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第113節
顏相道,“臣不挑食。” 方御史也不能總不吭氣,雖然公主越是殷勤,他越覺著事兒不好辦。還是說了句,“臣自幼貧寒,什么都吃。殿下不必為臣費心。” “那不行,俗話說,投其所好。”榮烺笑瞇瞇地。 顏相道,“公主有事,吩咐一聲,臣等必盡心竭力。” 榮烺既有吩咐,壽膳房自然有所準備,當真是吩咐一聲,飯菜便至。好在大家分案而坐,方御史稍稍放松了些。 顏相面前的則有顏相喜歡的桂花鴨、甜牛rou旋餅,方御史的則有油淋乳鴿、炒鱔糊等菜。 二人便知這必是自家閨女透露給公主的。 榮烺說,“我下午還有課要上,你們也要當差,咱們就不吃酒了。都別客氣,嘗嘗可還適口。” 榮烺取筷開箸,顏方二人也便開始用膳。倆人都是一個媳婦伺候倆婆婆的本領,自然不可能在榮烺這么位小公主面前緊張。只是榮烺是出名的不大好惹,尤其公主殿下您這小小年紀,您就設宴款待我們倆內閣大員,這妥當么? 妥當不妥當都來了,也不能餓著。 還是先吃飯吧。 尤其榮烺特意安排的膳食,還真挺合顏方二人口味,內閣例飯固然豐盛,卻也是遠遠不及的。 榮烺自己上半日課,也是真餓,并不來虛情假意尋話題那套,她先把吃飽肚子。再到偏廳與顏方二人談國子監的事。 顏相一向溫和,方御史是有名的鐵骨頭,但吃過公主的飯,意氣也沒那么足了。宮人捧來香茶,一杯是顏相素愛的碧螺春,一杯是方御史喜歡的鐵觀音。 榮烺坐在臨窗檀木小榻,道,“我請你們二位前來,不為別的,是為國子監的事。” 兩人就要放下茶盞起身回話,榮烺擺擺手,“坐。我先回答顏相。之所以讓蔭生與舉子秀才分開,不是為了隔離蔭生,而是一劑猛藥。” “如今國子監到處都是拉關系走門路,結拜成黨的事,能潛心于學問的少之又少。不少人來國子監前學問尚可,在國子監時間一長,不進反退。這還是小事。人都有朋友,志同道合在一起,沒問題。可若國子監里這樣精于鉆營,全無理想的人進了官場,于朝廷于百姓,都不是好事。” 榮烺道,“所以,先把國子監一分為二。有真材實學的,引其重歸正路。靠恩蔭入監的,也要加強管理,從嚴結業。故而,我贊同國子監暫時分治。” 顏相捧著手中溫茶,道,“從猛還是從緩,都無妨,因為都是同樣的目的。殿下,臣是支持國子監改制的。” 榮烺頜首,看向方御史,方御史道,“臣寒門出身,若無科舉,焉能有臣今日官位,臣也支持國子監改制。” “那你們看唐祭酒如何?”榮烺問。 顏相道,“雖性溫和,卻也是霹靂手段,是個能任事的人。” 方御史道,“有治家不嚴之過。” 榮烺問方御史,“方御史,你家族中也有幾百人口,你敢保證族人個個清白?” 方御史胸膛一振,“自然,臣敢保證。” “那方御史能不能管到你家出五服的族人家中事?” 方御史不答了。 “這些爭論沒什么意思。我也不爭口頭長短,可即便皇家宗室,也有宗學之恥。”榮烺道,“那些皇家看不到的地方,更不知有多少辱沒祖宗的事了。” “世上何嘗有完人?”榮烺道,“把唐祭酒參下去,換一位官員,還要重新熟悉國子監,重新開始改制之事。若這個官員再有出五服族親有了過失,再換一位,那國子監改制就會一拖再拖,拖到無疾而終。