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顏茴并沒有非要討一個決定的意思，客氣地應(yīng)下。

    想必明面上不好答應(yīng)，但既得了顏茴的放話，為解蜀中燃眉之急，又怎么能不合作。

    不過，這只是開始，用鹽打開一個缺口，至于接下來......

    顏茴被人客客氣氣地送回了驛站，與之同行而來的是高登，高登一路上什么話都沒問，進(jìn)驛站，這才急忙忙地追問：“如何？”

    “餌已經(jīng)放出去了，他們會來的。”顏茴自信滿滿地開口，“另外，必有人打聽我們的情況，你讓眾將士這樣回應(yīng)......”

    顏茴并非只有這一手，既入蜀中，想要和李雄合作，豈有不為自己多添些籌碼的道理。

    高登聽著顏茴的話，趕緊出去同一眾人交代，務(wù)必辦好此事。

    要說顏茴叮囑高登交代眾將士的話，無非說起此番青州、兗州、徐州各地的秋收。

    麥穗兩歧，千倉萬箱，須得讓成漢上下知道，他們不缺糧。

    順便，也得借眾將士的口讓蜀中百姓知道，凡云錦繡攻下之城池，所得田地，皆按人頭平分。

    如今青州、渤海、兗州、徐州內(nèi)的百姓，人人都有田種，且云錦繡已經(jīng)下令，五年之內(nèi)免稅；五年之后，三十稅一。

    既然成漢想打聽他們的情況，顏茴又怎么會吝嗇于借此機(jī)會將云錦繡推行之仁政，廣傳天下？

    蜀中為何起義，不就是因?yàn)槌圆伙柎┎慌兆記]法過了嗎？

    然而哪怕李雄當(dāng)了皇帝，蜀中百姓的日子就好過了？

    比之青州各地慘被鮮卑屠戮，蜀中戰(zhàn)事雖起，相當(dāng)大的程度上保證了他們?nèi)丝趽p失。

    若能讓蜀中百姓棄蜀而投徐州各地，那可是莫大的幸事。

    當(dāng)然，這樣的一番作法落到蜀中君臣的眼中，未免不會覺得是顏茴有意夸大云錦繡治下的好！

    但這恰好就是顏茴要達(dá)到的目的。

    成漢的君臣越是不愿意相信云錦繡治下的好，越不認(rèn)為云錦繡有這樣的本事，他們才能扮豬吃老虎。

    顏茴期待著消息傳揚(yáng)出去，同樣也在驛站內(nèi)等著消息，甚至等著來尋他的人。

    不出所料，人如約而至，于夜幕降臨之際，姍姍來遲。

    “顏郎君。”喚著這一聲的來人，正是今日在成漢朝中的平凡男子，顏茴得以知曉，這一位恰是李雄麾下數(shù)一數(shù)二的智囊沈奇！

    但見來人，顏茴原在屋內(nèi)看書，立刻站起來相迎道：“沈軍師。”

    這一聲軍師喚來，從的正是成漢朝廷自上而下的稱呼，卻也可見這成漢朝廷對這一位沈奇的看重。

    “深夜前來打擾，顏郎君莫怪。”沈奇身邊追隨著兩個身材魁梧的人，由此可見這蜀中并不安寧。

    顏茴看在眼里，面上不動聲色，只面帶笑容地相迎道：“沈軍師能來，吾心下甚喜，豈有怪罪之意。請！”

    且拉住沈奇的手，請人入內(nèi)，無須拘束。

    沈奇同樣嘴角含笑，由著顏茴拉進(jìn)屋，跽坐于蒲團(tuán)之上。

    “此番云家娘子派顏郎君前來，只為交易？”沈奇剛坐下，竟然開門見山問，顏茴正為他倒水，乍然一聽明顯一愣，還是為他添了半碗水，這才道：“那就要看成漢自上而下，有心無心了。”

    直來直往也沒有什么不好，顏茴還能不知如何應(yīng)對？

    “有心如何？無心又如何？”沈奇輕挑眉頭，頗為好奇這兩者的后果各有何不同。

    “有心者，共分天下又何妨；若無心者，也就面上情罷了。”顏茴早已經(jīng)得了云錦繡的準(zhǔn)話，放心大膽地給眼前的人一句明話！

    沈奇面露詫異，驚奇地問：“我竟不知青州上下竟有此心。”

    “不過是不愿意為東晉所害罷了。那樣一個爛到根子的朝廷，誰又愿意為之所用？”顏茴輕蔑昂昂頭，指的正是南邊的方向。

    東晉這個朝廷，成漢不就是反了他們了嗎？顯然對這個晉朝，他們這些人更是心存不滿。

    沈奇打量的視線落在顏茴身上，透著審視，想看清顏茴一番明言，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

