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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咸魚林夫人 第11節

    寧安華知道讓她們全然接受還需要時間,便沒再重復她說過了幾遍的讓她們放心的話,只笑道:“一日不放心看一日,一年不放心就看一年。等看了十年八年之后啊,你們再不放心,也該放心了。”

    菊影打起竹簾,笑道:“阿彌陀佛,還不知我們有沒有那福氣天天陪著姑娘到十年八年后呢。”

    寧安華心中一動,歪身坐在游廊上,看抱著一大捧月季芍藥的檀衣急匆匆回來,忽然覺得是時候說一說她對她們的打算了。

    她雖有異能,卻并不能脫離她現在的身份、環境去自由修煉。而在她的身份和這個時代的環境下,她的生活方方面面都離不開服侍她的人。

    可以說,如果不是她穿過來后以“每日思緒太多,屋中有別人睡不著覺”為由,不許睡覺時有丫頭們在房里,她這四年能獨處的時間加起來可能都沒有一個時辰。

    她冷眼觀察了檀衣她們四年,才敢在升級后實在遮掩不住的情況下,把異能的事稍微透露一二——還全是暗示,就算她們想告訴別人也沒實證——換來她們的幫助,讓她白天也能安心修煉。

    忠心難得,丫鬟們卻有服務年限,到了年紀就得放出去成親,是幾年一換的。

    她不會把異能的秘密說出去更多,也不準備麻煩到幾年就收服一波新的丫頭,那么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檀衣三個永遠留在身邊,永遠讓她們做“寧安華的人”,而不是做“寧家或林家的管家娘子”。

    但這事一時半會說不完。青兒就要回來了,她也餓了,還是先吃了飯,等晚上再慢慢兒地說不遲。

    檀衣和菊影服侍寧安華換了一身衣裳,吩咐小丫頭們看好屋子,便隨寧安華一同出了花園,向東往正院過去。

    自從賈敏喪事完了,寧安華不必再照看林黛玉,又把林府的事都交出去后,她只用打理自家的事,時間一下多出不少。

    只是她和寧安青在巡鹽御史府住的東院地方太小,不算廚上的人,余下十八九個丫頭婆子差不多都在一進院子里,白日里人多口雜眼雜,時不時就有人有事要找她,縱有檀衣三人幫忙遮掩,她也并不敢全心修煉。

    自從前幾日搬了家,她才能清凈放松地一修煉就是兩三個時辰。

    寧宅共是前后三進,西邊帶一個小花園,東邊有一排下人房,說起來也不算太大,但住寧家姐弟三個加上里里外外共不到四十個下人盡夠了。

    一進大門,迎面先是影壁,向東是庫房車馬房,向西轉進來,北邊便是垂花門,西邊倒座最里面有兩間是寧安碩的外書房,余下是寧安碩的小廝們和兩個老仆住著。

    再進垂花門,兩面抄手游廊環抱,正中一條大甬路通向正房,西廂是寧安青住著,東廂仍是給寧安碩留的。

    只不過寧安碩每五日放假回家,夜間歇息并不在里面,都是出至外書房睡。

    住巡鹽御史府時,東院里只住著兩姊妹,寧安華為長姐,住正房理所應當。

    可既然搬到了“寧宅”,家里只有一處正房,寧安碩雖然年紀尚小,但作為家里唯一的男子,從禮法上論,他比寧安華更有資格住在里面,但若從孝悌情分上講,寧安華把寧安碩從小養到大,寧安碩怎么肯自己住正房,讓長姐去住偏房側室?

    若是有法子這輩子不成親,為了確保自己在寧家的地位,寧安華還真不和寧安碩謙讓。可她和林如海的婚事幾乎已成定局,住這一兩年的正房又有什么意思?

    最后,姐弟倆商量了半日,正房仍是給寧安華留著,寧安華日常不住,只住在西邊花園的清遠堂里,正房做待客和姐弟們每常相聚吃飯使用。

    正好花園里人少,更方便寧安華修煉了。

    和寧安青用過有蔥香乳鴿、清蒸黃魚的一頓晚飯,寧安華又痛快地喝了兩碗酸梅湯,吃了一碗冰酸奶,看寧安青又饞又想吃又不敢吃的可憐樣兒,讓檀衣新拿了個小銀勺兒,少少地挑了一點兒,給她抿在嘴里。

    寧安青珍惜地吃完了這一口,咂了砸嘴,檀袖已忙遞過來一杯溫水,讓她喝了兩口。

    寧安華放下酸奶碗,摟了meimei在懷里,笑道:“以后我可不敢在你面前吃這些涼東西了。”

    寧安青連忙搖頭:“jiejie吃呀!我吃不了,讓我看看也好呀!”

