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咸魚林夫人 第2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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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林如海只是為了林家整體的利益、名聲和對賈敏、對賈家的舊情,不接女兒回身邊撫養,與她當日的選擇不可同日而語,但想來林如海在官場上做出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決定時,也不會比他現在更難受了。 不過,寧安華也不可能說出諸如“賈家十年后會倒”“賈元春會封妃,賈寶玉會和姑娘們一起住進省親別院里”之類的預言,勸林如海把女兒接回來。 何況如果一切真的按照原著發展,先死的會是林如海。 寧安華說的是:“一般鹽課只任一年,最多會連任三年,表哥已是在任第三年了,若明歲能調任回京,接玉兒回家不是順理成章?” 林如海嘆道:“只恐明歲還不得調任。” 寧安華一分鐘前才回憶了半天,林如海在原著里到底是什么時候死的,又是因為什么死的,完全沒有頭緒,現在聽他話里有事,便忙問:“這是什么緣故?” 林如海一頓,稍微看了看四周:“……現在不便,等過些日子再與meimei說。” “過些日子”等于“未來無限遠的一天”。 這點言外之意,寧安華還是能聽懂的。 她把“不知我有什么能做的”這句話收回肚子里,也不打算問他剛出來的時候到底想說什么了,笑道:“對了,我還想問表哥,怎么不見江姨娘和李姨娘?” 林如海被這飛來一句險些噎住:“……她們閉門思過,我讓她們不必過來。” 寧安華便喚人,笑命:“去把我備下的東西送去給姨娘們罷,就說讓她們只管聽老爺的話,安心思過。等她們真心悔改了,老爺會知道的。” 林如海捧著茶杯,慢慢轉向寧安華。 寧安華笑問:“難道我意會錯了,表哥不愿意擔這個虛名?” 林如海忙道:“這是我答應meimei的,怎么會反悔?” 他放下茶杯,一手扶著茶幾,側身問:“meimei是不是因為……” 不等他說完,寧安華就低聲笑說:“我猜,這一定是一件機密大事,事關朝堂,不好與人說的。我不急著知道,只要表哥能心里有數就好。” 林如海嘆了幾聲:“多謝meimei體諒。實是我也不能定準。等我有了頭緒,一定……告訴meimei。” 這話寧安華聽過笑過,心中沒大在意。 她不能確定他不想說的這件事是否關系到他的死因。 但如果他愿意告訴她,她當然會盡她所能,想辦法幫他避免危險。 若他最終還是沒和她說,就算他死在這件事上,她也只能像辦賈敏的喪禮一樣幫他也辦一場,接著該怎么過還是怎么過。 ——或許她可以先考慮一下,如果她真的守寡了,定居在什么地方比較好? * 京中榮國公府,隨著秋風吹過,或是金黃或是褐色的樹葉飄揚落下,鋪在了青灰色的圍墻上。 林黛玉和三春從學堂出來,結伴往榮慶堂回去。 賈探春伸手接住一片葉子,舉著給她們看,笑道:“詩里總寫秋天寂寥,動不動就是‘山山黃葉飛’,我卻覺得這葉子黃得好看。” 林黛玉笑道:“也不是人人都像你豁達。” 因賈寶玉近日又裝病,不去上學,四人說說笑笑,走回賈母正房時,賈寶玉正黏在賈母身上,不知正求什么。 賈探春洗了手,就問:“二哥哥和老太太說什么呢?” 賈寶玉卻只笑著擺手,一個字也不說。 五人隨賈母一起吃了午飯,便各自回房去歇息。 今年才一開春,王嬤嬤和秋霜便半是請示、半是提醒賈母,該給林黛玉換房舍了。 賈寶玉已經八歲,林黛玉也已七歲,兩人著實不該在住在一所屋子里了。 賈母想了幾日,便讓賈寶玉去住東廂房,林黛玉住了西廂房。 三春等都住在后院。如此看似是將他們挪了出去,其實仍住得比別的姊妹更近。 到底不是同居一室了,兩人的年齡說大也不算太大,王嬤嬤等也就罷了。 而且東西廂房隔著院子,也不是賈寶玉抬腳就能過來的距離了。睡前把門一關,也更好攔他來找。 不過現下正午剛過,白日里不好關房門,林黛玉又沒在午睡,秋霜只得放賈寶玉進來,跟在后面。 