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次間和凈房只隔著一間臥房，寧安華隱約能聽到林如海從浴桶里出來的水聲。

    又過了小半刻，房門響動，林如海換過一身暗紅的長袍走了出來，見寧安華在這里坐著，不禁一怔，走過來問：“大meimei累了？”

    寧安華坐得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絲毫沒有起來行個禮的意思，笑道：“表哥快去用飯罷。”

    林如海想了想，沒有什么話能說，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檀衣帶了菊露跟過去服侍。

    陶嬤嬤……已經(jīng)不想再說什么了。

    林如海這頓飯用得不算久，他過來時，寧安華正看到“牛羊散漫落日下，野草生香乳酪甜”一句，和陶嬤嬤說：“快到吃羊的時候了，還和往年一樣，早些買來備著，省得到了冬天不方便。”

    林如海正好能接上話，便笑道：“原來這幾年冬日總是吃羊，都是大meimei準(zhǔn)備的。”

    他直接在另一側(cè)坐了，接過陶嬤嬤親手捧的茶。

    寧安華笑道：“我愛吃這個，牛乳羊乳又能滋補身子，所以年年都買，也順手給這里一齊買了，總有人愛吃。”賈敏不太喜歡吃這些，不過林家有不少下人都喜歡。

    林如海站起來，從寧安華陪嫁的紫檀柜子里拿出一個匣子，笑道：“以后家里的事，還是要辛苦大meimei了。”

    寧安華欠身接了匣子，打開看到了她熟悉的賬本、對牌和鑰匙們。

    她笑道：“從前我都是按例管事，今后我倒要改幾個例。”

    林如海笑道：“都憑大meimei高興。”

    見氣氛還算不錯，陶嬤嬤便笑道：“時辰不早了，姑娘和姑爺早些歇了罷。”

    寧安華只管低頭不說話。

    林如海想到了她細白的手腕，還有她今日的態(tài)度，不似對他有排斥之意，便主動去扶她起來。

    寧安華伸手握住他的手，仍是低著頭。

    看姑爺半擁半扶著姑娘邁進臥房，陶嬤嬤終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忙在他們后面關(guān)上房門，又將檀衣等趕至堂屋。

    她本想留在西次間等著，想到姑娘平日的行事，還是也出來在堂屋等候。

    阿彌陀佛，好歹姑娘不是守活寡來的。

    今日看姑爺很知道尊重姑娘，往后處長了，姑娘的日子就算不比太太當(dāng)年，也能算圓滿了。

    可高興了半日，陶嬤嬤想起一件事，臉上的笑又沒了。

    姑爺三十好幾的人了，只有一個姐兒，沒養(yǎng)下個兒子，所以賈太太才逼著求著姑娘做這個續(xù)弦，將來好讓姐兒有個依靠。

    她們也是因姑爺沒兒子，才覺得這門親事還不算太過分。

    可萬一姑娘連個女兒都養(yǎng)不下，這、這林家的家財也就算了，姑娘的嫁妝不是也全成了人家的女兒的？

    *

    臥房內(nèi)，寧安華和林如海身上的衣服還一件沒少，寧安華連鬢發(fā)都保持著一絲不亂。

    林如海雙手作空拳放在腿上，對相隔一尺之外的寧安華真誠道：“大meimei也知道，女子生產(chǎn)一向是過鬼門關(guān)。林家子嗣又一向稀薄。黛玉便有先天不足，青玉更是……”他閉目嘆了一聲，“青玉更是沒養(yǎng)過三歲。”

    寧安華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

    異能改善她的體質(zhì)，不僅體現(xiàn)在外表變化和不易生病上。她身體的所有機能都得到了相應(yīng)的增強。

    也包括受孕的能力和平安生下孩子的能力。

    等異能升到三級，她還會獲得某些身體機能的“開關(guān)”。比如可以自由關(guān)閉嗅覺、味覺，減弱痛覺，還可以控制自己是否懷孕。

    所以，雖然上一世她的追求者不少，她還是等到異能三級之后，才嘗試性地交往了幾個男友。

    末世缺少避孕工具，她不想因為一夕貪歡，多出一個脆弱的、會牽絆她大部分精力的孩子，或者說，別人能控制她的工具，或者說，累贅。

    但今世的情況和末世大不相同，或許她有一兩個親生的孩子才最好。

    林如海看到了寧安華放在小腹上的手。

    他說：“若大meimei不想……”他轉(zhuǎn)身，移開眼神，“我只當(dāng)你仍是meimei。”

    寧安華看了他一會兒，笑問：“那若我想要個孩子，也想讓你一直當(dāng)我是meimei呢？”

    林如海被她看得耳根發(fā)熱，大感不好意思，先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今日才辦大禮，立刻和離恐怕……”

    寧安華忍不住笑了。

    林如海慢慢轉(zhuǎn)了過來，遲疑道：“只怕我給不了meimei孩子。”

    寧安華笑說：“不試試怎么知道？”