    再是冷心無情的人,對著自己從襁褓中帶大的孩子,總會有幾分心軟。

    寧安華的心就已經化成了一片。

    她捏了捏寧安青的小臉說:“等你好全了,想吃多少都依你,好不好?”

    檀袖忍不住背過身去,悄悄擦掉了幾滴淚。

    菊露對菊影擠擠眼睛。

    檀袖jiejie早就一心都是二姑娘了。

    這時,垂花門響動,寧安華抱著寧安青走到門口看,是一個婆子進來,急匆匆邊跑邊說:“大爺回來了!”

    寧安華忙問:“今日又不是他放假的日子,怎么這時候回來?他可吃了飯沒有?”

    話音沒落,寧安碩也從垂花門里出來,沿著東邊游廊過來,靴子踩在廊上一陣急響。

    寧安青先看看寧安華,又看看寧安碩,便朝檀袖伸手要抱,和寧安華說:“jiejie,我先回屋子了。”

    寧安華摸了摸懂事的小meimei頭上扎的小揪揪,檀袖便抱著寧安青回房了。

    “什么事這么急著回來?”寧安華拉住寧安碩不讓他行禮,給他擦擦額頭上的汗。

    寧安碩拿袖子一抹臉:“沒什么大事,是我幾天沒回來,所以路上急了些。”

    寧安華道:“進屋說罷。”

    灌下一壺酸梅湯,寧安碩幫林如海傳了話,又說:“jiejie若不想他們接侄女走,不管表哥有沒有法子,他也得攔住了才行!”又嚷嚷著餓,抱怨林如海都沒給他飯吃。

    寧安華便叫檀衣進來,令廚房快些弄一桌飯,有什么就上什么。

    寧家人口少,廚上都是按時按頓做的飯,寧安碩是突然回來,廚上只好把下人們的分例菜挑好的先送過來,再趕著做一頓。

    一看菜色,寧安碩先向檀衣等點頭,笑道:“是我搶了各位jiejie的飯吃了。”方風卷殘云飽餐一頓。

    饒是寧安華知道這個歲數的男孩飯量都大,也忍不住說他:“慢點吃,難道表哥這些天還真餓著你了?”

    寧安碩只是笑。

    等他吃完,丫頭們的飯又好了,寧安華讓她們都去吃飯,和他說:“我倒覺得賈家把玉兒接走沒什么不好的。”

    寧安碩愣住:“jiejie莫不是在哄我?”

    寧安華笑道:“后娘難做。如今我和玉兒再好,等我成了她后娘,十分的好處在別人眼里也會折成五分。玉兒縱然心里明白,何苦叫旁人離間我們,傷了情分?賈家是她的親外祖家,又是鐵了心要接她去,俗話說,疏不間親,我攔下她不許去,以后若有半點不好,都是我的不是。況且那是公門侯府,她一去,有國公夫人親自教養,許多姊妹相伴,或許比留在這里還好。”

    林如海還活著,暫時不用擔心林黛玉過上“風刀霜劍嚴相逼”的日子,她這么說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就算是對于林黛玉自己來說,到底是在榮國公府的日子好,還是在“表姑兼后娘”身邊過得更舒服,也得她親自體會了才能完全明白。

    寧安華又道:“再說,賈家和林家之間的聯系就只剩玉兒一個,不把她接過去,賈家能安心嗎?榮國公夫人是你表哥的岳母,他孝敬他岳母,我是什么身份要攔?”

    寧安碩聽完,也覺得林黛玉上京是對大家都好了,便問:“那我怎么同表哥說?”

    寧安華笑道:“你只說我年輕位卑,無可教導表哥之處,也不愿讓表哥和玉兒為了我為難。”

