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碎掉的人
原來我喜歡他,而我直到很久之后才發現。 那些發自內心的厭惡掙扎,其實只是早要沉淪的困獸之斗。 「我的人生曾經停滯過兩次,那種感覺像是死了一樣,卻又沒有死透,好像活著,卻什么也做不到,也什么也都不想做,我看著其他人過日子,像是與我無關一樣。」細看沉齊光,才注意到他的眼睛里布滿的血絲,他的話語里面有疲憊心焦。 那些最完美的模樣,原來一直包裹著碎掉的人,揚皙這才發現,自己認識的或許一直都是那層皮,那層沉齊光想要別人認識的皮,而真正的他,始終沒有期盼被理解。 沉齊光抬起頭,「第一次停滯,是在我國小的時候,是我第一次知道突變者的存在,那時候我還很小,但老天爺本來就不會因為你年紀小就放過你,而那些不想承認的事情,只會變得更清晰,甚至不可能淡忘,只會緊緊跟著。」 「第二次停滯,就是因為遇到了揚玉。」沉齊光自嘲的笑著。 「你很討厭突變者嗎?」 「絕對不僅僅是討厭,我恨突變者,甚至只要一想到就會想吐。」沉齊光的語句當中有濃的化不開的愁緒,「我已經下定決心,我要一個一個的把所有突變者抓住,讓社會回歸應該要有的秩序,我想這就是我的人生價值,不然我不能理解為什么我要存在。」 揚皙想要開口,但沉齊光的坐在影子上的身影看起來太過寂寞,揚皙突然想過揚玉曾經說過的話,她心里忍不住的一軟,沉齊光曾經是她的光,那些對于校園生活最單純美好的嚮往,全都濃縮成了這個人的存在,但其實他一直都是他自己,而不是那些大家想像中的人。 「對不起。」揚皙的聲音稚嫩且單純。 沉齊光抬起頭,「為什么要道歉?」 「哥哥跟我說過你,他說,你被這個世界傷得很重,是個包袱太沉重的人,只是可惜沒有人能人當你的依靠,你只是太寂寞了。」揚皙都還記得,那是自己很迷戀沉齊光的時候,聽到揚玉那一番話,她還反擊覺得哥哥把大家都想得太復雜。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揚玉才是曾經最接近過沉齊光的人。 「......阿,他這樣說嗎......我好像還可以想像他說出這句話的模樣......」沉齊光的聲音很低沉,有幾個字甚至是氣音,聽到揚皙說的話,他眼前就出現那個他曾經走的很近的翩翩少年,那個他不論怎么追逐迫害,卻從沒有落于下風的翩翩少年。 甚至揚玉的人彷彿就坐在他對面,笑著拿起茶杯,與他對飲。 「你想要我去,我就去。」他一直記得揚玉最后和他說的那句話。 那雙已經知曉一切的雙眼,看著他的時候,總是沉著冷靜,而這一句和那樣的神情,總是在他的惡夢里縈繞不去,懷念的情緒和罪惡感不斷反覆凌遲著他的心,最終他的靈魂暫停了,然后在那日新聞飛機墜毀的影像,最終撕裂不堪,逐漸感受不到疼痛。 「學長,你還好嗎?」揚皙看著沉齊光的臉色,沉齊光本來就臉色白皙,但聽完她的話,卻幾乎缺乏血色,唯獨嘴邊依然掛著那抹快要碎掉的微笑。 有很多想要對沉齊光問出口的話,卻完全都不敢開口。 沉齊光卻又在瞬間變回了神色,他雖然是笑著,但那笑容卻叫人僵硬,簡直感受不到一點溫度,「我其實也曾經懷疑過你,還花了很多時間接近你,畢竟你作為揚玉的meimei,你怎么可能不是突變者?」 揚皙心里一涼,想到那些在公車站牌她自以為的偶遇,還有她偶然聽見的徐小楠跟沉齊光走得特別近的傳言,「你在說什么?」 「揚玉很聰明,他大概花了所有的心思,就是為了你活在他的庇蔭底下,但你活下來了,他卻死了,不知道該說是揚玉的心愿實現了,還是說他最后什么都沒得到?」沉齊光笑著,卻比剛剛的笑容更加陰冷,他早就已經沒了知覺,作為這一切的源頭,他早就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充滿血rou,還會叫痛的自己。 揚皙一句都沒回,儘管她的心早就因為沉齊光簡單幾句話而皺成一團,但她還有更多想要問的,對于這個世界,她知道的太少,而揚玉走得太快。 「揚玉是政府最嚴加觀察的突變者,從小就表現出高超的能力,個性沉穩,腦袋又聰明,結果沒想到,居然死在同是突變者的人手里,說起來或許也是挺諷刺的。」沉齊光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揚皙隱忍著心里的痛,只是表情漠然的聽著沉齊光的一言一句。 「你可能不知道,因為揚玉的緣故,不僅僅是我懷疑你是突變者,你早就是政府那邊的觀察對象,你們兄妹倆是觀察的特別久的個案。喔,如果我沒記錯,最近你爸媽已經搬出來了吧?」 