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杳歸霽/奶鹽 第39節
賀司嶼扯了下唇,手肘撐到沙發靠背,上身慢慢壓近一些幅度,凝視她的目光沉靜而深邃,語氣戲謔,慢條斯理:“你到底是想要我養它……” 他故意停頓,再往下問。 “還是養你?” 他的眼睛和聲音都有著很致命的威懾,一靠近,周身都是亂人神智的烏木氣息。 蘇稚杳頭拼命往下埋,半張臉都戳到毛領里去了,溫溫吞吞:“養它……順便收留我。” 賀司嶼目光定在蘇稚杳臉上很久。 她去滬城前那夜,醉得悠悠忽忽,躲他懷里哭得那個可憐勁兒,無助得像是被全世界拋棄后一無所有。 當時她也是說,自己離家出走了。 蘇氏的家長里短想要入他的耳,遠遠不夠格,賀司嶼對閑雜人等不關心,僅僅只是知道她有兩個不對付的繼母和繼姐。 “那晚為什么哭?”賀司嶼沉聲問得篤定。 蘇稚杳一僵,周圍瞬息之間安靜住了。 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才是那個家多余的。 因為那時連mama都不記得她。 因為,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 但告訴他這些沒有意義,接近他,是為了不再被蘇程兩家控制,她只是想借他的手,毀掉那份賣身契,僅此而已。 可能是室內恒溫空調暖氣開太足的原因,蘇稚杳感覺自己掉進了guntang的溫泉,身上都暖出了一層熱熱黏黏的汗。 蘇稚杳暗暗深呼吸,怕暴露出詐言的痕跡,垂下眼盯著貓看:“因為……我想和程娛解約,我爸爸不答應,他讓我聯姻,嫁給程覺。” 她輕聲道:“想用合約逼我就范。” 雖然哭不是這個原因,但這些也都是事實,她不完全是在說謊。 不過賀司嶼不是什么心思單純的人,他浸yin商界這么多年,無論城府或是手段,都是絕對的斷節,這點敏銳程度都沒有是不可能的。 “想要我幫你?” 他直截了當,不兜彎子,表面是在問她,可聽上去一點疑問的語氣都沒有,幾近陳述。 蘇稚杳咯噔了下,心跳狠狠錯亂一拍。 怎么回答,說自己居心叵測,接近他就是想要利用他?她瘋了才會實話實說。 “我想和你交朋友,跟這件事無關。”蘇稚杳一口氣不喘,硬著頭皮作出回答。 賀司嶼由下而上,徐徐審視過她的臉。 他的目光有如萬箭,眼皮底下無秘密,能強橫地箭箭穿心。 這般眼神磨得她神經發顫。 蘇稚杳不得不先發制人,倏然仰起臉,雪亮的瞳眸間,眼波氤氳,語調含著勾人而不自知的軟音, “你不相信自己的魅力嗎?” 她面朝貓跪坐著,雙膝虛虛抵在他大腿側,兩人原本就挨得很近,四目相對,她表情的每一個細枝末節,都能清晰落入他眼底。 在他靜如深淵的注視下,蘇稚杳睫毛簌簌眨動,心跳難平。 這回她是真說謊了。 不知這么對視了多久,他突然低低一聲哼笑,迫人的目光終于從她眼睛里撤開,斂眸去看腿上的貓。 蘇稚杳緊繃的神經瞬間松弛,她恍然意識到,只要自己懷揣蓄意,在他面前,內心就有難免的怯懼。 寬松的睡袍加重了他身上的慵懶感,賀司嶼手掌隨意撫著布偶貓,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信了,還是壓根不信。 蘇稚杳摸不準他的態度,氛圍也有些微妙,唯恐再留下去他要追問,思索之下,她扭捏地說:“那我先回去了,楊叔和小茸還在停車場等我。” 靜默兩三秒,賀司嶼面不改色,喉間平淡地“嗯”出一聲。 她起身,繞到后面走向門口。 腿邊那塊陷落的軟皮沙發緩緩彈回原樣,賀司嶼從始至終都沒有抬頭。 拖鞋的趿拉聲沒幾下就戛然而止,安靜短瞬,耳后忽然響起女孩子輕輕試探的聲音。 “我和saria明天約在琴房,可我有點兒怕生,怎么辦啊賀司嶼……” 她的嗓音像浸在煙雨里的啁啾。 抓心,昵人。 賀司嶼轉過臉,睨去一眼。 