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臺北地下城
這里就是你我所熟悉的臺北巿,也許跟你想像中的有那么點不一樣,畢竟它是新的。 如果你很念舊,那我只好跟你說聲抱歉了。 在二十世紀初,世界各地的都會區因為生活空間與人口成長的懸殊落差,使得人們往上發展,筑起了一棟又一棟參入天際的高樓大廈。 在不那么遠的未來中,人口持續成長著,但因為國際間長期動盪不安,為了躲避戰火和空襲,人們在建筑城市的時候留了越來越多的空間給地底。又因為一系列的環境保護運動,人們開始思考把大地還給自然的可能性。而地下城,一個看似天馬行空的構想,一個深入地殼內部將近十公里深的人造空間,在當代被視為最可行的辦法。 在稍微遠一點點的未來中,科技的進步,讓我們能夠與自然共存,都市人大量移居到地下城里,艾西莫夫想像中的鋼xue成真了。 雖然人們口中呼喊著:「將大地還給自然。」但那終究只是個口號,地下城之所以能獲得居民的青睞還是因為其宜居性。 不受氣候影響,不受晝夜影響,完整規劃的農業、工業生產區及市區,立體而且寬闊的居住空間,安全便利的商業及行政中樞。仿如一座座巨大的蟻xue,地下城鑽入了全世界各大城市的地底。 雖然理想主義者提出了一大堆想法,但真正去執行的還是一般人民。 工程師、商人、運輸業者、建筑工??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挖深、挖寬,像是蟻xue中的工蟻,一個巢室接著一個巢室的在地底下拓展人們的生活空間,地下城變成了這個世界人們的主要舞臺。 雖然文明的重心已經進入地面以下,但地上世界并非完全消失,港町、鄉村及大都會的邊緣地帶仍然屬于地上世界,住在地表的人口仍然不少。只是由于地下城的各項建設都較為完善又處于城市的心臟地帶,因此住在地下城深處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一個美好進步的時代!」 即使住在不見天日的地下城,任何思想正面生活無憂的人在晨光中醒來時應該都會有如此的喟嘆。 正聞法師泡好了一壺茶擱在廚房的餐桌上,蜜黃碧綠的茶湯漾著窗外擬自然光的瀲影,新鮮優雅的茶香撲鼻而來。 正聞越過廚房的通道看了看通道邊他室友的房間門,他深信這壺茶可以讓這位睡仙室友聞香而起。 果不其然,一陣sao動后有人走了出來。 「嗚!包種茶啊!連彌勒佛祖聞到都會跳下凡來吸一口。」 一個粗野的大鬍子胖哥打著呵欠從他的臥房走出來,他頭上頂著一頭參差不齊的雜亂平頭,看起來像是曾經完全理光,但又放著好幾個月不去整理,于是頭發便毫無節制的在生長。 「早安,道聞師兄。」正聞看了看道聞,他身后是一扇沒有順手關上的門,門里有的是一間雜亂無方的斗室。淡綠色的地毯上佈滿了零食與啤酒罐,灰色的床單上疊著一件許久未洗的袈裟還有四、五件印有毒蝎、骷髏、武器等兇惡圖案的t恤。 道聞看了正聞一眼,隨便揮了揮手,端起一只茶杯嗽了一口吞下去。 「我來弄早飯。」 道聞還有三分睡眼,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自己做飯,不然交給正聞的話就…… 道聞在冰箱里面翻找。 「師兄,酒會亂性,少喝一點吧。」正聞走進道聞的房間里開始幫他收拾。 「怕什么?撥亂反正,那才叫修行,今晚你要不要也跟我喝一點?」