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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咸魚林夫人 第82節

    賈母閉眼,并不問賈珍得手了沒有,只命:“把珍兒和珍兒媳婦叫來。讓蓉兒媳婦悄悄過來,在碧紗櫥里等著。”

    王熙鳳心知老太太這是同意了,忙使人各處去請人叫人。

    尤氏才回到寧國府,聽得賈母叫她,只得再坐車過來,與賈珍一路猜測了半日,都不知是什么事。

    秦氏躲在碧紗櫥里,聽賈母道:“方才珍哥兒媳婦回去,我睡了一會子,夢見國公爺說,咱們賈家得有冢孫婦出家,一生侍奉佛祖,才能子嗣興旺,福澤綿長。我想細問國公爺,國公爺就把我推走了。我這心里著實不安,所以找你們過來商議。”

    言罷,賈母便只盯著賈珍看。

    尤氏心內大驚,不知賈母這是何意。

    賈珍卻暗道不好,心虛之下,不免在臉上帶出了兩分。

    賈母見此,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此時方覺震怒,又深為無力。

    這才多少年,怎么家里子孫就混賬糊涂到了這等地步!

    若不是鳳丫頭愿意幫蓉兒媳婦求一求,將來被外人知道,全家的臉面性命還要不要?

    極怒之下,她不愿聽賈珍推脫辯解什么,直接定下:“蓉兒媳婦進門快三年了,竟還沒有孩子,大約是和蓉兒八字不合。可咱們家怎好因這個休妻?偏生有國公爺托夢,若不照著行,只怕不妥。正巧省親別墅里少一位女師父,不如就讓蓉兒媳婦出家修行罷,就算她從此是這邊的人了。等出了國孝,我再給蓉兒娶一門好親,不委屈了他。”

    她問賈珍:“珍哥兒,你看怎么樣?”

    賈珍好容易得手了秦氏,還沒快活兩個月,怎么舍得她出家?

    可老太太已經把話說到了這份上……

    他向尤氏努嘴兒使眼色,讓尤氏幫著勸一勸。

    賈母在上方把他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她沉聲道:“珍哥兒媳婦,你別多話。珍哥兒,你別逼我把你老子請回來!還是你好日子過夠了,想抄家下獄了?”

    賈珍只得叩首:“老太太,何至于此!”

    賈母冷笑道:“你再這么不知道好歹,早晚有一日,全家都是一個死!”

    尤氏在旁聽了這半日,隱隱懂了兩分。

    她四肢發麻,惡心想吐,緊咬牙關,忍住身體的顫抖,把手往里收了收,想離賈珍遠些。

    賈珍總不肯答應,賈母也沒了耐性。

    她道:“從今日起,蓉兒媳婦就不回去了,就在我這里住著。珍哥兒,你若不服,還想和我搶人,我就把你老子叫回來,再把全族的人都請來,咱們闔族評一評!”

    說著,她便命:“來人!傳我的話,小蓉大奶奶為娘娘和家里祈福,自愿出家。快快擇個吉日,去靜玄寺請一位師父來,主持小蓉大奶奶受戒。以后家里不得輕慢,都要稱‘師父’才是。”

    她又道:“蓉兒媳婦的嫁妝和常用的東西,你們想送就送來,不想送,我這里也不缺她的。蓉兒還不知道這事,你們做老子娘的好生和他說,畢竟是三年的夫妻。”

    言畢,她不多說,也不多看賈珍,只命:“去罷!”

    尤氏站了起來,頭一回沒等賈珍,一禮先出去了。

    賈珍想不出挽回的法子,也只好爬起來,行了禮慢慢退出,心中暗惱,分明是兩廂情愿,秦氏竟如此沒情義。

    秦氏從碧紗櫥里走了出來,在賈母面前跪下。

    賈母道:“看你還算知道廉恥,我就不多問了。等你受了戒,就好生吃齋念佛,別辜負了鳳丫頭的一片心。”

    秦氏再三叩首:“老太太和鳳嬸子的大恩,我今生今世報還不了,來生來世為奴為婢也要報答。”

    賈母命收拾出幾間屋子,打發秦氏住下,又命人去告訴王夫人,不必再找女尼。

    消息很快傳開。

    因事出突然,賈母只說是國公爺托夢,秦氏自愿出家,王熙鳳守口如瓶,更不多言,倒無更多可議論之處。只是難免人人驚奇,小蓉大奶奶這樣人物,怎么忽然就要青燈古佛了?

