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171節
榮烺好人做到底,與趙氏道,“趙氏,如今這案子結了。你前半生運道欠佳,給這么個糊涂人做了女兒,又嫁了個卑鄙人。如今前緣已了,前塵已清,以后你就帶著兒女好生過日子吧?!?/br> 要說趙氏最感激的就是榮烺,連磕三個響頭在地上,“是。謝貴人公斷。” “你有什么事,就來帝都府找陳府尹?!睒s烺對陳府尹道,“你是父母官,案子雖斷了,后頭他們的家財具體分割的事,上點心?!?/br> “是。殿下便是不吩咐,臣也會給他們分割清楚的?!?/br> 榮烺起身,“那我就先回宮了。” 第227章 燈滅之三十 殿下 正文第二二七章 “哎,這個帝都府尹真不大行?!睒s烺搖頭,咬口手里的桃子,跟祖母說,“做事死板的很,一點兒不知變通,還瞎同情。趙氏說的可憐,陳府尹就一副很瞧不起李監生的模樣。等李監生撲通往地上一跪,向趙氏哀求道歉,他就又去同情李監生了。搖擺不定,一點兒立場都沒有。” 鄭太后耐心聽完榮烺吐槽,“陳府尹在府尹位也是第二任了,可見,任期內沒出過大差子?!?/br> 榮烺,“非能臣也。” 鄭太后道,“你先別為陳府尹cao心了,我看你要有大麻煩?!?/br> 榮烺瞪圓一雙貓眼兒,“我有什么麻煩?”她剛剛活青天一般斷了一樁公道案。 鄭太后笑,“現在不說,明兒后的你就能知道?!?/br> 榮烺不信,“不可能。” 鄭太后端起茶碗,不急不徐的呷口茶,“那咱們就等一等?!?/br> “等就等。” “我是什么都不怕的?!?/br> 榮烺翹著下巴說。 榮烺挺得意,她覺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 出去一天,顏姑娘在自己屋歇著,顏姑娘也感覺不錯。還是得殿下出馬,看這案子斷的多好,有理有據,公允公道。 憑誰也挑不出錯來。 嗯,如果硬挑的話,也有一處。 不過,那算不得錯,頂多是有爭議罷了。 身為首輔之女,顏姑娘根本不懼小小爭議。 結果,第二天早朝,御史臺先上書,明刀明槍的說公主殿下妄自插手帝都府案件,偏幫偏斷,至于百姓含冤。 奏章上還說公主身為陛下愛女,年歲尚幼,正當是同先生認真學習的年紀,不該插手衙門事務。 而且,不只一個御史上書。 榮晟帝雖當朝斥責了御史,下朝又被史太傅等一干老臣找談話,話里話外就是讓陛下約束公主的意思。 如史太傅這種犟頭派,還到萬壽宮請安,跟鄭太后說了此事。 宗室中如郢王,亦出面表示對公主行為的不認同。 御史臺左都御史方御史自然也在抗議之列。方御史還把陳府尹揪上了:這阿諛小人! 陳府尹那臉色就跟吃了黃連一般。 他覺著他這府尹之位算是坐到頭了! 鄭太后道,“我把公主叫來,你們同她說一說這其中的道理?!绷钊藢⒄谏险n的榮烺喊來。 榮烺正在上丁相的課,丁相也便一起過來了。 榮烺昂首挺胸,如同打了勝仗的將軍般。她先規規矩矩的給祖母行過禮,待祖母免禮后起身。史太傅等給她行禮,榮烺裝橫作樣的擺擺手,“不必多禮。” 過去在自己位子上坐了,“我聽說你們找我有事。” 這囂張氣焰! 郢王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做為宗正,郢王先說,“公主殿下乃千金貴體,您身份尊貴,高居宮內,德行要為天下女子表率,何必要去衙門,若有哪里不解,吩咐一聲也就是了。” 榮烺眼睛掃過史太傅方御史,“史師傅方御史,你們也為這事兒來的?” 史太傅素來直接,“殿下,帝都府有帝都府的職責,您不應插手帝都府斷案之事,這豈非越俎代庖。” 方御史道,“正是如此。公主有自己的職責,帝都府也有帝都府的職責。公主今日問帝都府案子,明日是不是也要問大理寺,問刑部?” “這有什么不可以嗎?”榮烺反問,“我身為公主,不能過問大理寺?不能過問刑部?” 方御史道,“自然不能!陛下才是天下之主,我等臣工所奉,唯陛下之詔!若公主可問,皇子是不是也可問?宗室親王是不是也可問?” 榮烺道,“宗室親王不行,如郢王,他有自己的封地,他能過問的是自己封地的事。我可以,因為我是公主,我父親是皇帝。天下是我父親的,我問一問我父親的衙門事務,當然可以?!?/br> 方御史活了四十幾歲,打娘胎出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狂話,當下被頂的眼前一黑,渾身顫抖,大斥道,“簡直天下謬論!公主是陛下唯一愛女,若陛下有十個八個公主,難道個個可問?” “自然?!睒s烺問,“我問你,方御史,你是御史臺左都御史,御史臺職責為何?” 方御史黑著臉,“監察百官,典正法度。正因殿下此舉與法度有虧,臣方直言進諫?!?/br> “御史臺為什么要監察百官,典正法度?是不是擔心百官德行有失,法度有失?官員有失,必有貽害。而這貽害,一害朝廷,二害百姓?!