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玉心田上 第9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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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嬤嬤又開始念她:“我就想不通了,奶奶怎么能用那勞什子東西呢,我雖才來了幾天,可二爺對奶奶的情義我看的一清二楚,那是把奶奶放在了心窩子里啊,我從小把二爺養大,二爺為人雖說不上多體貼,卻是個有擔當的,否則就這事,爺只當不知道,接著給奶奶喂滋補的湯藥就是了。” 若芯抿著嘴搖了搖頭,還是不想說話。 田嬤嬤真被她這不知好歹的模樣給氣到了:“問了也白問,奶奶便是有什么苦衷也不會說給我老婆子聽。” 緩了緩又勸她:“奶奶,可別再鬧了,二爺這么看重奶奶,奶奶將來想生幾個還有不能生的。” 這話不由又觸動了她的敏感心腸,哽咽著滴出兩滴淚來,配上那副沒精打采的神情,看上去好不可憐。 田嬤嬤見狀,忙坐過去摟她在懷里:“好孩子,快別哭了,嬤嬤知道你心里難受,聽我的,咱們去了那念頭,順其自然,好不好?” 若芯在她懷里哭著搖頭,低聲喃喃道:“不是的…嬤嬤…沒有了…再沒有了…” 田嬤嬤還以為她說賭氣的話,便趕著把太醫的話告訴她:“別說傻話了,我問過太醫了,你這身子一點毛病沒有,將來生養無礙。” “.....” 天空陰云綿綿,雨欲落不落,罩著整個鐘毓館里死氣沉沉。 自那天后,劉鈺自請去了外省公干,他怕留在東京城里,會再忍不住偷偷回去看她。 若芯勉力支持,生挨了半個月,還是沒能擋住那一天的不約而至,約是午飯時分,她忽覺小腹墜痛,疼痛不止,便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做了好大一場噩夢,等從夢中驚醒時,只覺恍如隔世,一切真如做了個夢般無跡無尋。 鐘毓館的大門開了,小廚房里滋補的吃食又像之前一樣,流水似的往屋里送,擺上桌的卻是滿滿的遺憾。 小月之后,倒是有人不重樣的進來瞧她,上到太太姨娘們,奶奶姨奶奶們,下至管事娘子丫頭們,還給她帶進來各種各樣的消息。 “給王家備的聘禮寫了好幾張單子,各色箱子也擺滿了院子,沒幾日就要送過去了。” “聽說鈺二爺升東京驍騎參領的圣旨已經下來了,不過二爺尚在外公干,等回來了需得立刻進宮謝恩。” “鐸大爺院子里的呂姨娘就要生了,二太太這幾日天天往梅香謝跑,正盼著她再生個孫子帶呢。” …… 全都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只有一樁不大美。 “釧二奶奶那邊有個管事娘子同我說,說芙蓉姑娘家一直忌諱著姨奶奶住在正房屋里頭。” 聞言,田嬤嬤肅起一張臉,質問回話的蓮心:“這話兒是單傳到了姨奶奶耳朵里,還是太太老太太都知道?” 蓮心回道:“是那管事娘子拉著我偷偷說的,不知道太太老太太知不知道。” 田嬤嬤拿腳趾頭想都知道王家打的什么主意。 不由氣道:“哼,王家這是想叫姨奶奶自己搬出去,又不想叫上頭知道她們這般心急,怕落下個多事兒的名聲吧。” 寶琴一面學著給若芯布菜,一面認認真真問她婆婆:“媽,那咱們怎么辦呀?” 田嬤嬤最看不慣這種以強凌弱的做派,恨道:“沒那好事,就算姨奶奶早晚要搬出去,可也不是這樣的搬法兒。” 那王家想的是:給那妾室遞個梯子,提醒她抓住這難得機會,在你未來主母面前賣個好,主動從這正房屋里頭搬出去,將來妻妾和睦。 田嬤嬤想的是:即便若芯真主動搬出去了,你們王家回頭一句話:正房奶奶本就該住正房屋里頭,莫說賣不了什么狗屁的好,將來還得反咬一口,說是姨奶奶死皮賴臉住在正房里,要不怎么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自己搬出去了。 