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橘 第69節
走出考場時,外面掛著的高考加油橫幅隨風而動,馬路對面的金淑霞打扮正式,走過來接過金橘手里的文具袋,攬著她往車上走。 金橘終于有了畢業的實感。 很快六月底,高考成績公布,金橘發揮正常,文化課六百多分,綜合分超了以往上美錄取線二十多分。 金淑霞是真的開心,每天滿面春風,金橘說什么是什么,一改往日的嚴厲。 七月初,蟬鳴熱浪,金橘每天都窩在家里不想出門,卻在這時收到了班級活動的邀請。 高中畢業散伙飯,地址里園,時間三日后,七月十四號。 金橘不想去,半天沒回復,想假裝沒看見消息,結果在床上滾了一圈,看見群里又發了一條消息。 一班和三班也在這里。 金橘首當其沖想到了梁世京。 三天后,里園門口,金橘人生第一次穿著裙子出門沒有被金淑霞嘮叨,從出租車上下來。 同桌樂于助人地站在門口等著接人,看見金橘走近半天沒吭聲,好一會兒才說:“哇金橘,你今天很漂亮誒!” 金橘突然被人夸,還有些羞澀,抿抿嘴不好意思,小聲說:“謝謝。” 心里卻在無限膨脹,感覺下一秒就要炸掉。 好想快點見到梁世京。 兩人嘻嘻笑笑走了進去,里面是個超級大包廂,烏烏泱泱都是人,金橘第一次覺得同班同學這么多。 推杯換盞間,外面的夜色落了下來,沉沉的黑色隱在了霓虹里。 很多人喝醉了,大著舌頭講話,含糊不清,金橘坐在一旁聽見了梁世京的名字,中間夾雜著“出國”“林真宜”“英國”一些模糊不清的字眼,金橘躍躍的心狂跳起來,有什么猜測在腦里成型。 “他們在說什么?”她問同桌。 “哦,應該是說梁世京吧?!蓖腊驯永锏钠韧?,不以為然。 “他好像要和林真宜一起出國上大學了?!?/br> “嘭—” 金橘聽見自己的腦子出現這個聲音。 一根期待的弦,斷了。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手指不自覺握緊手里的玻璃杯,薄唇抿成一條線。 同桌覺得金橘有些時候,其實特別不會掩藏自己,一遇見自己感興趣或者在意的人和事,表情便會暴露想法。 “金橘,你,是不是喜歡梁世京啊?” 她試探著問,金橘沒出聲,沒否認,在同桌眼里就是承認。 “去表白吧”,她忽然拉起金橘往外走,“去告訴他?!?/br> “讓他知道這份感情。” “讓他知道你的存在?!?/br> “無論他會如何回應?!?/br> “無論他喜不喜歡你?!?/br> 金橘耳邊響起奔跑帶來的呼嘯,不大,卻震撼,細細密密傳來堅定的聲音。 “每份真心和愛意,” “都有應該被知曉的權利?!?/br> 也許你我終將行蹤不明,但你該知道我曾為你動情。 熱浪滾滾的盛夏,陷入夜色的南城,兩個少女牽手奔跑在燈火通明的走廊,帶著期待和破釜沉舟的勇氣,只為將一份心意傳遞。 可能是老天憐憫,也可能是運氣加持,兩人剛到餐廳門口就碰見了走出來的梁世京。 男生戴著黑色鴨舌帽,穿著黑色背心,一手掂著灰色襯衫外套,一手捏著手機,匆匆忙忙往外走,脖子上的銀質項鏈,隨著動作左右搖晃。 金橘在一旁愣了幾秒,被同桌一把推到了梁世京面前。 “你好,那個……” 她心跳如鼓,舌頭打結,一句完整的話還未講出來,梁世京卻開口打斷了她,男生聲音冰冷,帽檐下的表情隱晦不清。 他說:“你擋路了?!?/br> 金橘踴躍的心重重一沉,下意識往后退開了幾步。 梁世京沒半分停留,抬腿就走,沒看她一眼。 晚風忽起,卷起地上的落葉,隱隱約約還有些路邊的音樂聲。梁世京的背影快要融進夜色里的時候,金橘才如夢初醒,轉身追了上去。 ——梁世京,我喜歡你! 她這樣終于喊出口。 樹影搖曳,夜空萬里無云,月亮高高掛起,見證了一場匆匆的告白。 月色下,一襲連衣裙的女孩緊緊攥住手邊的裙擺,似是一句話用盡了所有力氣。 梁世京卻連頭都沒有回,只微微側過臉,語氣沒有半分起伏地吐出幾個字: “我不喜歡你?!?/br> 說完坐進路邊的計程揚長而去,留下金橘突兀站在晚風里。 路邊小店的音樂似乎是唱到高潮,順著風吹進金橘耳里,金橘終于聽清。 —— 就像蝶戀花后無憑無記 親密維持十秒又隨伴遠飛 無聊時歡喜在忙時忘記 生命沉悶亦玩過游戲 并未在一起亦無從離棄 一直無仇沒怨別尋是惹非 隨時能歡喜亦隨時嫌棄 不用再記起怎去忘記 很熟悉的一首粵語歌,金橘的手機歌單里播放量最高之一。 同桌在遠處目睹全過程,亦未猜測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她正猶豫要如何組織語言安慰人,金橘已經自己轉身走了回來,表情如初。 “金橘,你沒事吧?”她擔心地問。 金橘反而笑了笑,眼簾低垂,過了一會兒,才說:“沒事?!?/br> “是我有些不自量力了?!?/br> 然后一晚的光怪陸離過去,晚上回去金橘就發起了高燒。 金淑霞以為她是聚餐回來受了涼,結果吃了藥燒仍不見退,折騰了兩日最后還是去了醫院。 需要連續吊一個星期的點滴。 前兩日的時候,金淑霞還親自帶著人來,后面估計是等待的過程太久,于是就給錢讓金橘自己打車過去。 反正她在醫院守著也沒什么用,自家的這個女兒以前雖然話也少,但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坐在門診的椅子上,一天都開不了一次口。 金橘倒不是故意不說話,只是覺得累,比以前每日泡在畫室都要累上千百倍。 仿佛心口破了大洞,一張嘴就呼呼啦啦灌風,又沉又重。 同桌后來也發了消息過來,金橘只回復說沒事,不用擔心。 能有什么事呢,她想,反正那場景,她曾在心里預設過千千萬萬遍,支撐自己去告白的勇氣,不過是憑借著萬一,說不定,可能,也許這樣的自欺欺人罷了。 是自己賭輸了而已。 一星期很快過去,金橘從醫院出來,久違地有想走走的念頭,但她忘記了現在是nongnong盛夏,只走了一會兒就要汗流浹背。 不想半路打退堂鼓,金橘隨便在路邊找了個店就推門進來,本想隨便買點喝的,結果一進門差點傻眼。 她看錯了。 那是家紋身店。 門鈴隨著她進去的動作響起,引起了老板的注意。 老板三十多歲的模樣,蓄的狼尾,半扎,寬肩腿長,穿著黑t,腰間系著花色圍裙。 他很快走過來,問:“有預約嗎?” 金橘愣了愣,搖搖頭想解釋自己走錯了,又聽老板勾唇笑了笑,說: “不過我今天空閑,沒預約也能做。” 金橘忽然就改變了主意。 圖不是很大,一行小字的西班牙語,豎紋在左下臂內側離動脈很近的位置。 ——las naranjas no son la unica fruta 老板應該是個很愛開玩笑的人,但是技術嫻熟,心思細膩。 他在金橘確定紋身圖樣以后,等了幾秒抬起眼說:“是成年人嗎?” 金橘說:“嗯,是的。” “那可要想好了?!?/br> “紋身就算后悔再洗,還是會留痕跡的?!?/br> 金橘定定回視他,說:“我知道?!?/br> 之后紋好的紋身用保鮮膜包裹嚴實。 金橘回去的時候,家里沒人,金淑霞買菜去了,金橘趕緊回房間換了寬松的長袖。 窗臺上,梁世京送的那瓶草莓牛奶的粉色盒子,被金橘洗干凈收藏留到了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