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中的婚禮
許子梅覺得這個蔡一夫真是個有趣的人,開玩笑的問了一句:「你吃素嗎?」 一夫:「沒有啊……為什么這么問?」 子梅:「你不當天使,那應該就是擁有菩薩心腸,可能平時都吃齋念佛吧?」 一夫:「孔子說:『酒rou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吃rou喝酒怎么不行了?」 先晴搭了一句:「你確實是佛心來的,連孩子們都那么喜歡你!」 子梅就覺得他說的話有問題:「不可能,這句話不是孔子說的。」 先晴:「你別管他,他懶得記哪句話是誰說的,想到什么都是孔子說的,古今中外就孔子一個人愛說話,全都甩鍋給他就好了。」說完,又朝著蔡一夫看了一眼說:「是吧?」 蔡一夫覺得今晚的酒精好像不太對勁,也沒喝多少,但只要先晴看他一眼,他胸口就蹦蹦跳得厲害。 為了緩解砰然的心跳,他舉起酒杯說:「孔子說:人生何處不相逢,為你們的友情乾一杯吧!」 一梅笑了笑:「又孔子?你小心孔子從墳墓里爬起來罵你!」 蔡:「放心,我查過了,他是2500多年前的人,尸骨都化成灰了,不會理我的。」 今晚兩個孩子都很乖,苓莉陪宇強玩了一會積木,又畫了一會圖,哄他睡覺的時候,把自己也哄睡了。 夜漸深沉……三個大人把啤酒喝完了以后,開始換喝一樣是蔡一夫帶回來的兩瓶紅酒。 子梅有點醉意昏昏,先晴雖然雙頰緋紅,卻越喝越清醒,越喝越沒有睡意。 腦子里一幕又一幕的往事,翩然閃現。 恍惚中,好像是在城里最大的那間餐廳,大堂的正中央掛著一塊紅布,上面印著大大的喜字。 這場婚宴過后,她便要登上遠渡重洋的班機,飛向未知的命運。 她當時還是帶著憧憬的,即使必須中斷學業,即使不得不揮別才剛剛開始的初戀,就算走上了她不愿意卻不得不走的這條路,她也不愿就此接受灰暗的人生。 她相信人是可以改變命運的,先晴告訴自己,無論嫁過去是怎樣的人家,過怎樣的日子,她也要自己走出一條灑滿的鮮花的道路。 但也就是在這個婚宴上,她第一次知道了命運的無情。 先晴搖搖頭,想甩掉腦海里的這個畫面,但是卻愈加清晰。她起身到浴室洗了個臉,出來的時候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說:「超過12點了……接下來是午夜場限制級的……」她彎曲著身子坐在地上,頭靠著子梅的手臂問她:「還要聽嗎?」 子梅已經撐不住斜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的說:「剛才那些就夠暴力了,還有什么限制級的?」 蔡一夫也從椅子上滑下來,坐在先晴的旁邊說:「還有我不知道的嗎?」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先晴那天,她曾說過結婚當天就被家暴......他知道,說出這些傷痛過往,對先晴來說,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我常常睡到半夜做惡夢驚醒,做的都是同樣的夢。那天發生的事情,讓我覺得,我這輩子已經毀滅了,剩下的我只是行尸走rou而已。 我不想這樣,但又沒有辦法……在惡夢中拯救我自己。」先晴閉著眼,慢慢的說著。 看見她閉上眼,蔡一夫拉起她的手說:「沒關係,你想說就說,也許說出來了就不再做惡夢了也不一定。」 講了一晚上的話,先晴一眼淚都沒有流,這時蔡一夫卻發現淚水從她的眼角流下。 他放下先晴的手,不知為何,先晴突然有點失落,但隨即她發現,蔡一夫溫熱的手,輕輕的幫她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子梅也坐起來從身后抱了先晴一下說:「那些傷痛如果一直埋在你的心里,它不會痊癒,只會在更深的地方腐爛著,讓你更痛。我捨不得你這樣了,你得說出來,把它像垃圾一樣的倒出來,或許你就得到解脫了呢?」 先晴深吸了一口氣說:「因為家里欠債的關係,我爸媽急需那筆結婚的聘金,所以就拜託婚姻仲介幫我們插隊,本來他們不肯,但是聽說對方看了我的照片以后,又指定一定要我去參加相親會。 我第一眼看到李佑豪,就覺得他的眼神有點怪,一直盯著我的……胸部看,邪里邪氣的。子梅你是知道的,我那時比現在胖一點,也比較豐滿……但當時我也沒有資格說什么,只希望他能看中我,趕快幫家里解決錢的問題。 他們好像比我更急,當下就決定選我了。急著辦婚宴,急著訂機票回臺灣。我想是為了省一點住酒店的錢吧。 雖然時間很緊迫,我爸媽還是通知了大部分的親戚朋友,畢竟紅包也是一筆錢。為了在我們城里最大的那間餐廳辦婚禮宴客,他們還多住了幾天,李佑豪和他mama都很不高興,把這筆帳也算到我的頭上。 他們訂了結婚當天晚上的機票,婚禮結束就上飛機,一天也不愿意多待。 