這嬤嬤不止精明,周身還帶著一股子直來直去的憨,最煩這種遮遮掩掩的手段,不解氣的又說:“這王家也是個大戶人家,行起事來怎么這么小氣,你想讓人搬出去,自去找上頭說話,叫長輩作主讓若芯搬出去就是,做什么搞這些小貓小膩的惹人厭煩。” 她原本盼著劉鈺娶個行事大方的名門閨秀,沒想到這奶奶還沒進門,就對不上她的路子,心里愈發不憤,對蓮心道:“那婆子再找你,你就敞開嗓子大聲告訴她,姨奶奶正在養身子呢,不挪出去。” 聞言,蓮心不由挺直了胸膛,大聲回道:“是。” 若芯攪著碗里的湯,聽身邊嬤嬤、媳婦、丫頭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如何不被人欺負,如何不被人算計,如何才能在這后宅里爭一口氣。 心中不禁感慨:一直以來,她都是個渾渾噩噩毫無上進之心的人,從去清河偷生阿元起,就一直被命運推著走,遇到委屈遇到難處也只會哭,從不想著去爭去搶,進劉府后亦是如此,劉鈺待她好,她就受著,劉鈺待她不好,她就躲著,獨這兩個月的苦心經營,是她唯一一次謀求算計,卻.....以失敗為終,草草收場。 她沒想去死,如太醫所言,她只想盡力一試,留住這個孩子,一是想給阿元生一個手足,讓他將來有親兄弟姐妹幫襯,二是心內愧疚,想著這孩子不好生養的因由在她,倘若不盡力一試,又怎么過得了心里這一關,三是她可能以后再不會有孩子了… 寶琴對這后宅里的事有著極厚的興趣,她像個嗷嗷待哺的嬰兒,追著田嬤嬤問東問西:“媽,那姨奶奶若是一直住在這里,新奶奶可住哪里去?” 這話問到了點子上,田嬤嬤瞪圓的眼睛松了松,又嘆了口氣道:“是要搬出去的,可叫她們這樣一鬧,可真是晦氣死了。” 奶奶前邊帶個姨字,說到底還是不夠硬氣。 幾人正說著,若芯眼角掃見門邊兒上側身站著個人,定睛一看,原來是白青。 她忙咳了咳嗓子,叫她道:“白青,你怎么不進來。” 白青這才端著漱口的茶水走了進來,伺候若芯漱了漱口,又默默無聲的端盤子退下去了。 這丫頭被劉鈺責打之后,著實嚇得不輕,她原是慈園王老太太的丫頭,王氏對丫頭們向來嬌慣,故而,她從沒見過那等又打又罵又發落人的陣仗,那夜過后再不敢多說話了。 田嬤嬤瞥了她一眼,教寶琴道:“這丫頭是聽見說王家的事,心虛著呢。” 寶琴問:“心虛什么?” 田嬤嬤:“以前必是替王家人做過些什么,才不敢湊進來說話。” 這嬤嬤料想的沒錯,王芙蓉來府里小住時,她確實按著王氏的吩咐,將若芯的喜怒都報了上去。 田嬤嬤又補了一句:“蓮心和淳兒也是慈園出來的,怎不見她們躲起來。” 不說還好,一說這倆丫頭瞬間硬起了腰桿子,在若芯面前站的筆直。 若芯不由彎起嘴角笑了笑,素凈的臉上透著絲淡淡憂愁,她耳朵聽著眾人的玩話,心思卻不知漂去了哪里,身邊的一切看似變了,卻好像什么都沒變。 作者有話說: 第126章 一晃又過去了半月, 早有小廝來報,說劉鈺不日就要歸京。 這天,府中一早預備了去京郊柳亭相迎的馬車,在前頭花房擺了香案恭迎圣旨, 又預備好了祠堂祭祀之物, 就等著劉鈺回來走這一套流程。 劉鈺回京后, 先是策馬去了宮里叩謝皇恩,又去東宮應景兒似的站了一站, 就急急忙忙趕回了家。 這前頭流程走的不錯, 怎么看怎么像個恭謹孝賢的忠君臣子,可一到了家,就立時露出了廬山真面目,把圣旨往香案上一擱, 直接回了鐘毓館。 鐘毓館里 他一進屋,就見若芯攬著嫻姐兒在炕桌上學寫字,這一大一小齊齊看向他的樣子, 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仿佛她已生下了孩子, 正在家里等著他回來。 劉鈺鼻子一酸, 遮掩似的低了頭, 自顧自走到桌前的凳上坐了。 若芯沒想到他這會子突然回來,還以為外頭的瑣事不說纏他一天也得半天,怎么也不可能大上午的就到了內宅來。 兩個人相顧無言,又不敢多看對方, 都默默低了頭。 “二叔叔。” “小嬸嬸, 是叔叔回來了。” 