便乘轎, 至中午用席,已覺四肢酸軟, 不過強撐。

    溫夫人正房離中午用席的景春榭很有一段路。幸而宋氏細心, 早預備下軟轎。可饒是省了走這一段, 等下軟轎,她也多虧兒媳丫鬟們扶得及時,才沒腿軟跌倒。

    寧安華從后轎下來, 恰好瞥見溫夫人腳軟的這一下。

    她自己不必說了,丫鬟們跟著斷斷續續習武幾年,身體也都比平常閨中嬌養的女子結實得多。再加上溫夫人表情控制得太好, 所以直到現在,她才發覺溫夫人已經這么累了。

    承恩公救過林如海, 承恩公府又是皇后娘家, 出門之前,寧安華已和林如海議定, 不管江家今日請她到底是替宮中哪一位說合,只要不過分,林家就會繼續和江家保持友好的關系。

    現在看,江家的態度簡直好到無可挑剔, 寧安華自然也要一表善意。

    她上前替了承恩公府長孫媳云氏,親手扶住溫夫人, 滿含歉疚說:“都是因我,讓夫人受累了。”

    溫夫人忙笑道:“是我這身子骨不中用了,還非要逞強,哪里怪得著夫人?”

    江明德之妻宋氏也忙笑說:“依我看,非要挑寧夫人的錯處,就只能怪寧夫人這樣仙資出塵,讓太太看得眼里只有寧夫人,把別的事都忘了,連累也忘了!”

    笑了一回,把這一節岔過去,寧安華穩穩扶著溫夫人進了房門,云氏便忙請寧安華在主位下首第一把椅子上坐了。

    溫夫人笑道:“請夫人就恕我歪著吧。”

    寧安華忙道:“夫人只管自便。”

    丫鬟們捧上茶盤,宋氏要親自給寧安華捧茶。

    寧安華忙起身:“這可當不起。”

    溫夫人笑道:“今日是我請夫人來,夫人既是我的客,受我媳婦的一杯茶能怎么?快請坐。”

    寧安華方坐下,欠身接了茶。

    宋氏、云氏也坐了。

    溫夫人才要張口,有婆子從外面進來,笑回:“太太,二爺和澄哥兒、輝哥兒、定哥兒過來請安了。”

    她便轉向寧安華:“是我家里的幾個小子,還有我一個侄孫,都和寧小翰林年紀差不多大,只是遠不如寧小翰林出息。夫人若不嫌他們粗笨,我就叫他們進來,也給夫人問個好。”

    寧安華笑道:“貴府的孩子,自然都是龍駒鳳雛,未來的棟梁之才,夫人也太過謙了。舍弟僥幸得中,也當不得夫人這般夸贊。我雖年輕,倒不怕見人,既然公子們都到了,就請進來罷。”

    這不早不晚的,請哪門子安?必是早就安排好了,就等著這時候過來讓她見一見。

    可江家今日若是替宮中露意,怎么把自家未婚且適齡的女孩男孩全領給她看了?

    是宮中的心意尚不確定,還是——

    寧安華正暗自思索時,承恩公府來“請安”的四個男子已經排成兩列,魚貫進來了,她便一個一個看過去。

    為首的兩個少年都是十四五歲年紀。略在前面半步的身穿煙灰色長衫,眉清目朗,神色沉靜,落后半步的比他高一寸有余,身穿湖藍長衫,面若桃花,唇紅齒白。

    光看外表,很難說這兩個少年誰更出色些。他們氣質不同,穿煙灰的平靜從容,穿湖藍的顧盼生輝,但都是一等一的好樣貌——再長大幾年,至少是羅焰水平的美男子。

    再后面的兩個一大一小。大的約有十八九歲了,小的才十歲左右,也都是行動合宜,樣貌清秀的大家公子模樣。

    論身份,寧安華是承恩公府今日鄭重請來的清熙郡君、吏部尚書夫人,能和溫夫人平輩相交。

    但論年紀,她虛歲二十五,比進來的四個少年沒大多少。

    她端坐椅上,唇角噙笑,目光毫不遮掩地將四人一一掃過,前面十四五歲的兩個尚能穩得住,目不斜視,后面十歲左右那個卻不禁偷偷看回去,差點左腳絆右腳,摔個狗啃泥。

    十八九歲的一伸手,把他兄弟扶穩。

    這一扶不要緊。

    他順著看過去,竟險些看怔了。

    幸好他平日養性足夠,沒有當場失態,丟了家里的臉。

    四人站定,先給溫夫人請安,只有穿煙灰的口稱“母親”,余下三人都稱“太太”。

    寧安華便知,穿煙灰的這個是溫夫人的老來子,江明越。

    和江明越并排錯半步,穿湖藍的便是溫夫人的娘家侄孫,溫澄。

    余下的兩個一大一小,應該都是溫夫人的孫子,江明德的兒子。

    果然,四人行禮畢,溫夫人按輩分主客先后介紹了他們,與寧安華所猜一絲不差。

    男女有別,寧安華不能像上午見江明德兩個女兒時一樣,拉著這四個人的手問東問西,只順著溫夫人和宋氏的介紹都問了幾句,贊過一回,便命林平家的送上了表禮。

    溫夫人也沒多留他們,說的差不多了,便道:“你們去罷,讓我們自在些說話。”

    江明越應聲作揖,又對寧安華和長嫂宋氏分別一揖。

    他和江明德平輩,寧安華還了半禮。

    他側身不受,領侄子們恭敬退出去了。

    溫夫人嘆:“我這小兒子性子古怪,有時候一日也說不了幾句話,不像澄哥兒性子好。一樣養大的兩個孩子,脾氣性格天差地別,也叫我想不到,偏他叔侄兩個又好。”

    寧安華笑道:“令郎小小年紀就進了學,等再過幾年,春闈秋闈榜上有名,為官作宦,性情穩重些是好事。”

    江明越雖能直接入國子監為監生,去歲還是南下回鄉,正經考了一等廩生的功名回來。

    溫夫人嘆道:“難道做官只用讀書寫文章,不要與人交際的?”

    寧安華對江家的了解尚且不深,江家孩子教育的問題,她也不好多話,便只道:“夫人也別過慮了,我看令郎禮數上分毫不錯,想來心里都是明白的。若夫人沒提,我還不知令郎話少呢。”

    溫夫人喝了兩口茶,換過一副笑顏:“別的還罷了,我只愁他快到了娶親的年紀,等媳婦進了門,人家姑娘才來,必然是小心靦腆,他再寡言少語,這夫妻間該怎么處呢?”

    寧安華也飲一口茶。

    總算說到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