    顏茴一臉的憤憤不平，瞧著確實(shí)不愿意為晉朝所驅(qū)使。況且，云錦繡辛苦打下諸多城池，難道會愿意為他人做嫁衣？

    別逗了！無論這件事?lián)Q成是誰，都不可能對棄他們而去的朝廷再點(diǎn)頭哈腰。

    大權(quán)在握，無論從前有心或是無心的人，也絕不可能再回到從前，總會有一些人為了不同的目的，將你推到一定的高度。

    沈奇也是過來人，豈不懂這個道理。

    “如何平分天下？”沈奇想清楚一些事，還得繼續(xù)發(fā)問。

    “說起來，天下糧倉幾乎盡在你我主公之手。旁人可就未必了，難道各地缺收的消息傳揚(yáng)天下，成漢不曾耳聞嗎？”顏茴指出眼下的時(shí)局究竟如何，也是讓沈奇不必再裝傻。

    沈奇望著顏茴道：“不錯，天下時(shí)局確實(shí)如此，但并不代表我們有可乘之機(jī)。胡人入侵，非只一族，你我主公想平分天下，也不該僅僅是對胡族們吧，晉朝呢？”

    提起晉朝，無非想讓顏茴正面回應(yīng)這個問題。

    “那就要看成漢認(rèn)為今之天下，誰才是成漢最大的敵人了。”顏茴攤手，嘴角含笑，“明面上，晉朝站在我們娘子這一邊的，晉朝的問題，在我們娘子沒有平定北地之前，不會對我們動手。

    “畢竟，對晉朝而言，我們娘子實(shí)在是一把稱手的好刀。能為他們奪回落于各胡族手中的城池。”

    敵人，他們的敵人不少，可惜并不代表所有的敵人都急于解決。

    站在云錦繡的立場，晉朝暫時(shí)無須她費(fèi)心神，成漢就不一樣了。

    第113章

    沈奇的目光一斂, 不能否認(rèn)顏茴所言屬實(shí)。

    甚至，東晉朝廷已然傳出消息，秋收之后他們將要兵出成漢。

    云錦繡攻下的城池，相當(dāng)于隔絕了東晉和胡人們, 這也就意味著, 如果東晉想出兵, 現(xiàn)在他們真正能接觸到的敵人只有成漢。

    “與我們不同, 成漢會是東晉第一個想出手對付的人。相較于有我們對抗胡族，東晉朝廷無畏于胡族再行sao擾，畢竟不管哪一個胡族出兵，都得先過我們娘子那一關(guān)。

    “其實(shí)某奉命來一趟，都是我們娘子的意思，比起棄國棄民于不顧的晉朝那些軟骨頭，成漢朝的人都是硬漢子。比起幫他們, 娘子更樂意助成漢一臂之力。”

    顏茴將局面攤開的說, 更得表明云錦繡的態(tài)度, 云錦繡并不是小人, 滿心滿眼只有一己之利, 更不在意成為晉朝的刀, 讓打哪兒就打哪兒。

    沈奇微抿嘴唇，顯然在考慮顏茴這一番表態(tài)的可信度。

    顏茴淡淡地道：“我們娘子的目的在于入我們中原燒殺搶掠, 無惡不作的胡族。巴氐雖也是異族，卻是為民而起義的義士, 我等自當(dāng)敬之。”

    敵人, 也得分分誰才是最最該解決的敵人, 很明顯, 云錦繡認(rèn)準(zhǔn)了其他胡族。

    暫時(shí)這個時(shí)候云錦繡并不想跟成漢交鋒, 那么成漢呢？

    東晉出兵在即了，難道他們不知道？

    若在這個時(shí)候云錦繡同樣出兵對付成漢，北邊的匈奴難道會冷眼旁觀，不趁此機(jī)會把成漢一并吞了？

    三面臨敵，絕不是好事。

    顯然沈奇也想到這一層，也知道顏茴的言外之意。

    “朝廷若下令云娘子配合，難道云娘子敢抗詔不遵？”沈奇懂了眼前的顏茴不是好相與的，不過也不能一直讓顏茴占盡上風(fēng)！

    “東晉想接手我們娘子攻下的城池，人不是到不了青州各地嗎？”顏茴提起這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就算他們不能正面抗詔，讓人沒法把詔書送到他們手里不就成了？

    沈奇確實(shí)想到了這事兒，傳得也挺沸沸揚(yáng)揚(yáng)的，畢竟誰都覺得晉朝那些人做下的事不像樣，有事跑得比兔子還快，沒事?lián)寵?quán)比誰都快。