道聞從冰箱里拿出一塊生牛排。 「不了,我天生體內缺乏乙醛去氫酶,難以代謝酒精,每次喝完都好不舒服。」 「哼哼,你這個不叫做守戒律,你這是碰不得。」道聞扭開了瓦斯爐,找了個平底鍋,倒了點橄欖油進去,回了回鍋底。 「我把這當成彌勒在我出生那一刻便開始幫助我修行。」 「你高興就好,不過你要知道,在我們的宗派里,你連嘗試都沒有嘗試過就開始批判一件事物會被看作是逃避挑戰喔。」 道聞把牛排丟入平底鍋里,油煙乍起,爆跳的滋滋聲響勾起了他的食欲。 「你這樣說不對,我也不是沒喝過酒,但這些鬼東西就是真的沒辦法帶給我快樂。」正聞抱著師兄的那一堆臟衣服走到洗衣機邊。 「你開心就好。」道聞聳聳肩:「你想吃點什么?」他把煎好的牛排裝到盤子里。 「饅頭?」 「沒了。」 「稀飯?」 「沒了。」 「烘蕃薯?」 「沒了。」 「豌豆粉粿?」 「也沒了。」 「師兄你在耍我嗎?」 「戒嗔唷!老弟。」 「那么,幫我燙一把龍鬚菜吧!」 「我昨晚拿去配啤酒吃掉了。」 「我自己弄。」正聞嘆了一口氣。 他設定好洗衣機之后,自己走到冰箱前翻看。 「呼!素鷄、人造rou、細胞培養龍蝦??都是一些只有你在吃的東西。」 「是你自己沒有做好食材管理的,別怪我喔。」 「算了,我餓著吧!」 「賭氣呀?」道聞把他的牛排切了一半遞給正聞。 「這應該不是真牛吧?」 「真牛rou?你當我這么有錢?自己看看它上面的紋理,真的牛rou才不是這種咧。」 正聞看了看他盤子里的那塊rou,由于他也沒有吃過真正的牛rou,所以他不知道如何區分真正的rou和用胺豆重新塑造的rou,他看不出來這兩者有什么差別。 正聞無奈的拿起刀叉切了一塊吃下去。 「好腥??」 「腥不腥什么的不過是氣味而已,你修行得還不到家。」道聞賊兮兮的看著自己的師弟。 「我等等要去市場採購一些生活用品,衣服洗好了你自己晾。」 「別忘了幫自己買些吃的耶!」 「我就是要買吃的才會去。」正聞白了他師兄一眼。 吃飽早飯,正聞穿上了西裝和襯衫,拿了一些隨身小物和公事包便要走去車庫。 「唉唷?要去菜市場會穿這么正式嗎?」 「我今天會先去佈道,表層的大安區有一間初等教育學校接受我們以社團的名義來進行傳教。」 「表層?大安區?都是一群窮人住的地方,他們只是把你當成沒有鐘點費的教師吧。」 「在你眼中有差?」 「當然有差啊,說什么眾生平等都是自己騙自己而已。不過老弟呀,就是有差你才更要加油不是嗎?」道聞笑了笑。 然后道聞打量了一下正聞説:「奇怪了,既然是要去傳佛法,你怎么不穿件海青還是袈裟去?」 「那些孩子基本上都還不是信眾??」 「你要行方便法門?那你就不該穿西裝,這樣會讓小孩子們的芥蒂更深,更排斥你,我建議你穿你那套黃色運動服去。」 「為什么?」 「別囉嗦,聽我的就對了。」 等正聞換好了他的黃色運動服,道聞拿了一雙紅色的雨鞋和紅色的廚房用隔熱手套給他。 「拿去,跟小朋友見面的時候穿上去,這樣子你的打扮就跟現在最當紅的卡通人物禿頭披風俠有百分之八十七相像了。」 「禿頭加上披風?現在的孩子品味真怪。」 「你也才脫離孩提時代沒有多少年,少自以為是了。建議你在評論之前還是先去看看吧,它的內容講真的還挺有趣的。」 「我會的。」正聞謙遜的低下頭,接著便往樓下的車庫走去。 正聞與道聞住的地方是臺北地下城住宅區深處的一棟三樓透天民宅,那并不是什么高級豪宅。由于立體化的關係,臺北市現在的居住空間大了很多,因此只要你有中等收入,一間三樓透天加上院子和車庫可以說是一般市民的標準配備。 