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她干什么？

    進了屋子，便是好大的一個廳。

    許多老媽子、丫頭安安靜靜的站在光潔明亮的室內(nèi)，中式的柜子和西式的沙發(fā)擺在一起，倒也別樣和諧。

    到這里，男仆就止步了，只有孫炤陪著進去。

    老媽子和丫頭們腳步輕柔又迅速的圍上來，繼續(xù)領(lǐng)著他們往里走。

    孫炤問：“太太在哪里？”

    一個老媽子往一邊指了指。

    孫炤：“老爺呢？”

    一個丫頭說：“在書房。孫公子，要不要去請老爺下來？”

    孫炤想了想，搖搖頭：“先安頓好了楊二小姐，然后我親自去。”

    楊玉燕從剛才起就存了滿肚子的問號，現(xiàn)在都快從喉嚨里沖出來了。

    為什么她好像成了個主角了？

    孫炤領(lǐng)他們?nèi)チ艘粋€房間，指揮丫頭們?nèi)グ汛皯舳缄P(guān)上，窗簾都拉上，相鄰的幾個房間全都打開看一遍，確定沒人再把門鎖上，柜子等也都打開看一遍，重復(fù)以上步驟。

    然后丫頭們都出去，只留下老媽子和孫炤，還有坐在沙發(fā)上的丈二和尚楊玉燕，以及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事的蘇純鈞。

    畢竟這種事報紙上每個月都要有個一兩起。

    孫炤終于對楊玉燕合盤托出：“楊二小姐，適才我的失禮之處還請包涵。實在是因為事情緊急，不得不如此行事。”他頓了一下，特意加重緊張氣氛，盯著楊玉燕的眼睛，不放過她的每一分表情：“昨天晚上，就在送你們回家之后，茱麗在回家的路上，失蹤了。”

    楊玉燕條件反射的就問：“報警了嗎！”

    孫炤搖搖頭：“我們不希望傷害茱麗的名譽，所以還沒有報警。”

    楊玉燕像聽到天方夜譚：“名譽？！”

    孫炤：“茱麗失蹤的事一旦傳出去，對她對金家都是一種非常可怕的傷害……”他的話沒說完，因為楊玉燕憤怒的站了起來，“她失蹤了一晚上了！你跟我說為了狗屁的名譽沒報警？！你想過這么長時間會發(fā)生什么事嗎！！”

    蘇純鈞沒來得及拉住，趕緊在她吼完正義之言后把人拉回來。

    孫炤都沒料到會被人吼一臉口水。

    他站起來擦了一把臉，倒是能確定一件事，就是這個楊二小姐估計并不知情。

    唉，其實都知道楊玉燕是不可能知道什么的。金小姐把這件事深深的藏在心底，連日日陪伴她的丫頭都絲毫不知情，她又怎么會對一個才見過一次的陌生人說什么呢？

    他不過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才把楊玉燕給拖進來的。

    這時蘇純鈞開口了，直刺入心：“傻丫頭，他的意思是金小姐可能是自己愿意失蹤的。你是最后一個與她說了許多話的人，他這個與金小姐情同兄妹的人卻不知情，便只好問你。”

    自己愿意失蹤？

    不管孫炤的臉色有多難看，楊玉燕也反應(yīng)過來了，她不敢置信的說：“真的是因為這個才找我嗎？你們真的認(rèn)為昨天晚上金小姐會對我說她私奔的事？！當(dāng)著你們倆的面？！對我這個才第一次見面的人說她私奔的事？！”

    你們是不是傻？！！

    孫炤的臉色史無前例的難看。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蘇純鈞固然是打算幫忙，但他不走尋常路。他借著楊二小姐的口把許多話都說出來了。

    他確實是存著這個心，卻并不愿意聽別人說出來！

    金老爺未必是信他真能從楊二小姐這里挖出東西來，金太太是病急亂投醫(yī)。他們都盼著楊二小姐這里能有消息，如果楊二小姐這里確實什么都挖不出來，那責(zé)任就還是在昨天晚上帶金小姐出去的人身上。