「恩。」揚皙并不意外沉齊光知道的比她想像的還要多。 「那就代表政府已經停止對你的觀察,我看過你的檔案,所以我知道你不是突變者。你不知道現在的社會氛圍已經變成怎么樣了,我理解你因為想要知道揚玉的消息,所以才說這樣的謊,但在大家面前假裝自己是突變者,并不會讓你知道的資訊變多,反而只會徒增我的困擾。」沉齊光叨叨絮絮地唸著,他緩緩站起身,經過揚皙身旁停下。 「我會找到殺死揚玉的人,所以,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準再說自己是突變者,不然我會用妨礙調查的罪名告發你,現在,請你出去。」沉齊光的聲音很冰涼,冷到揚皙光是聽著都覺得心里發寒到幾乎要停止跳動。 那是,殺意。 揚皙站在走廊上,她清晰的記得沉齊光眼里的情緒,讓她連一句話都不敢說。 揚玉曾經有段時間和沉齊光那群朋友走得很近,那在當時的校園來說是很轟動的消息,畢竟兩個校園的風云人物走在一塊,僅僅是遠遠看著,都養人而引人注目,但那時不論她怎么問,揚玉幾乎沒有和她說過沉齊光的事情,剛剛和沉齊光說的話,是揚玉唯獨講過的關于沉齊光的一段話,揚皙那時沒在乎,但現在卻覺得事情似乎比她想像的更復雜。 揚皙認真的思考,揚玉一定還有說過什么言外之意,但她卻怎么都想不出來,思考中卻硬生生撞上一面鐵壁,痛的揚皙忍不住趕快按住自己的額頭,并且對罪魁禍首怒目而視,卻只見對方依然笑的邪魅率性,絲毫沒有反省的模樣。 「怎么樣?好奇心有被滿足嗎?」黑月笑臉盈盈的開口,「我們的突變者小姐?」 「你對你的室友真是沒有同理心,搞不好我剛剛被嚴刑拷打了欸。」揚皙對著他做鬼臉。 「那我也應該去一下,告訴他們你的惡形惡狀,真是太惡劣了,絕對要被關進去教育教育。」黑月笑著躲過揚皙飛過來的拳頭,「喔還有這個說不過別人,就直接動手的毛病,希望他們能一起幫你改正,不然誰能包容你這個脾氣?」 揚皙看著那不論怎么閃躲都還是瀟灑的模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黑月最近笑的頻率比她剛認識他時還要多,他的笑很好看,絕對是能逗留在任何人青春的清爽美好,揚皙忍不住的臉一紅,拳頭不意外的又再次揮空。 「你是真的不擔心我?要是我真的被抓走怎么辦?」揚皙不服氣的開口,黑月看著她賭氣的模樣,他不客氣的笑容更盛,伸出手摸了揚皙的頭,他身材修長,足足比揚皙高上一個頭,揚皙根本躲不過,但也沒有要閃的意思。 黑月獨愛揚皙發絲的流瀉,飄散空中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我當然會把你救出來,還需要講嗎?」黑月一點猶豫都沒有的快速回應。 「你干嘛停下來?」 揚皙臉紅得像蘋果一樣,雙眼微怒的瞪向黑月,揚皙第一次想用紅顏禍水這樣形容一個男生,這個人要不是單純的對于自己的話語絲毫不察,要不然就是城府極深,一言一行都巧妙的利用了自己的優勢,為的就是要把所有人弄得團團轉。 對于黑月這個人,揚皙相信絕對是后者。 「我是絕對不會被輕易迷惑的。」揚皙對著黑月發誓,一面擺出迎戰的姿態。 揚皙個子不算太矮,但在黑月看來,卻還是像隻發怒的小松鼠一樣,毫無威脅性,反而看起來可愛逗趣,他忍不住又笑出聲來,微微低下身,和揚皙對視。 「揚皙你發什么神經?」他笑的極為狡猾,臉離的太近,揚皙石化。 哎,這個時候就怨恨爸媽沒幫她生一個厚一點的臉皮。 揚皙感覺到退也退不去的潮熱涌上臉,如果說之前對沉齊光的嚮往就像發自內心喜歡陽光的自然,黑月就像霸道的流氓,出現的時候沒有一聲招呼,惡劣的在她的世界直接佔據一角,并且抓住了所有開疆闢土的機會,等到她回過神,自己的生存空間已經被他團團圍住。 「而且,你早就知道結果了吧?關于他們認為你不是突變者這件事情,你只是想要知道更多關于墜機事件的資訊不是嗎?」黑月狡詐的笑容透出一股難以抹滅的驕傲自信,揚皙忍不住覺得頭暈目眩。 「......我才沒這樣想,純粹是巧合。」揚皙嘴硬心虛回應,避過黑月的臉,逕自往前走去。 黑月得意地瞥了她一眼,他嘲諷的開口「是是是,絕對、一定、必定、怎么可能不是巧合?」 揚皙惱怒的瞪了黑月一眼,正打算又要抬手一巴掌,口袋的手機突然不合時宜的震動,或許是時機實在太怪異,或許是直覺從來沒錯過,揚皙很快的拿出手機,只看到未知的電話傳來一條訊息。 「今天晚上十一點,舊市區的廢棄美術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