    薛姨媽、邢夫人、王夫人、李紈、薛寶釵、史湘云、三春等知有此事,也皆來看視。

    秦氏已卸了妝飾,身著素衣,連寶珠瑞珠兩個丫鬟也一身素淡。

    眾人嘆息一回,見她心志堅強,因是定了的事,都不多相勸。

    只有賈寶玉犯了癡病,回屋后怔怔半日。

    他一時心想,蓉兒媳婦這樣得天地靈秀所鐘的女兒,竟只得了青燈古佛的結果,實在可惜,一時又想,莫不這就是蓉兒媳婦的因緣。

    又想到他如今功課愈多了,家里眾多姊妹,他不能一一盡心,更是可悲,不由便落下淚來,被史湘云瞧見,嘲笑了幾句。

    見無人懂他,賈寶玉更是悶悶地,不理人。

    看他這樣,史湘云也脾氣上來,甩了簾子出去了。

    薛寶釵便寬慰了史湘云幾句,同她仍找三春一處玩耍。

    至晚,尤氏遣人送來了秦氏的嫁妝和日常使用的東西。

    想到三年婆媳情分,秦氏向東磕了三個頭,夜里無人時狠狠落淚一場。

    五日后,靜玄寺一位老尼來至榮國公府,秦氏便拜在她門下,取法名為“智虛”。

    因省親別墅尚未建完,將來還有工人出入,秦氏便暫在賈母院中住著,每日替賈母念經,又同三春等學了寫字,要學抄經。

    寧國公府冢孫婦出家的事也傳到了林宅。

    寧安華想了兩分鐘,她接妙玉過來和秦可卿出家之間有沒有因果關系。

    然后就被二姐兒洪亮的哭聲打斷了思緒。

    等奶娘哄完了二姐兒,寧安華也不多想了。

    秦可卿能逃得一命,是她自己的福氣。

    國孝之中不得宴飲。七月初一是松兒的兩周歲生日,七月初九又是二姐兒的滿月,林家都沒請外人,都只自家吃頓便飯就完了。

    盧家已于上月離京,寧安華出了月子,便請柳月眉和盧芳年過來散一散。柳月眉又帶來了張如瑛和張如璇。

    羅焰一向二更后才回家,盧芳年羨慕林家和張家的孩子,便在林家留了一整日,晚飯后才回。

    她在家門口下車,卻得知羅焰卻已在家里等她了。

    她忙回至房中:“沒想到夫君今日早回,我回來晚了。”

    羅焰道:“無事,夫人盡興就好。”

    問了幾句她在林家都做了什么,他似是不經意地,把話題引到了林家請的女師父身上。

    第69章 月色不同

    盧芳年渾然未覺羅焰是有意打探, 還因他耐心聽她說這些,心里高興,越發興致勃勃:“真沒想到, 林家請來的女師父竟這般年輕,比我還小大半年。她通身的氣派著實不俗, 言語談吐不凡, 聽得從前也是大家小姐,可惜如今父母全不在了。”

    她摘下耳環, 一嘆:“幸而她是到了林家。若去的是別家, 她有才有貌, 頗有財產,又無依靠,難保主人家不起壞心。便是留在庵廟里, 佛門又哪里全是清凈地呢。”

    說完,她動手拆頭發,卻許久未聽見羅焰應聲。

    察覺不對, 她來不及放下發簪就回頭看。

    羅焰斜倚在床柱上,唇角比平日還繃得緊, 眼中似有風云翻涌。

    就算是在床帳里, 她也沒見過他眼中有過這么濃烈的情緒……

    是懷念,是悵然, 還是憤怒,是仇恨,是——

    她沒能分辨清楚。

    因為羅焰在一瞬間內就變回了面無表情。

    盧芳年抿唇:“夫君,我……”

    羅焰站直, 走了過來,一手握住她拿著簪子的手, 另一手輕輕把簪子抽出來,放在妝臺上:“叫丫頭們進來幫你吧。”

    盧芳年看他又不似生氣了,正待相問,羅焰卻道:“夫人歇著,我回去了。”

    國孝中最好避免有孕,羅焰的身份更是容不得半點差錯,是以兩人從年初起便分房而睡,若無事,羅焰都睡在前院書房。

    盧芳年想留羅焰,又不好留,只得看他走了。

    丫鬟們進來,服侍她更衣梳洗。

    離睡覺的時辰還有幾刻鐘,盧芳年隨便挑了本書拿在手里,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她反反復復回想羅焰當時的神情,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錯。

    她知道夫君有許多秘密,她也從來不多問。成婚快一年了,她連夫君父母的牌位都——

    盧芳年坐直了。

    若不是因為妙玉師父,難道是,她的話叫夫君想起了……他的爹娘嗎?

    那父親調任云南巡撫那日,她怕父親出事,和夫君哭的時候,夫君心里在想什么呢?

    ……

    林宅。

    從四月到現今,加上京畿,全國共有四省報了干旱。如何撫民賑災是戶部之職,身為戶部尚書,除寧安華生產那幾日外,林如海幾乎一日未歇,連休沐都在處理公事。

    昨日又有一地報了水災。

    雖災情不甚大,林如海昨晚也近三更才回。今日比昨日早些,剛到二更他就到家了。

    他在衙門里吃的幾口飯不過墊墊肚子,又忙了一個多時辰,早餓了,回來匆匆洗過澡,便命盛飯。

    寧安華雖已用過飯了,因家里來客,吃得不如常日盡興。

    見他用得香,再看菜色都是她愛的,便也命盛了半碗,陪他吃了這頓。

    飯畢,飲過一碗冰鎮酸梅湯,林如海舒服地嘆息一聲。

    昨日沒空多話,寧安華現在才得空問:“國庫銀子還夠?”

    從甄家抄出的近兩千萬,也不過是國庫一年的收入。年初太后薨逝,陛下親自帶了滿京王公大臣去皇陵送葬,加上喪儀的費用和太后的陪葬,三百一十多萬兩銀子就這么出去了。

    幸好上皇沒有再次南巡之意。不然御駕南下一次,就是上千萬銀子打底。

    若國庫沒了錢,難的不止林如海,更不止戶部這些官兒。

    她還是希望百姓富足,天下太平的。

    林如海道:“現下還算富余。可若再來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