    這是大半個月以來,寧安碩第一次感到些許放松。

    至少jiejie這幾年不會吃虧的。

    太好了。

    天色已晚,寧安華就讓寧安碩留在家里歇息,明日再去找林如海。

    誰知就在這日深夜,寧安碩發起了高燒。

    第16章 男女之別

    弦月高懸,星光大放,婆娑樹影下,寧宅垂花門緊閉,大門洞開。

    不算寬敞的前院中,小廝男仆們腳步匆匆,往來不休。

    馬車停下,白管家半是請半是拽,領了大夫匆匆往院內走,小廝們在后面七手八腳地關上了門。

    寧安碩的書房只有里外兩間,外間沒什么遮擋,里間是他的臥房,門邊倒有一面屏風。白管家去請大夫時,秦嬤嬤便已命小廝們把屏風挪到臨窗榻前。

    人報大夫請來了,寧安華便將在冰水中浸過的巾子擰干,換下他頭上的。秦嬤嬤忙請她入屏風后暫避。

    大夫先看寧安碩的面色眼耳舌苔,摸了摸他的手足腋下,診了脈,又問小廝們他近一月來的起居。

    知道大夫早晚會問這么一遭,摘云從發現大爺發燒起就心里發慌,就怕被大姑娘知道。

    可事關大爺的病,他只得一一地說了:“從本月起,大爺越發用心念書,每日亥正二刻才睡,不到寅正就起了……”

    寧安華在屏風后一算,寧安碩這是晚上十點半睡,凌晨不到四點就起床,中午她是知道的,每日午睡也只兩刻鐘。

    檀衣看到姑娘的面色立刻變得更差了。

    大夫看診畢,便細說了寧安碩的這病是因睡眠不足、勞累過度、思緒繁雜、心緒過重引起的,今日一齊發作出來,看上去雖險,卻不大妨礙,只要退了燒再靜養數日便好了。

    寧安華心下才一松,余光就瞥見秦嬤嬤正閉了眼睛念佛,整個人都似找回了主心骨。

    白管家謝過大夫,請出去開方用藥,那大夫又道:“幸而激發得早,若再存上兩三個月,傷了根本,就不好養了。”

    聽得這一句,摘云掃月幾個“噗通”就朝著屏風跪下了。

    寧安華且不急著收拾他們,先讓秦嬤嬤打掃出一間客房留大夫住下,方讓他們起來:“等你們大爺退了燒再說。”

    摘云等都提起二十分小心,打起精神伺候著,什么喂藥換巾帕全都不必檀衣諸人動手,做得比丫頭們還細心。

    沒了外人,寧安華命把屏風撤去,就坐在窗邊榻上,看眾人圍著寧安碩忙碌不休。

    到了天光微曦的時候,寧安碩醒了。

    寧安華慢慢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jiejie?”寧安碩有些心虛。

    寧安華沒說話,從檀衣手里接過一碗水,一勺一勺喂他喝。

    喝了幾口水,寧安碩覺得喉嚨舒服了些,人也清醒了不少,忽覺寧安華有些不對勁:“jiejie,你怎么了?”

    寧安華微笑:“沒什么。”

    她把目光轉向窗格,看著透過來的微光:“只是看了一夜他們為你忙碌,想告訴你幾句話。”

    寧安碩抿唇:“jiejie……”

    寧安華笑道:“你才是寧家的主心骨,對寧家來說,你比我重要得多。你再如此急躁,不知道好生保養,真把身子弄壞了,寧家怎么辦?青兒怎么辦?我……將來受了委屈,又該找誰給我出頭?”

    她記得她剛穿過來的時候,也就是寧父離世不久,林旭病重,原身腦袋磕到了桌角,昏迷了足足三日四夜那幾天,嬤嬤們照顧她自然也是盡心的,寧家的氣氛卻遠沒有寧安碩今日高燒緊張。

    這些年她把寧安碩照顧得太好了。他從六七歲長到十一歲,竟只得過三次不痛不癢的小風寒,不過咳嗽幾聲,流幾日鼻涕,吃兩劑藥就能好。

    所以,直到今日,她才能如此切實地體會到,在下人們心中,寧安碩到底比她重要多少。

    這樣也好,她不必再去想她原本有沒有可能可以不成婚,不嫁人,一直留在寧家做大姑娘了。

    有寧安碩這個男丁在,寧家的正經女主人只會是他未來的妻子,而不是她這個jiejie。

    遠香近臭這個道理不只適用于繼母和繼女之間,也適用于老大不出閣的大姑姐和弟媳婦之間。

    她該仔細想想,該怎么把做林如海續弦的日子過得更舒服了。

    寧安華放下水碗,摸了摸寧安碩的臉:“摘云掃月四個每人二十板子,暫且記下,等你好了再打。既然要做一家之主,做事之前就要想周全些,別因為你自己的過錯,寒了下面人的心。”

    寧安碩要爬起來領訓,寧安華按住他:“也等你好了再說罷。”

    她又笑道:“這一個月不許你去上學,也不許你讀書,只許到揚州城內外各處逛去。正好我幾年沒騎馬了,你親自帶人護著我。學里有人去給你請假。”

    寧安碩忙笑道:“jiejie想樂一樂,我自然奉陪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