『發動』 正聞在感應車庫自動門時在心中默想,門的對面傳來了隱隱的電氣馬達回轉聲。 走入車庫,門隨即在他身后自動帶上,而另一端,客座的車門則已經打開了。 『設定路線——目的:臺北市、表層、大安區、龍芳國小。』 『請確認目標地址:臺北市表層大安區龍門里新生南路二段127號。』 『確認』 透過中樞神經的植入式電子設備,用意念駕車也只是日常的一景。 正聞坐上了車上的客座,拉上了安全帶。 『出發』 車緩緩駛離車庫。 正聞舒適的倚在車窗邊看著路上明媚的街景,天光微曦,現在是早上五點多,在一百四十公尺高的上方有一道擬光用的天幕映射著孟夏的晨色。在晨光中,路上偶爾可以看到一兩個早起的路人,有的慢跑,有的遛狗。 臺北地下城的環境與外界其實是完全隔絕的,外界的四季與晝夜完全影響不到這里,這讓臺北市民的生活方便平穩了很多,私人住宅及公共設施少了各種大氣現象的風化作用也降低了許多養護成本。 但是人類這種生物是不能不活在天空下的,地下城剛發展的那些年,臺北市民的憂鬱癥比例著實偏高,自殺人口一年又一年的在增加。 于是,為了市民的精神衛生著想,臺北市政府就在每一層地下城的天頂建設了擬光天幕。 當地面上的天氣是憂鬱的陰天時,地下城的天幕是晴天;當地面上是狂熱的西北雨時,地下城還是晴天;當地面上晴空萬里的時候呢?地下城當然不可能是雨天。 正聞看著清爽的街頭,他不禁暗暗的回想,他到底有多久沒有淋過雨了?接受初等教育的時候老師曾經帶著班上的小朋友們到地面去感受大自然。 他記得班上的同學們都穿著泳衣在地表的雨中和泥里嘻鬧,偏鄉地區的學生也許不覺得那有什么稀奇的,但對一個從小在臺北地下城長大的人而言,「天氣」是必須付出時間和金錢才能換來的特別體驗。 「唉呀,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正聞不禁喟然自語了起來。 他很清楚,有更多的人寧可住在一成不變的臺北地下城里也不要一個下雨天會漏水的屋頂,處在安穩卻去追求刺激就是一種奢侈,但他仍然止不住的去想像外面世界的無盡風貌。 「又沒有人禁止我們往外跑,也許過一陣子放自己一個假上地表走走逛逛也不錯,就算是到附近的拳山堡或陽明山玩玩也行。」 『顯示臺北盆地天氣概況。』 『日照仰角74.6度,方位角265.1度,時雨量17毫米,氣溫28.9度。天氣:晴局部陣雨。』 正聞看向無人的正駕駛座,那里空有方向盤,但從買了這輛車以來卻都沒有人握過它。 正聞總是記得上官方網站去更新人工智能駕駛程式,因此他的座車從來沒有沾過病毒或被駭客刦持,他根本沒有手動駕駛的機會。 正駕駛旁是一系列顯示了當前車況的儀表板,幾乎是所有的燈號都是綠色的,只有空調的冷媒亮了黃燈。 得抽空去保養一下了。 正聞一邊尋思一邊看著儀表板上的水霧投影設備。 投影器釋放出輕飄飄的水霧,而下方的鏡頭則利用水霧當螢幕投影出地面天氣的即時全息影像。 影像里飄逸的示現了當前的古西門町遺址,太陽光并不強烈,柔和的金光洗浴著紅樓。 「嗯!看一下這樣柔美的景象也夠解一下出去外面的饑渴了。晚上回去找道聞計劃一下去旅行的事吧。」 正聞滿足的躺回客座。 車直行了一小段路后便轉向由地下城中心向外輻射而出的主要干道,干道的盡頭指向了整個臺北地下城的大動脈——垂直多管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