或者,拖個十年八載,方能做成。” “方御史,我想你們御史臺既是管監察百官之事,不如你派個人,替朝廷看著國子監改制,若有哪里做得不好,及時提出來,也能使國子監及時改正,也有益廣大監生。你覺著如何?” 方御史心里懷疑榮烺是不是要拉他下水,參與到國子監改制一事中。可又如榮烺,御史臺的確有監察百官之責,國子監改制,原也在御史臺監察之中。 方御史道,“這本就是臣份內之事。” “那就好。”榮烺嘴角一彎,“那方御史就替我看一看,如今國子監是個什么情形,若有為難的事,你不愿過來回稟于我,便告訴阿方,讓阿方同我說,我跟阿方是朋友,經常見面。” 方御史板板正正地,“若國子監有不妥之事,臣自會上稟陛下。” “那也是一樣的。”榮烺知道有些古板人一直不想她管朝中事,她如今有求于方御史,便體貼的同方御史道,“我皇兄如今開始學習理政,您跟我皇兄講,也可以。” 方御史終于面容一緩,“是。” “好。你二人今天應承了我,我從不看人嘴上說什么,我要看到實際行動。如果有人糊弄我,把我當傻瓜,我不會受此侮辱。” 第156章 殿下 正文第一五六章 自公主的梨花院告辭而出,顏相方御史二人到正殿給鄭太后請安。鄭太后打趣,“聽說你倆吃阿烺的請了。” 顏相先致歉,“因在宮門口遇到公主,光顧著聽公主吩咐,如今才來給娘娘請安,請娘娘恕罪。” 方御史也跟著請罪。 “這無妨。我原也沒宣你們來。”鄭太后心情不錯。 方御史不愧御史臺大頭目,當即稟道,“娘娘,公主殿下同臣等說了——” 方御史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鄭太后揮手打斷,“我也是昨日才知道公主要宣你們來說話,我又沒吃她的請,你們怎么商量的也不必同我講。” 方御史險沒噎著,心說,我也不想來吃公主的請啊,關鍵是,公主后來還威脅我們好幾句。說我們要不幫她忙,她就要我們好看! 鄭太后仿佛完全沒看到方御史一臉的欲言又止,略問了顏相幾句關于江南市舶司的事,就讓他二人退下了。 出了萬壽宮,方御史悄悄同顏相吐槽,“公主殿下簡直深得太后娘娘真傳。” 顏相悠然的邁著步子,“公主自幼養于娘娘膝下,有些像也正常。” 方御史簡直想吐血。 榮烺所為立竿見影,原本國子監一分為二,也得有地方才能分出去。內城擁擠,唐祭酒也沒想在內城尋地方,他看中了外城的一座前王府花園。 說前王府,是因為這是先荊郡王的御賜宅子,荊郡王過逝后,除郡王爵,這宅子也便重收歸內務司所屬。 唐祭酒想用這地方,榮晟帝都答應了,內務司卻很不愿意給,如今還在推三阻四。 原本還有的官司打,顏相說了句話,內務司乖乖便把宅子給了國子監。連里頭一應桌椅用具,工部也說只要宅子收拾出來,一月之內給配齊當。 唐祭酒覺著,這莫不是老天爺開了眼。 他人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過去請教齊尚書,才知其中緣故。 當初齊尚書讓他走公主的門路,他還覺著公主年少,偶爾能幫著在萬壽宮說話就沒白燒這柱香。卻未想到,公主竟能幫到他這樣多。 齊尚書對此也很意外,到萬壽宮給鄭太后請安時,特意拐個彎給榮烺問個安,順帶打聽此事。 榮烺正踩著竹梯摘梨子,梯下林司儀提著籃子,接榮烺摘的梨子。見齊尚書來了,榮烺踩梯子上,一手握著梨樹枝,一手揮了揮,朝齊尚書打招呼,“齊師傅,您怎么來了。” 