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歸霽/奶鹽 第92節
周逸在這群里年紀最小,花招也多,敲桌子提議:“那這樣,看在小嫂子的面子,我們挨個問問題,你倆同時回答,夠默契這瓶伏特加兄弟們就認了。” 賀司嶼沒當回事,抬了下手讓他們問。 他們也沒有故意為難,問的都是日常小事,滿足好奇心,只有一個最壞的,饒有興趣地問他們在花房時是不是在接吻。 倒數三個數,賀司嶼平靜回答是,蘇稚杳臉紅得仿佛喝過酒,嗯得幾不可聞。 就愛鬧小情侶,在座都興奮地吆喝起來。 蘇稚杳羞恥地埋下臉,手指攪動裙子,心砰砰亂跳,以至于最后一個問題,她心不在焉。 男人至死是少年,這句話是真理。 周逸亢奮地玩著幼稚的游戲,一副已經準備好要看他們秀恩愛的架勢:“送分題,現在對你們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3!2!1!” 清醒的人放不開,作為現場完全唯一清醒的人,蘇稚杳還沉浸在方才的窘迫里。 倒計時中,她一根筋地想,最重要的當然彈鋼琴。 “手。”她不假思索輕聲。 耳邊的聲音卻是:“她。” 酒桌上有兩秒的寂靜。 蘇稚杳回過神,睜大眼睛,驀地抬頭迎上賀司嶼的眸光。 她滿眼的難以置信。 不知是醒悟到自己腦回路的離譜,還是不敢相信他的回答。 賀司嶼凝視她良久,見她懵懵的,什么都沒說,只在收回視線時,輕嘆著笑了。 最終賀司嶼還是新開了一瓶伏特加。 下半場他們從餐廳轉移到客廳,開始牌局。 蘇稚杳陪著坐了會兒,不懂牌,心神一直陷在自己剛才不對勁的回答里,坐不住了,于是起身,說去廚房給他們切點水果。 她走后,賀司嶼玩了兩把,感到無趣,不經意望一眼廚房,若無其事說:“我輸了。” 他丟下手里的牌,起身讓了位,走向廚房。 第47章 奶鹽 蘇稚杳站在奶油白的廚房島臺前, 鮮荔枝放入鹽水中浸泡,再拿起水果刀去切芒果。 島臺朝向一面窗,望出去就是院子, 路燈幽暗,夜色正濃, 深靜得都見不到風吹草動, 倒是那棟玻璃花房里,植物燈亮得醒目, 房子周身好似發著光。 蘇稚杳怔怔望著外面的夜。 手里的刀握著, 刀刃抵在芒果上一動不動。 身后有港樂響起, 隔門墻聲音依稀,想是贏的續坐牌局, 輸牌的舉話筒唱歌。 聽到一個熟悉的旋律。 是從前在粵菜館,他放落那臺大紅酸枝手搖留聲機的唱針, 黑膠唱片絲絲沙沙摩擦出的那首《你的眼神》的曲調, 不同的是,這回有了歌詞。 “淡淡然掠過, 神祕又美麗, 他仿似驟來的雨, 我也難自禁抬頭看你, 你偏將心事瞞住……” 粵語歌情懷重,聽來總是如纏綿的情話,好像是在對誰訴說著深情。 蘇稚杳出神地聽著。 想到當初, 她還千方百計地追著他招惹, 現在想想, 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指間的刀柄被輕輕抽了出去。 蘇稚杳醒過神, 遽然抬頭, 就見他不知何時進到廚房,拿過刀,低頭切開她半天沒割下去的芒果。 心臟跳重了一下。 再與他獨處在封閉的空間里,內疚就如一根針在她心尖上鉆。 蘇稚杳懷著無顏面對他的心情,支吾著說:“我來就好了,你去和他們打牌。” “切水果發呆,生怕傷不到手?”他垂著眸沒看她,慢慢處理果rou,語氣微微嚴肅。 不知有意無意,他提到她的手。 蘇稚杳看他一眼,發現他濃眉擰著,不大高興的樣子,她咬了下唇,心里頭有些微妙,絞盡腦汁地思考,想要辯解,又覺措辭都不合適。 “我……我沒談過戀愛,沒想到是那樣的思路……”蘇稚杳想說,她本意不是要表達最重要的是手,可惜詞不達意。 怕自己沒解釋清楚,她手指攀在島臺邊悄悄摳著,小聲呢喃:“下回我就有經驗了。” 賀司嶼指尖略一停頓,不作反應,芒果放到雕花果盤里,打開水龍頭沖洗刀具和手,刀擱回刀架,抽出一張紙巾慢條斯理擦著手。 “你生氣了嗎?”蘇稚杳聲音輕了,瞧著他側臉,問得很小心。 賀司嶼做完手上的事,才將目光投過去,注視著她的眼睛,靜靜注視了好一會兒。 