嫻姐兒歡快的笑聲響了起來, 她從若芯懷里出來, 穿鞋下炕,小跑著奔到劉鈺面前,拉住他問:“叔叔,你怎么這么早就回來啦,方才小嬸嬸說你下午才能回來呢。” 劉鈺看了若芯一眼,對嫻姐兒說:“叔叔想嫻兒了,趕著回來看看。” 說完這句,內室里又陷入了沉默,按理說,有孩子在,屋子里不說十分熱鬧,也得有個七八分,可小姑娘是個乖巧嫻靜的性子,被譚氏養的格外會察言觀色,她左右擺頭看了看,見她叔叔嬸嬸都不說話,一時愣住了,忙又登登登奔回炕邊兒上,拉住若芯的裙子,問:“嬸嬸怎么不說話呀?” 若芯忙應承孩子:“沒不說話。” 嫻姐兒歪著小腦袋看她:“嬸嬸,你怎么哭了?” “嬸嬸,你是不是又想小meimei了?” “嬸嬸,你別難受了,嫻兒陪著你玩兒。” 小姑娘一句一句專往她心口上問,偏生此刻劉鈺在旁,若芯根本支持不住,連忙抹了抹眼睛,沖不遠處的奶娘招手,叫她們把孩子抱下去。 奶娘也察覺氣氛不對,小心走進來,抱起嫻姐兒哄道:“叔叔嬸嬸要說話,mama帶姐兒出去玩吧,好不好。” 饒是內心慌亂不堪,若芯也沒忘了囑咐奶娘:“小廚房做了姐兒愛吃的飯菜,一會兒抱她回來吃,大奶奶在前頭忙呢,沒空管你們,可別走遠了。” 奶娘答應著出去了。 屋子里沒了人,劉鈺就起身走到她身邊坐下,剛想伸手攬住她,一時之間又怕自己唐突,惹她不悅,沒敢伸手。 “嫻兒可憐,生下來就沒了父親,你難道也想我女兒生下來就沒有娘,我疼嫻兒也就罷了,你覺得這府里還有誰,會像親娘一樣來疼咱們女兒。” 孩子已經沒了,這話說的顯是多余,若芯心里愧疚,聽不得旁人再說孩子的事,賭氣道:“二爺升了官,前頭的事還不夠你忙的,倒有空回來質問我了。” “你……” 連她自己都不知,她這堵人的本事日日精進,尤其對著他,想都不想就能脫口而出。 “我好容易甩開人趕回來,倒是為了同你賭氣來了。” 他已忍不住,伸手摟她進懷里,緊緊擁著。 她也不再強自忍耐,任由淚水嘩嘩往下流,打濕了他的衣襟。 她哭的泣不成聲:“話本上說,沒生出的孩子都是折翼在凡間的仙子,老天爺不愿我們的女兒來這俗世走一遭,經歷種種磨難,才又把她帶了回去。” 說完哽咽抬頭看他:“是這樣嗎?” 劉鈺落下淚來:“是,你放心,她如今在天上過的很好。” 那些話本子上的古今神話,若能撫慰一個母親受傷的心,也不枉費編它的人辛苦一遭了。 她就這樣一直偎在他懷里,低聲哭泣,過了良久才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你也是盼著她的。” 那聲音很低很低,低到劉鈺根本聽不清她說了什么,他低頭去吻她的青發,勸慰她:“都過去了。” 二人又抱了好半天,忽聽得支摘窗外劉鐸急切的聲音傳進來:“我說鈺兒,你擺的什么譜,外頭的事都火燒眉毛了,你怎么還在這兒呢。” 聽見外頭催命似的喊,劉鈺忙放開若芯,理了理衣裳,起身迎了出去:“大哥,你怎么來了,打發個人來叫我就是了。” “你是我親爺爺,哪個下人請得動你這尊佛,走,走,走。” “你先去,我換了衣裳就來。” “還換什么衣裳,大老爺二老爺眼看就急了,你再不露面兒,立時就要吃了我。” 扯著劉鈺就往外走,出了門還在抱怨:“我就不明白了,前頭一院子正經事你不管,倒先跑來后院待半天,你告訴我,你后院里有什么勾著你。” 劉鈺不情愿地跟劉鐸出了鐘毓館,聽見問,訕訕道:“大哥可別打趣我了,若芯滑了胎,這會子一直哭,根本走不開。” 劉鐸道:“說起這事,老爺那幾日可是生了大氣,恨不能把你從外頭揪回來,再家法一頓才解氣,幸好你不在,不然府里頭不知鬧成什么樣。” 劉鈺低頭沒說話。 劉鐸若有所思道:“老爺怎么想的,那是司馬昭之心,他呀,一是真想抱孫子了,二是覺得阿元生養的好,就格外看重若芯的胎,不過…近來我瞧著老爺好似沒先前那般執拗了。” 劉鈺不禁看向他,問:“怎么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