齊尚書笑,“臣掐指一算,殿下院兒的梨該是熟了,特來殿下這里討果子吃。” “那你來得巧。”榮烺說,“齊師傅,我給你摘個大的。” 齊尚書看她要往樹上爬,連忙說,“小的就行,小的也甜,公主快下來吧。” “我小心著哪。”榮烺別看略有些小孩子的圓潤,卻當真手腳靈活,羊皮小靴子穩穩的踩在梨樹的橫枝上,嗖嗖摘倆大梨,一手一個扔給齊師傅,“齊師傅,接著!” 齊尚書袖子一抬,倆梨就被他籠袖里了,一邊心驚膽戰,“你倒是留一個手扶著樹啊!” “都說了沒事。” 榮烺靈活極了,向下踩在梯子上,離地面還有兩階的時候,她刷就跳下來了。 齊尚書說,“看摔著就知道疼了。” “怎么可能摔著,我會走就會爬樹了。”榮烺吹牛。 齊尚書點點頭,“嗯,據我所知,會走就會爬樹的只有猴子。” 榮烺哈哈大樂。 林司儀過來,拿走齊尚書袖里的梨子,交給宮人洗干凈。又令人備下茶水,天色還早,難得無風,溫度尚暖,便在廊前置下一套竹編桌椅。 榮烺坐一把竹椅,齊尚書坐一把。 齊尚書方說到正事,“臣特意來向公主道謝。”感謝公主幫忙,國子監省去不少瑣碎。 榮烺也不是那種為善不與人知的性格,不過,她并不因此居功,“我主要比較討厭有人用八竿子搭不著的事彈劾唐祭酒,正事還忙不過來哪。這個時候,大家應該幫助唐祭酒才對啊。” 齊尚書立刻大拍榮烺馬屁,“是,是,殿下說的對。” 被齊尚書一夸,榮烺也有點美滋滋。 榮烺這樣肯幫忙,雖然是個單純的傻姑娘,可齊尚書是個義氣人。齊尚書就道,“公主義薄云天,臣心內欽佩,必得報答公主。” 榮烺笑,“不用啦,我就是想唐祭酒能順遂些。我做這些事,也不是為了讓齊師傅你報答我。” “這是公主高義。臣已經想好要如何報答公主了?” 榮烺好奇起來,“怎么著?” 齊尚書道,“公主經常出門,還偶有令旨頒下,我看公主尚且沒有自己的金印。公主是陛下唯一愛女,早些請封也是情理之內。” 公主是有相對應品階的,像榮烺是未成年的小公主,也是公主。只是因其尚未冊封,便沒有公主的正式金印。如榮烺的令旨,若按法度而言,用私印不合規矩,得用她公主的金印方可。 但因榮烺年歲小,尚無冊封,便無金印。 如今齊尚書提的,就是想為榮烺提前冊封。 公主冊封,皇子賜爵,這些事,禮部正管。 榮烺當真年幼,還不了解冊封的意義,對此也不熱衷,“這急什么,我及笄時自然就冊封了啊。”s “早一點豈不好。” 榮烺不諳世俗,卻心性極為聰明。她意識到原來齊師傅是真要報答她,榮烺對冊封沒興趣,她說,“齊師傅你要還我人情啊,冊封就免了,你記著欠我人情就行啦。等我什么時候要你還,你再還給我。” 她打算把這事暫且記下。 齊尚書笑,“公主剛不說不求報答么?” “是啊。我本來就是想讓唐祭酒心無旁鶩的去做事,可齊師傅你非要報答我,那我就暫且記住這事兒唄。” 看榮烺一幅伶牙俐齒的聰明相,齊尚書也笑了,提醒她,“那公主可得記好了,最好及時變現,不然哪一天臣忘了也說不定。” 正巧林司儀端來果品,榮烺拿個大梨,對齊尚書說,“那我就弄這么個大梨,咣咣咣敲你三下,興許你就想起來了。” 說著把梨放齊尚書手里,“這個又大,熟的又好,齊師傅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