他突然問:“在你心里,我是不是沒那么重視你?” 蘇稚杳一剎怔忡。 他沒要她說明白那樣回答的原因,也沒問她自己究竟有幾分重要,在意的居然是她在聽到他的回答后,那詫異的反應。 蘇稚杳下意識搖搖頭。 盡管她確實沒有想到,他喜歡得這么認真。 “你有沒有想過……”賀司嶼轉過身,虛靠島臺,面朝著她,視線低斂在她臉上,眼尾那一點淺淡的淚痣,顯得他人在這一刻很深沉,又神秘得有點不真實。 他看著她,接著輕聲說:“我們之間,你才是那個阿爾法。” 蘇稚杳被他籠在目光里,眼睫難抑顫動。 他的眼睛有顯微的本領,能一眼看透她內心深處所有的心思,知道她不信他用情多深,知道她潛意識里的刻板印象,不認為自己真能降住他。 就像沒人天真地覺得,自己能馴化一頭鷹。 被這頭獵鷹展翅遮擁,已是不可思議的青睞。 現在他卻說,她才是掌握主動權的阿爾法,而他是束手就擒的那個。 她神思恍惚的時候,表情總是很有幾分呆萌和可愛,賀司嶼在她懵稚的目光里彎了彎唇,應該是有絲醉了:“所以,杳杳。” 他第一次這么叫她。 今晚他的嗓子被伏特加浸潤過,嗓音低啞卻又是柔的,輕喚,蘇稚杳的心怦然跳動,喉嚨里似是涌動著暖燙的氣流,癢癢的,隨后她便嘗到一股溫暖和溺愛的味道。 一個最正經的稱呼,卻比以往任何一聲寶貝都讓她心潮澎湃。 對望間,蘇稚杳的呼吸越來越慢。 她看見他低下頭來,靠近她的臉,深黑的眸子直視著她,對待她像是對待易碎品。 安撫的語氣。 他說:“你不用害怕。” 蘇稚杳眼前冷不防起了霧。 為什么,為什么是他在安慰她,明明說錯話的是她,明明是她該要道歉,是她要剖開心向他證明忠誠……他卻好像不在意,哪怕她是虛情假意都沒有關系,甚至還要讓她相信,在這段感情里,她是千山萬水間至上的真理,她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他一個遍體鱗傷的人,難道就不怕自己再被她傷害嗎? 蘇稚杳眼睛酸得更厲害,瞪住他,帶著濃重的鼻音罵他:“賀司嶼,你是戀愛腦嗎?” 被罵的人倒只是抬起唇角。 周宗彥以前說,酒勁有多強,賀司嶼的意志力就有強,但當時,蘇稚杳感覺他有些醉了,是自愿放下盾牌,任由自己淪陷的醉。 “不好么?”他還挺享受這種難得不清醒的感覺:“偶爾低頭,也沒什么。” “不要你低頭。” 承受這么多年無人知曉的痛苦,好不容易到今天成為支配者,他值得被所有人仰望。 蘇稚杳偏心地想著,隔著霧氣看他,倔強地不讓眼淚掉出來:“我就喜歡看你高高在上,拽得要死的樣子。” 賀司嶼笑得更深了。 蘇稚杳才發現,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長眸因酒色而迷離,眼尾勾長,像有人在森林深處提了一盞引路燈,惑著你深陷,特別迷人。 她想,假如他的童年是完美的,那今天的他,一定是個很溫柔暖心的男人。 燈光映綽著,晃漾出他眼底七分濃的醉意,賀司嶼伸出兩指,捏了下她臉蛋:“小小年紀,哪里來的受虐傾向。” 蘇稚杳幾不可聞地哼聲,偏開臉不看他:“你喝醉了,我不和你講話。” 賀司嶼不能低頭。 她還惦記著那句話過不去,心想,賀司嶼就該是那樣子,目中無人,強者為尊。 “我很清醒。”他呼出的氣息落在她頭頂,帶出酒氣。 分明就是醉了。 蘇稚杳定定看住他,眼神頗有少年老成的鄭重:“你說我是阿爾法,那你聽不聽我的?” 賀司嶼問:“你想要我做什么?” “去睡覺。”她態度強硬,蹙起的眉眼間卻滿是藏不住的心疼:“很晚了。” “好。”他唇角弧度淺淺。 外面那群人還算識趣,牌桌上也難遇敵手的某人,今晚一副好牌直接攤手認輸,誰看不出是想人家小姑娘了,于是都沒有打擾小情侶,只在他們一同走出廚房,上樓的時候笑著嘴貧了兩句。 長輩思想大都保守,邱意濃給他們準備了兩間臥室。 賀司嶼很有紳士風度地送她到房間門口,為她打開門:“晚安,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