睒s烺學過官制,知道每個官位的來歷職責,她鎮定的說,“所以朝廷設御史臺,查的就百官疏失。我擔心帝都府有疏失,過去看看,這難道就于法度有虧了嗎?” “殿下擔心帝都府有疏失,可著御史臺大理寺刑部共審,便是天大案子,三司同審也能審個明白!” “方御史,你可以建議我這樣做,但你不能命令我這樣做?!睒s烺臉色一沉,“你明白嗎?” 方御史懇切道,“臣豈敢命令公主,臣是說,這樣做更合法度?!?/br> 榮烺道,“法度未做此規定,所以,這跟合不合法度不相關?!?/br> 榮烺直視方御史,“你們可以反對可以不認同,我愿意聽一聽你們的意見,但這并不意味著我要接受。因為,我是公主。” “皇家設御史臺設三司,都是為了確保法度公平。你們都是朝廷忠臣,你們可以勸諫皇家節儉尚德,可以勸諫皇家心懷萬民,你們可以代表皇家治理天下。但你們不能對我說,公主不能插手衙門事務。公主存疑,當如何如何?!?/br> “方御史,我當你沒有私心。但這種限制皇家的話,你以后不能再說。因為,皇家看到不公,比你們更急?;始铱吹讲煌祝瑫苯由焓旨m正。這是皇家的良心,也是皇家的權力?!?/br> “你們代我父親監察天下,我也是一樣,難道皇帝女兒的忠心,就不及你們做臣子的么?”榮烺說,“不要勸帝王疏離他的兒女親人,因為,那樣會讓帝王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親人不可信,臣子難道就可信?” 方御史一聽這話,再忍不住,當下欲辯,卻被榮烺抬手壓下,榮烺繼續說,“更不要將皇家當成木偶,君王該在什么位置,皇子該在什么位置,公主該如何。皇家有自己的規矩禮法,可人永遠不是木偶。我身為公主,更不會成為廟里的金身泥塑,只為等人跪下念一聲公主千歲?!?/br> “我看到不平就要說,有關心的事就要問,你們哪里不妥,我還要指出來。這才是我身為公主的責任?!?/br> 方御史大半輩子的人生觀受到沖擊,烺的話太厲害,他要再說讓公主在宮中安分,怕要被扣上一個干涉皇家的罪名。 方御史不再糾結于言語官司,他直接說,“可這案子,您斷的不對呀!” 榮烺眉角一挑,“哪里不對,說說看。” 第228章 燈滅之三一 殿下 正文第二二八章 榮烺完全不認為這案子判的有什么問題。 不過,對于方御史的質疑,她也耐心傾聽。 這是身為公主的風度。 方御史道,“原被告雙方,是在婚內發生爭執,男子傷了婦人。殿下怎能以他們和離為故,便一視為以物傷人而斷?殿下,男子傷人時,他們尚未和離。律法上明明白白寫著,婚內以夫傷妻者,折傷以下勿論?!?/br> 榮烺說,“萬師傅曾給我講過楚地一件夫殺妻的案子。當年,一個丈夫逼迫妻子做暗娼,妻子誓死不從,丈夫惱怒之下大打出手,打死了妻子。按律,夫殺妻,杖八十發配三千里。當時,楚地府尹也是這么判的。但楚王知道此案后說不妥,丈夫逗妻子做暗娼,已失夫妻之義,故當以殺人罪論處?!?/br> “后來,案子上稟刑部,刑部議后上呈先帝,先帝稱善,以朱筆殺之。” 幾十年前的案子,公主竟然知道! 方御史現在是信了,他閨女常說公主殿下有學識,看來的確是讀了不少書。 方御史辯道,“可那是極不尋常的情況,便是我等也鄙薄其不配為人。如今豈至那等情形,殿下,您雖慮到人情,卻因此顛倒法典,實乃因小失大,得不償失?!?/br> 榮烺道,“那我問你,法典所立為何?” “自然是設世間秩序,立世間規矩?!?/br> “那秩序規矩是用來做什么的?” “規范行止,約束不法。” “還有最重要的,為安民撫民?!?/br> 榮烺道,“律法是行為的底線,律法的存在就是要告訴所有人,你的所為所行,不能邁過這條線。因為只有約束了不法,才能給世間最大的太平。而太平世間,能活更多人,能使更多人活的好?!?/br> “這就是律法的意義。” “可殿下您這不自己壞了規矩?” “好,那現在就說說方御史存疑之處。”榮烺道,“你認為婚內以夫毆妻為小事,我問你,你看過趙氏臉上的刀疤嗎?” “今日匆忙,尚未得見?!?/br> “那方御史也是有女兒的人,將心比人,若以后阿方嫁一不良人,也被人臉上砍一刀,深將見骨,容貌大損,終生不復。方御史要如何判?” 方御史臉色臭的跟剛從糞坑出來似的,仍是硬著頭皮,“臣縱惱恨那行兇人,可臣身為御史,亦要有律依律。” “那我就再給你講講這律的事?!睒s烺道,“我記得史師傅跟我講過科場的事,當年史師傅少年俊才,十四歲中秀才,十六歲參加秋闈,傳為一時佳話?!?/br> 史太傅縱是來尋榮烺麻煩的,聽到少年光輝,仍是忍不住輕咳一聲,謙虛道,“都是舊年黃歷,殿下不必再提了?!本褪桥膸煾雕R屁,師傅也是個公正人的。 “我記得史師傅同我講過,秋闈報名前,要有府衙文吏記錄各應試秀才的相貌,相貌分甲乙丙丁四等,依史師傅之容貌,當年得的是甲等。” 史太傅已知榮烺要說什么,也得答,“這倒是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