婚宴訂的是中午,李佑豪喝了很多酒,一直催著我回休息室換禮服,我以為是他喝多了,想去休息一下。 沒想到一進到休息的房間,他迫不急待的就把我的禮服扯下來。當時的我還天真的以為他只是很體貼想幫我換衣服而已。 我其實很反感,畢竟只見過幾次面,一點都不熟。但是轉念又想,都已經結婚了,太拒人于千里之外,會不會一開始就把關係搞壞,就沒有太拒絕他。 沒想到他的動作越來越粗暴,開始撕扯我的內衣褲。我很害怕,就用力的推他。他被推開以后很生氣,當場就給了我一巴掌,打得我頭昏眼花,都嚇傻了,腦子里一片空白,他也沒有停下來,我只是整個人呆呆的。 但是實在是太痛了,我是被痛清醒的,他人高馬大,力氣也很大,我根本無力反抗,也不敢哭出聲音,外面都是我們家這邊的親友,害怕被別人知道這件事,只能閉著眼無聲的流著淚。 我真的不敢相信,怎么會這樣?連喜酒都還沒吃完,為什么會這么迫不及待? 最讓人難堪的,是那種屈辱的感覺,覺得整個人被踐踏,被無以復加的羞辱,我只記得在這過程中,他除了滿嘴罵人的臟話,沒有跟我說過任何一句話。 結束以后,他什么也沒對我說,自己進到浴室里沖洗一下,穿上衣服就出去了。臨走前說了唯一的一句話:「衣服穿一穿,出來送客。」 我躺在床上,全身痛得動彈不得,默默的流著淚。這就是我要共度此生的人?我絕望得想死。 但是我能死嗎?錢已經拿去還債了,如果我一死了之,他們一定會要我爸媽賠錢。 可能我一直沒出去,陳莠就跑來叫我,一看見房間里的情形,她就明白了。我一定要學給你們聽她說了什么。她說:『x!你實在有夠破格!沒代沒志奶生做那么大,查埔人看到你才會凍未條!』然后把我拖起來去浴室隨便洗了一下,叫我穿上乾凈的衣服。 看見床單上的血跡,你們猜她說什么?安慰我?很高興我還是處女?錯!她說:『x!還把床單弄臟,餐廳如果要清洗費我是不付的,你們家自己付喔!』 夠不夠奇葩? 我真想問我爸媽,到底是把我嫁到了什么樣的家庭啊?但其實他們什么都不知道,他們還以為我嫁過去是可以享福的。 重點是我還不能讓他們知道,怕他們擔心,怕他們內疚,覺得對我有愧。 我從自己的包包里拿了錢,拜託陳莠交給餐廳的人,不要讓我爸媽知道這件事。 想到要出去跟爸媽道別,這一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再見面。我甚至有一種想法,也許,就此永別再也見不到了呢…… 我重新自己梳了頭,努力用化妝品和頭發遮住臉上的紅腫。回到婚宴上的時候,爸媽正焦急的在等我,問我為什么換了那么長的時間。 我沒說什么,我想他們看得出來我哭過了。他們以為我是因為不捨得他們,所以在休息間哭了很久吧! 要離開的時候,爸媽也都哭了。我還記得我爸說:「這么早讓你嫁,是爸爸對不起你,但是也希望你嫁過去能過好日子。如果……如果過得不好,你記得打電話回來。爸媽就算再去跟別人借錢,也要讓你回來,知道嗎?」 mama跟我都只是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抱著他們不讓他們走,但是又有什么用?該走的必須得走,該來的也一定會來。 我的苦難沒有結束,這只是個開始而已。 我每次都告訴自己:過了這一關,以后會好一點的。但是沒有想到的是,以后還有過不完的關,而且更難、更多、更苦、更累。」 聽到這里,許子梅早已泣不成聲,哭得酒都醒了。 先晴經歷的這些,就像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狗血電視劇,這么荒謬,而又如此真實。 子梅知道,那年,先晴的初戀,才剛開始就被迫結束了。分別的這些年,她一直在尋找先晴,不僅僅是受人之託,也真心掛念著好友。約定好要保持連系的,卻音訊俱無,全然不知道她經受的是這樣的命運。 蔡一夫從面紙盒里抽了幾張遞給她們倆,自己也擤了擤鼻涕。對先晴說:「說這些事會不會讓你太難過?如果很累,要不要先睡一下?或是下次有機會再說也可以。」 先晴搖搖頭,哭腫的眼睛里露出堅毅的眼神:「把這些事情說出來,對于我來說,就像是一種儀式,代表著我跟這段遭遇的告別。我,也想做浴火重生的鳳凰,好不容易說了這么多,我得一鼓作氣,把鬱積在心里太久的穢氣都吐出來,只是辛苦你們兩個,接收了這些臟東西。」 蔡一夫因為聽得太入神,身體有些麻,趁機動了動,說:「我們才不接收這些噁心的東西,我幫你把它連根拔掉。」 又裝模作樣拳打腳踢的比劃著:「如果讓我再見到那個傢伙,見一次揍一次,保證打到他爸媽都不認識!真后悔上次沒有痛揍他一頓!」但因為空間太小施展不開,還差點摔倒,把先晴和子梅都逗笑了。 先晴往床那邊看了一眼,兩個小孩都睡得很熟,發出了輕微的打呼聲。蔡一夫以為把小孩吵醒了,不敢再耍寶,趕忙又坐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