    她閉上了眼睛。

    她的體驗竟然很不錯。

    可以打九十分——滿分一百。

    一開始，林如海非常溫柔、克制又小心。

    后來，她一時仿佛身處柔軟的云朵之上，秋日的陽光正撫摸她的發(fā)絲，一時又像是一葉孤舟，于狂風(fēng)暴雨下顛簸于驚濤駭浪間。

    靈氣不斷涌入她身體里，她體內(nèi)的異能的流轉(zhuǎn)也細微地變得圓融和凝實。

    事畢，林如海沒叫人，親自抱著寧安華去凈房擦身。

    折騰了一日，寧安華著實累了，她又沉醉于異能增長的美妙體驗中，就隨他怎么收拾，不覺便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是清晨。

    寧安華與林如海同時睜眼，相視都有些赧然。

    今日是婚后第一天，林家雖然沒有什么人需要寧安華見的，她也得去拜過林如海父母的牌位，才算全了禮。

    林如海先起身披上衣服，問：“meimei可要起了？”

    寧安華笑道：“昨日沒空說，我睡覺從來不要人在屋里，檀衣她們是兩兩一班在外間守夜的，今日該是菊影和寒燕，表哥叫人就是了。”

    林如海便向外喚人。

    先是菊影和去年選上來的丫頭寒燕進來，服侍寧安華穿衣——沒人管林如海。

    接著，陶嬤嬤和檀衣菊露也進來了，服侍寧安華梳頭洗臉——也服侍林如海洗了臉，但沒人給他梳頭。

    寧安華只好自己動手，替林如海梳了頭發(fā)。

    屋里的人都看著他們倆，寧安華有些不自在，便笑問：“我給表哥梳頭，你拿什么謝我？”

    林如海咳了一聲：“meimei想要什么？”

    寧安華還真沒什么缺的，暫時也沒有想讓林如海幫她辦的事：“……那先存著，表哥以后給我。”

    陶嬤嬤又想嘆氣了。

    梳洗更衣畢，林如海與寧安華拜過父母祖宗回來，陶嬤嬤也帶人擺好了早飯。

    林如海扶寧安華先坐，才自己坐了，拿起筷子，先給她挾了一個小籠包，一塊杏仁酥。

    桌上共有七八樣點心，寧安華拿不準(zhǔn)他是不是隨便挾的，又想到昨日的晚飯，便問：“表哥知道我愛吃什么？”

    林如海手一頓：“我問了廚上，他們知道。”

    寧安華在林家住了三年，她的口味，林家廚房一清二楚。

    看到陶嬤嬤欣慰的表情和催促的眼神，寧安華知道他這就算有心了。

    但讓她直接問“那表哥喜歡什么”，她問不出來。

    他們雖然睡過了，其實……還是不熟。

    不過從今以后，林家的事她管得名正言順，她想知道什么，也問管家們就行了。

    一頓早飯吃得寂然無聲，寧安華稍微有點不適應(yīng)。

    可她和林如海確實沒什么話題可聊的。

    難道在飯桌上說正事？也太倒胃口了。

    說詩詞歌賦？

    那是原身的風(fēng)格，不是她的。

    飯畢，丫頭們收拾桌子，林如海和寧安華坐到了東次間臨窗榻上。

    陶嬤嬤又不知給寧安華使了多少眼色。

    姑爺可是有半個月婚假，難不成天天這么沒話說？

    寧安華理解陶嬤嬤的心，但她覺得沒必要。

    她示意檀衣把陶嬤嬤請下去歇著，想了兩件正事要說，有人回：“碩大爺和青姑娘想來給老爺太太請安。”

    林如海忙道：“快請進來。”

    寧安華想象了一下寧安碩現(xiàn)在的表情，不禁笑了。

    林如海把這個笑理解出了別的意思，不大好意思，說：“今后他們是妻弟妻妹，學(xué)堂之外，理應(yīng)格外尊重些。”又道：“安碩和二meimei總歸過來上學(xué)，安碩不是每日回家，二meimei年幼，一個人住在外面不妥，還是接進來罷。”

    寧安華笑道：“多謝表哥，那我今日就留她住下了。”

    既是投桃報李，也是提前問清楚了，以后怪不著她，她趁機問：“我已經(jīng)過來了，表哥要不要接玉兒回來？我還準(zhǔn)備了給玉兒的東西呢。”

    第26章 似近實遠

    林如海遲疑了一下, 還沒說話，寧安碩和寧安青已經(jīng)到了。

    他站起來迎接妻弟妻妹，寧安華也暫時把林黛玉的事放下, 先看一天沒見了，青兒怎么樣。

    寧安青被打扮得似是觀音座下的玉女, 卻越發(fā)顯得小臉蒼白, 眼下泛著淡淡的青。她跟在寧安碩身邊，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 眼中還有些怯意, 卻一瞬不眨地看著寧安華。

    林如海親自去扶寧安碩了, 兩人正對著作揖，寧安華便一把抱起meimei，掂了掂, 輕聲笑問：“昨天沒睡好？看你這眼睛，成了小花貓了。”

    寧安青把臉埋在jiejie頸窩里，小聲說：“我有好好吃飯睡覺, jiejie不信，問檀袖jiejie。”

    寧安華拍了拍她單薄瘦小的后背, 抱著她走到仍在互相客氣, 看上去都不知道該怎么相處了的林如海和寧安碩旁邊。

    他們二人也正注意著寧安華這邊的動靜，見她過來, 都忙站好。

    寧安華笑道：“表哥，我?guī)鄡旱侥沁呎f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