林黛玉起身讓座,問:“寶二哥怎么不午睡?” 賈寶玉笑道:“我又沒去上學,不困,不用睡。正好meimei也沒睡,我有一件好事要和meimei說。” 林黛玉問:“什么好事?” 賈寶玉先繞到林黛玉身邊,問:“我見meimei方才似乎在向南邊看,meimei是不是想家了?” 林黛玉一怔,神色更淡了些:“寶二哥到底有什么話?” 第27章 巡鹽御史的能量 從林meimei去年來了, 賈寶玉就一直想與林meimei多親近。怎奈林meimei與姊妹嫂子們都和和氣氣的,卻唯獨對他客氣周道到了十分,雖然不算不理不睬, 卻更說不上親熱。 若是因他有什么地方不好,林meimei才不愛理他也罷了, 他盡力改了就是, 偏是因為男女之別,叫他既委屈又無可奈何。 怎么老天偏叫他托生成了男身? 林meimei帶的丫鬟婆子又多, 動不動就搬出一套話來攆他, 他不想走, 林meimei就只管看著,他就知道是林meimei的意思了,也不好不去。 時日一長, 他也有些灰心。 可林meimei這樣的人品才貌,孤身來此做客,他若不能略盡綿心, 豈不是一大憾事? 他知道昨日八月十八,乃是林meimei的父親再娶的日子。林meimei雖然不說, 想來心中一定有煩愁之意。他好容易求動老太太, 許他們出去散一日的心,又特特地先來告訴林meimei這個好消息。誰知他才問了一句, 怎么林meimei就變了臉色? 賈寶玉滿心委屈,悶頭坐下:“原是我想著meimei來了一年,必然思念姑父。前幾日中秋,我看meimei屋里的燈亮到三更天才熄呢。” 秋霜在一旁欲言又止, 林黛玉心里也不大舒服,想問他沒得盯著她屋里的燈做什么, 又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便先不說話,等他說完。 賈寶玉越說越傷心:“我見再過半個月又是重陽,應該插茱萸,賞菊花,登山驅邪,偏姐妹們不好出門的,因此我求了老太太半日,只說我日常見姊妹們不得出門,白悶壞了,老太太才松口,說那日讓璉二哥和鳳jiejie多帶幾個人,帶姊妹們去清虛觀逛半日,看幾出戲。正好天氣也涼快,或許meimei出趟門散一散,心里也痛快些。老太太等下午才和鳳jiejie說,所以我還沒告訴一個人,只先來告訴meimei了。” 林黛玉聽了,想到他的一份苦心,不是不動容。 可她再一細想,猜出些他沒出口的話,便道:“寶二哥的好意我心領了,多謝你費心。只是恐怕寶二哥猜錯了,我近日有些犯愁,并不只為思念我父親,是昨日我父親與太太成婚,不知太太在家里怎么樣了,我身為女兒,不能在父母跟前孝順,故此難以安睡。小姨每月寄信過來,偏上封信才來了幾日,要知道家里怎么樣,還得再等一個月,我方才吃了飯,不敢立刻睡,往南邊看了一會子,讓寶二哥見笑了。” 見賈寶玉呆住了,她又笑道:“我太太雖然不是我的親娘,卻是從小兒兩三歲上就看我長大,替我穿衣,喂我吃飯,教我認字,給我請大夫、熬藥、調養身子,待我和待小姨是一樣的。有那起不知道的人,以為太太是我的后娘,心里就多出許多想頭,不是以為太太必然待我有隙,就是以為我一定心里苦悶,殊不知正是因為這樣想的人多了,才叫我們親近又不是,不親近又不是,倒壞了情分。” 賈寶玉滿面通紅。 林黛玉起身笑道:“我困了,躺一會兒,只好請寶二哥先回去了。” 這回賈寶玉不用人送,忙忙地告了辭,自己就往外走,倒是秋霜忙和紫鵑跟在后面,送他出了門才回來。 澄月便說:“寶二爺論心倒是好的。” 林黛玉笑道:“這一句便夠了,后面的話很不必說。倒是把我沒做完的荷包拿出來,我起來就做。再把我這一年寫的字都找出來,我挑寫得好的,趁下次送信一齊送回去,也叫爹爹太太知道我沒偷懶。” 秋霜正回來關門,聽見便回身將一個小簸籮拿了來,笑道:“姑娘這一個荷包拆了做,做了拆,也有兩個月了,不知這回做的可留不留得下呢。” 林黛玉微微紅了臉,笑說:“做的時候覺得還好,做完了總是看哪里都不好。” 秋霜澄月服侍林黛玉歇下了。 林黛玉睡了兩刻鐘午覺,起來才拿荷包琢磨了一會,便聽院中一陣笑聲,隱約還能聽見丫鬟媳婦們一大群人跟著,是王熙鳳過來了。 拖到女兒五個月大,不單二太太,連老太太都問她能不能出來管事的時候,王熙鳳才又把管家權接了回來。 