她并著細直的長腿站在后面,雙手揣進大衣口袋,下巴低在厚毛領里,眼睛往上抬,這樣的角度望過來,很容易讓人覺得是在對他發嗲。 不過她語氣和眼神中那小小一點嗲意無比自然,仿佛憑他們的關系,他是她可以隨意嬌嗔的對象。 “你想呢?”賀司嶼靜靜看著她。 蘇稚杳抿出淺淺笑意,聲線細柔,聲音放得很輕:“想你陪我。” 賀司嶼偏著頭瞧她半天,突然察覺到這姑娘支使他支使得越發的自然。 他低聲問:“當我是許愿池么?” 蘇稚杳今晚不太敢再得寸進尺,很小聲地回“沒有”,蔫蔫回身。 剛走到門口時,接到小茸的電話,說是馬路對面有家咖啡店,問她要不要喝巴拿馬,暖暖身子。 她的習慣,下午四點后,絕對不進食任何可能導致失眠的東西。 但當時蘇稚杳沒拒絕,只喪氣地說了句:“不加糖,苦一點。” 后半句還要故意回頭,沖著客廳的方向,再接著說:“像我的命一樣苦” “咔嗒”的開門聲隨在她話音后響起。 賀司嶼低頭看著貓,倏而被惹得笑了。 布偶貓純正的杏仁形藍眼睛巴巴和他對望。 它叫窈窈。 窈窕的窈。 賀司嶼勾勾唇角,修長指尖輕撓兩下它的下巴,低喚:“二窈。” 小貓像是接受了這個名字,兩只粉rou墊軟軟踩著他,腦袋黏糊糊地扭在他掌心。 沒靜半分鐘,趿拉的聲響飛速離近。 不等賀司嶼回頭看一眼,去而復返的女孩子已奔回到面前。 她驀地彎下腰肢,臉朝他大腿的位置壓,一下子埋到了貓貓毛茸茸的皮毛里,貪戀地蹭了兩下,緊接著便起身,扭頭向門口跑回去。 語調親昵地丟下一句 “晚安!” 一道清脆而果斷的關門聲。 來去都風風火火,那聲晚安,也不知道是在對誰說。 她不在,屋子里的聲音一下全消停了下來,反差太大,頓感四周靜到極致。 貓尾巴揮過來,擺過去,掃在賀司嶼的手背,蓬茸地纏著他。 軟糯糯的喵嗚聲,這時候格外撓心。 他思緒難得沒定住,脫離自己的節奏,無端回憶起京臺專訪結束那晚,在國貿電梯間,那幾個女人的話。 說她今天在圈子里這么風光,就是因為玩兒得一手好欲擒故縱,把男人都迷得團團轉。 迷得團團轉么? 賀司嶼斂著黑睫,莫名開始回味起這句話。 第20章 奶鹽 蘇稚杳回到御章府。 距離上次回家, 已經過去整整一周。 今晚再次踏進這里,一塵不染的漢白玉浮雕墻,古色古香的青石階, 一切還是如舊的模樣,她卻已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別墅里昏暗, 只有過道和廚房的燈亮著, 蘇稚杳走進時,廚房里的光也暗了。 楊姨解下圍裙正準備下班, 剛出廚房就看見她立在光線晦澀的門廳間, 身影單薄, 孤零零的。 “杳杳回來了。”楊姨笑著走過去,見她換下的靴子沾了雪水, 拿起玄關臺的鞋巾,彎腰去擦:“明天回家吃飯嗎?明早我去買些你愛吃的菜。” 每回一到家里, 蘇稚杳都覺得這里冷冰冰的, 比外面的天氣還冷,但楊姨總會笑吟吟地出來迎接她,叫人暖心。 蘇稚杳回以笑容,解開大衣系扣脫下來:“要練琴,楊姨。” 楊姨把擦干凈的靴子整齊擺進鞋柜,起身又去接她的大衣,掛到衣帽架上:“那自己要記得按時吃飯,天還冷著呢, 再穿厚些。” 蘇稚杳點頭, 再問:“我爸爸在家嗎?” “在的, 蘇董在書房。” 話落, 楊姨輕聲, 特意多言了句:“家里就他一個人。” “好。”蘇稚杳笑了笑:“您快回家吧,楊叔在外面等著呢。” 楊姨離開后,蘇稚杳垂著眼,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默默站了很久,像是在感受最后的念想。 萬丈迷津,唯有自渡。 心意已決的那一秒,她毫不猶豫徑直上樓,敲開了主書房的門。 中式書房掛著幾副字畫,純實木落地書架和書桌,很顯質感的厚重。 蘇柏循聲,從幾份項目報告中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露出一絲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