    那就是他和王萬川。

    王萬川是金太太娘家人，此事過后繼續(xù)當(dāng)他的大少爺。

    可他就永遠(yuǎn)也沒有翻身的余地了。

    他惡狠狠的瞪著蘇純鈞。

    這時緊緊關(guān)上的門打開了，一個神情焦慮的美婦出現(xiàn)在門前，她快步進來，一看到楊玉燕先愣了，然后就看孫炤，尖聲道：“孫炤！你說的與茱麗交好的女子就是這個小姑娘嗎？”

    孫炤如喪考妣：“太太，是我工作不利……”

    金太太大聲尖叫道：“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把茱麗找回來！！你跟著出去的！怎么會把她弄丟！！！”

    楊玉燕和蘇純鈞都保持著看戲的最高品質(zhì)：靜悄悄。

    第15章 一不小心棒打鴛鴦了

    金小姐是個美人，金太太自然也是花容月貌，通身的氣質(zhì)風(fēng)采還在其女之上。她已經(jīng)有了如金小姐一個這么大的女兒，卻并不顯年紀(jì)，臉上不見一絲細(xì)紋，身形姿態(tài)纖儂有度，現(xiàn)在滿面是淚，聲音尖利也不招人討厭，仿佛雨下荷花，垂頭斜莖也美麗。

    她進來以后看到楊玉燕就放過了她，只對著孫炤使勁，口口聲聲的逼問，問得孫炤不得不下跪求饒：“太太，求太太消消氣，都是小的不是。”說罷就一下下磕起頭來。

    只在過年見過人磕頭的楊玉燕眼珠子都瞠起來了。

    蘇純鈞不肯落井下石，拉著楊玉燕站起來走到了一旁角落。

    “不要看，看人出丑會遭恨的。”他小聲教導(dǎo)楊玉燕。

    楊玉燕藏在他身后仍忍不住伸頭去看，乍舌道：“竟然就這么跪下了。”

    蘇純鈞見多不怪，道：“他這樣的就如同金家的世仆，做下人的給主子磕頭算什么？以前見面就磕的多了去了。”

    他把楊玉燕推正，讓她往窗外看。

    “你也猜到是什么事了，那一會兒可別嚇到。”他道。

    楊玉燕不解：“什么會嚇到我？”

    蘇純鈞：“你猜剛才在那里挨打的是誰？”

    楊玉燕臉色一白：“我姐？！”說完就見蘇純鈞嘆了口氣，她也反應(yīng)過來了，那是個男人。她再一轉(zhuǎn)念，心就沉了下去。

    跟金公館有關(guān)的，男性，還是她知道的——呼之欲出。

    必然是馬家父子兩個中的一個了。

    馬天保，或馬天保的爹，或者兩個都挨了打。

    蘇純鈞就怕一會兒嚇著她了，提前給她打預(yù)防針。

    “我剛才說了，主子教訓(xùn)自家奴才，你不用替奴才擔(dān)心。他們不管是磕頭還是挨打都是正常的。”他輕輕撫著楊玉燕的肩，“金家現(xiàn)在為了找到金小姐已經(jīng)是無所不用其極了。他們在別處找不到辦法，在你這里依然找不到也不會太怪罪你，不過是留你久一點，時間長一點，最后還是會放了你的。”

    楊玉燕害怕道：“那他們會不會打我？”

    蘇純鈞放在她肩上的手用了力，笑道：“他們打別人來嚇你，就是因為不能對你動手。你一個跟他金家沒半點關(guān)系的普通人，不是他自家下人可以隨便打罵。何況你老師我都跟來了，難道還會讓他們隨隨便便就欺負(fù)了你？”

    楊玉燕不禁往他那里靠了靠。

    身家性命都不由人的感覺太糟了。她品嘗過一次，以為那一跳已經(jīng)解脫了，到了這里以后就只剩下得過且過。她不追求顯達(dá)，不追求富貴，不追求愛情，連能活多久都不追求，只想過一天算一天。祝顏舒是個慈母，她就當(dāng)她天真可愛的小女兒；楊玉蟬是個好jiejie，她就當(dāng)個不惹事生非的meimei。

    日后不管是楊家還是祝家的財產(chǎn)她都半分不求，除了學(xué)習(xí)功課實在沒辦法之外，她能做到的都會做。

    這兩年來一直都很順利，都照她想的去做了，今天卻又遇上了金家的事。金家勢大，就能將她抓來威逼。如果不是蘇老師路見不平硬要跟來，她現(xiàn)在落到人家手里就是任人宰割。