    真當(dāng)全天下的人都是傻子，都能由著他們隨意擺弄？

    別開玩笑了。對，明面上云錦繡是不會正面對他們說個不字，卻有千種萬種的辦法讓晉朝那邊的人進(jìn)不到青州等地，也能讓他們一輩子都休想染指云錦繡他們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盤。

    地盤晉朝肖想沒用，想用云錦繡當(dāng)?shù)叮迷棋\繡愿意才可能。

    很明顯這件事的主動權(quán)握在云錦繡手里，顏茴僅是再次提醒這件事。

    沈奇沉著地望著顏茴，顏茴臉上依然掛著笑容，更透著對諸事的掌控。

    “如此說來，我們該謝謝云娘子？”沈奇心中驚詫不矣，不過他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必須要弄清楚云錦繡這些人究竟值不值得合作。

    “沈軍師說笑了。局勢分明，自當(dāng)借勢，各取所需。”換而言之，顏茴點(diǎn)明局勢對成漢不利，偏就是在這樣不利的情況下，云錦繡主動和成漢結(jié)盟，要的也并不是成漢的感謝，而是合作共贏。

    沈奇不得不說，對于在顏茴的到來，他們成漢的這些人一心只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至于所謂的合作共贏，并沒有多少人認(rèn)為，一個根基不穩(wěn)的人，有本事值得他們合作。

    偏偏卻是這樣一個他們認(rèn)為沒有可能的新興之勢力，卻能一眼看穿他們成漢所處的困局。

    “那某也想聽聽，你們青州認(rèn)為，如何才能解成漢之困局？”沈奇更得繼續(xù)的探探底，想平分天下，這樣一群人究竟是什么樣的打算。

    天下想要握在手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我主公共同出手，平掃鮮卑之勢力如何？”眼下成漢相臨的局面，想破并不難，與其等別人出面，不如他們先發(fā)制人。

    顏茴終于丟出這句準(zhǔn)話。

    “鮮卑有五部。”沈奇原以為顏茴會代表自家的主公提出成漢出兵匈奴的話，萬萬沒有想到，顏茴提議的竟然是對付鮮卑，鮮卑五部，難道還要一道出手收拾了？

    “匈奴勢大，且又團(tuán)結(jié)，并不是適合出手對付的最好胡族，既如此，何不先對付一族。”顏茴嘴角的笑意未斂，神色平靜，無端卻讓沈奇心頭不斷的跳動。

    “那，對我成漢而言，成漢所面臨的局面并沒有改變。”沈奇并不好忽悠，至少這件事看下來，并沒有解決成漢將面對東晉朝廷的兵馬出擊。

    “想讓東晉朝廷出不了兵，其實(shí)并不難。沈?qū)④娍梢曰厝ゴ鸀檗D(zhuǎn)告成漢皇帝，在成漢出兵鮮卑之時(shí)，絕無東晉兵馬出兵蜀中。”顏茴鄭重其事地承諾。

    “就憑你這一句話？”

    倘若兵出鮮卑，就等于首先開戰(zhàn)，到時(shí)候再有東晉、匈奴等強(qiáng)悍之軍出兵，成漢就算想退出關(guān)于鮮卑的戰(zhàn)局，怎么可能。

    沈奇既然來了，代表的就是成漢朝廷上上下下，這件事絕不可能只憑顏茴一句話，他們就信了。

    “我家娘子也知道，成漢不會因?yàn)槲覀冞@一句話而相信我們。不如，就用東晉退兵三城作為證明我們有牽制東晉的能力？”

    有備而來的人，哪能讓人難住了。

    沈奇驚詫地望向顏茴。這件事怎么聽起來不費(fèi)吹灰之力？

    這個問題，會有人代為回答的。

    “如何？”顏茴放了話，沈奇是不是也該給他一個回應(yīng)？

    “若你們云娘子當(dāng)真能夠做到讓晉朝退兵三城，此事我一定傳達(dá)皇上，與你們合作共謀鮮卑。”沈奇這個時(shí)候也必須放話，好安顏茴的心。

    “如此便這么說定了！”有來有往，接下來就要看真本事了。

    顏茴趁此機(jī)會留在蜀中，沈奇三不五時(shí)過來探望，更邀請他在蜀中各地游玩，直到南邊傳來消息，不明原由，晉朝竟然連退三城！

    收到這個消息時(shí)，恰好沈奇正跟顏茴在一塊，顏茴滿意地點(diǎn)頭，“甚好甚好！”

    如此點(diǎn)評一般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對做好這件事的人表現(xiàn)出滿意。

    沈奇卻是驚心不矣，畢竟從顏茴入蜀以來，不過短短一個月的時(shí)間，一個月竟然就讓晉朝愿意放棄原本進(jìn)擊蜀中的計(jì)劃，且退兵三城，這是在將城池拱手相讓。他們到底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