但這回重新管了家,她不再和以前一樣,非要把事事弄得周全妥當,又要省錢,又要體面。凡是有舊例的,她一應按照舊例辦。便是舊例有不合時宜,鋪張浪費之處,她看差不多的,混過去就罷了,實在看不過眼的,才回了老太太、太太,任憑她們裁奪添減,她一概不拿主意。 左右省下的銀子一文也到不了她匣子里,她cao上十二分的心,白得家下人的怨恨,只賺著些虛名兒,有什么意思? 便是下人有惹是生非、偷jian耍滑的,除了她自己院子里使的人,對別人,她也都是輕拿輕放,有實在過分的,才先問過賈璉,回了二太太,再或攆或打,就一概不干她的事了。 如此一來,她比先時省了不少力,下人們雖不似以往畏懼她,賈璉卻似很是受用,動不動就纏著她,叫她又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恨。 從前她盡心盡力的時候,他嫌她壓了他一頭,如今她不過嘴上說得好聽了,其實只圖自己受用,他反倒要貼上來。 虧她從小兒叫了他十來年的“二哥哥”,現在這樣算什么呢? 王熙鳳滿面笑容,邁進房門,笑道:“老太太好興致,可既疼孫子孫女,怎么忘了疼一疼自己?老太太一向愛熱鬧的,要出門看戲,竟不是您帶著我們一起去?” 賈母笑呵呵道:“我有心想去,又怕我也去了,興師動眾的,倒讓你們不得受用了。” 王熙鳳笑道:“依我說,老太太若真心疼我呢,就帶了我們去,不然倒像是我們自己樂去,不孝順長輩似的。老太太一去,只在主樓,讓我上偏樓受用,這樣我既得了名聲,又得了實在,您說可好不好?”[注] 賈母被哄得十分喜悅,指著她笑道:“你這猴兒!瞧把你乖的,色色都替我安排好了,還來問我?” 王熙鳳忙笑道:“若不是老太太真心疼我,我也不敢說了。老太太快只說去不去,我好安排。” 又在賈母這里奉承了一會兒,王熙鳳回房辦事,正好賈璉在,便先把這事和他說了。 賈璉道:“才辦完了中秋,還沒歇兩天,老太太興致高,竟又有事。老太太這一出去動靜不小,連上車馬香油看戲吃齋的使費,只怕又得二百兩。” 王熙鳳笑道:“一二百兩算什么?大老爺上個月才買了個丫頭,白花花三百兩出去,這兩日又聽說有不好了。再說了,老太太一年也就興頭這一兩回,滿破花上三五百兩,哄一個老祖宗高興還不值當?光咱們家的這些管家們,一年賺的不知有幾個二百兩呢。大老爺哪年不買幾回古董字畫,賣出去一件半件,或是把二老爺的清客相公們攆出去一兩個,這二百兩不就省出來了。” 賈璉沒了話:“我不過說一句,你倒回了一車。我不過看今年的出息還得兩個月才上來,去年的竟要花盡了,怕一時再有什么事不湊手罷了。” 王熙鳳挨著他坐了,笑道:“二爺心疼銀子,怎么不心疼心疼我?自從去年回來,我還沒出過門呢。從上個月開始,哪兒有一日好歇的。好容易老太太讓我自己受用去,二爺不說替我高興,反倒潑上冷水了。” 她說得賈璉心頭發癢,忙笑道:“我怎么不疼你?你難得高興,別說二百兩了,就是五百兩八百兩,該弄也得弄來。” 這時,平兒進來回說:“奶奶,周瑞家的和林之孝家的來了。”王熙鳳便推開賈璉,出去和管事媳婦們商議辦事。 賈璉還沒享受夠媳婦的溫柔小意,忽然懷里一空,轉頭就看到柔媚嬌俏不輸王熙鳳的平兒,更是心中一蕩。 怎奈他去年沒問鳳丫頭的意思,收用了一個樂兒,賠出去五百兩銀子,平兒比之樂兒又更不同,不但氣性更大,鳳丫頭也更看重,他想要了平兒,必得鳳丫頭和平兒都愿意才行,不然萬一出了人命……就不止賠銀子的事了。 鳳丫頭如今看著性子軟了,可從小到大的脾氣,豈是說改就能改的? 現在這樣就很好,他可不想白討沒意思。 * 巡鹽御史衙門里,寧安碩和寧安青吃了午飯,一個自回前院書房,一個被陶嬤嬤檀袖等送回東院,正房里又只剩寧安華和林如海。 林家習慣,飯后過片時再吃茶,過兩刻再歇息,如此不傷脾胃[注],林旭也是這樣教孩子們的。 沒有茶能占住嘴,只能說話。 寧安華和林如海互相看了看,寧安華問:“表哥中午歇不歇?” 林如海拿不準寧安華是想同他一起午睡,還是不想:“若不忙,是歇的。” 若meimei有事忙,不歇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