    一股不平之氣漸漸從她胸口升起。

    但更大的無奈也籠罩過來。

    她又能怎么辦？

    又能做什么呢？

    “他要關(guān)我們多久？”她問。

    蘇純鈞看她消沉得很，安慰她道：“最多一日夜，找不到人也只能放我們走了。你要是想早點離開就說什么都不知道。他們本來也沒盼著你能知道什么要緊的東西。”

    那祝顏舒還不急瘋了？

    不用一日夜，她中午打完牌回家吃飯看到她不在就該找了。

    更早一點，張媽買完菜回家看不到人也會找的。

    實在是她不必上學(xué)，以前也很少出門，自己出門走的最遠(yuǎn)的路就是去書店，更遠(yuǎn)都不會去了。

    這時，門外又走進來了一行人。為首一個穿大褂的中年男人，旁邊是王萬川，還有一個與孫炤很像的中年男。三人走進來，為首的那個先走到金太太身邊扶著她說：“好了，不要為難阿炤了。”

    金太太一聲悲呼就往中年男懷里倒：“老爺！我實在是擔(dān)心茱麗啊！”

    孫炤還在地上跪著不敢起來。

    中年男，也就是金老爺把金太太扶到沙發(fā)上坐好，才讓王萬川去扶孫炤。

    孫炤也哭得一臉是淚，額頭紅腫一片，剛才沒少磕。

    誰知王萬川過來沒有扶人，而是跪在孫炤旁邊，一起給金太太和金老爺磕頭。

    王萬川：“姨媽，姨父，都是我不好，我當(dāng)時應(yīng)該先陪茱麗回來，是我太馬虎了。阿炤也是聽了我的，讓車去送楊家母女也是我說的。”

    金太太罵道：“當(dāng)然都要怪你！你以為我不怪你嗎？茱麗把你當(dāng)大哥，你就是這么對她的！一個領(lǐng)帶夾就讓你把她忘到腦后了！”

    王萬川沒有辯解，跪著乖乖聽罵。

    金老爺?shù)溃骸昂昧耍⒋ú懦鋈ヅ芰艘蝗偦貋恚屗饋戆桑€有阿炤，你們倆都起來。這事，唉……是我教女不嚴(yán)啊……”

    金老爺這么一說，連金太太都沒辦法繼續(xù)哭了，一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王萬川和孫炤哪敢開口？

    金太太低頭默默掉淚，也不敢接話。

    金老爺：“你們起來。”

    這時，他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站著的蘇純鈞和楊玉燕，看到楊玉燕時也愣了一下，實在是在孫炤稟報的時候，他與金太太都以為與金茱麗交上朋友的是一個與她差不多年紀(jì)的人，楊玉燕明顯要更小一些，他與金太太又都十分了解自己的女兒，很清楚她性情冷淡，不算很熱情的性格，更不會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與人成為好朋友。換成是楊玉燕就更不可能了。

    這就是孫炤為了推卸責(zé)任說謊了。

    金老爺也明白為什么剛才金太太對孫炤那么不客氣了。不僅僅是因為孫炤不是王萬川，而是因為孫炤這么干了，金太太本來就生氣，這下又添了一分不信任。

    金老爺沒有再多說什么，但孫炤的父親孫望仙就知道這事不好辦了，于是王萬川站起來了，他過去把孫炤又給按下去了。

    孫望仙：“你給我繼續(xù)跪著！”

    孫炤不敢多說，繼續(xù)跪好。

    王萬川也沒辦法多說，親爹教兒子，他能說什么？何況他一大早就跑火車站、汽車站、碼頭，連跑幾個地方想找金茱麗，回來后才聽說孫炤把楊玉燕給扯進來了。憑心而論，他覺得孫炤這一招真是太臭了！他自己都想不出誰是金茱麗的私奔對象，一個才見過金茱麗一次面的小姑娘會知道什么？他硬是把人劫來，除了錯上加錯之外，半點用也沒有！

    而且現(xiàn)在被孫望仙罵一罵，對孫炤也是好事。這樣一來，他姨父心里就不會太生氣了。

    王萬川沒有管孫炤，趕緊先給金老爺和金太太介紹楊玉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