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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168節

    “沒有……你放手!”虞度秋狠狠甩開他,憤然起身,揉著自己泛紅的手腕遠離他,“發什么瘋?你不應該先給我個解釋嗎?如果連故事的開頭都是假的,那后面的話還能信嗎?”

    柏朝的嘴巴不斷開合,仿佛有很多話想說,可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嘴里只能發出急促的喘息。

    “你就承認吧。”虞度秋最后下了定論,“你心里根本就沒有我,只有你自己。”

    柏朝呆滯地僵立了幾秒,然后不出所料地動了手——

    他猛地沖上來,死死攥住了虞度秋的襯衣領口,用力到手背暴起青筋,而后將人狠狠摁在粗壯的樹干上。

    虞度秋悶哼一聲,后背撞得樹干微微搖晃,收到震蕩沖擊的樹葉簌簌而落,仿佛降下一場蕭疏的小雨。

    柏朝的喉結快速地滾動著,卻壓不住翻涌而上的氣血,以至于咬字不穩,每個音都在顫抖:“我心里怎么會沒有你……?你還要我證明多少次?”

    他的每個字仿佛從心肺中嘔出來的,近似一種悲鳴,一寸寸地割著聆聽者的神經:“為什么總要我來證明?為什么你不能自己想起來?明明是你——”

    是你先忘了我啊。

    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在舌尖停下,柏朝赤紅的眼睛緊盯著面前這張冷淡的臉,終究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大口地深呼吸幾次,如同以往無數次那樣,緩緩壓下了情緒。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當時虞度秋的精神狀態,忘記他并非虞度秋的本意,他不能亂發火。

    他只能選擇原諒,然后等待或創造下一個機會,證明自己的矢志不渝。

    “嗯……我是騙了你?!彼砷_了手,眼神微微渙散,不想再為自己辯解,“然后呢,要繼續懲罰我嗎?再滾出去住幾天是吧?我知道了。”

    他轉過身,正要離開這場不可理喻的爭吵,衣角突然被拽住了。

    “你有沒有骨氣?”他回頭,看見虞度秋惡狠狠地瞪著他,呼吸格外急促,“輕飄飄地罵我兩句就結束了?”

    柏朝微微一愣:“……什么?”

    “你會不會吵架啊?再多罵我幾句,罵得狠一點?!庇荻惹镒テ鹚氖?,“扇我幾個巴掌,或者用拳頭砸我,你不是很擅長打架嗎,這還需要我教?”

    柏朝及時抽出了手,沒打到他的臉??捎荻惹锓路鹨呀洷缓莺萆攘艘话驼?,臉色時而通紅時而慘白,不甘與心痛兩種情緒在胸腔中爭斗,折磨得他幾乎喘不上氣。

    柏朝看著他的臉,漸漸明白發生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唔。”

    他的話語被突然撲過來的人封鎖在了喉間。

    “……都是我的錯?!庇荻惹飺е牟弊樱莺菀Я丝谒淖齑胶螅州p輕地碰了碰,然后吸了下鼻子,紅著眼睛注視他,“原諒我……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柏朝的瞳孔霎時間收縮了下,被這過于巨大的轉變轟得一時發懵。

    虞度秋也不逼他回答,耐心地揉著他后腦勺的短發,輕輕地啄他嘴唇,時不時地抬眼看他反應。

    ——小心討好的眼神,就像家里那匹矜貴高傲的白馬,只會對他認可的主人露出這種姿態。

    柏朝已經全然忘了剛才為何憤怒,此刻心跳如擂,胸膛起伏,情難自控。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懷中人的腰間……這時,花園的門口突然傳來了人聲。

    有其他客人來參觀了。

    他的手瞬間握成拳,然后松開,轉而拍了拍虞度秋的后背:“我有你就夠了……你不用再給我什么。以后別這樣嚇唬我。”

    “我沒有嚇唬你,我是想激怒你。”虞度秋的手掌貼在他的心口,感受著他的心跳,“否則你永遠不會責罵我,我覺得……不公平。你那么奮不顧身地來找我,我卻——”

    柏朝捂住了懷里人的嘴:“好了,不要再提了,我已經……已經快忘了,不要提了?!?/br>
    虞度秋對上他的眼睛,他有些不自然地避開了。

    柏朝不是一個健談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沉默寡言的,所以他的語言系統也很簡練,一句話很少會接連重復兩遍。

    而他剛剛卻說了兩遍“不要提了?!?/br>
    這是他處于慌張狀態的表現。

    “好……不提了?!?/br>
    人聲越來越近,再轉個彎或許就能窺見他們的身影。虞度秋撿起自己的大衣,親手為他披上,然后親了他的臉頰:“半小時后,來宴會廳找我?!?/br>
    “可我沒有邀請函。”

    “我已經買下這個地方了?!庇荻惹镒詈鬄樗瞪峡圩?,“男主人要什么邀請函?”

    壽宴七點半準時開始。

    羅董事長下樓做了個簡短的講話,感謝所有前來為他祝壽的賓客。一片熱鬧中,他朝某個方向舉起了手中的酒杯。

    紀凜一杯酒下肚,臉頰燙得像發燒,但意識還算清醒,瞧見虞度秋的外公與母親也舉起了酒杯,隔著五六米遠的距離,與羅茂遙遙碰杯。

    他們好像挺熟啊……紀凜姑且記下了這點,想著等虞度秋找來了穆浩,可以匯報給他們。

    話說回來,姓虞的動作也太慢了,這都過去多久了,到底在干嘛呢……

    正這么想著,他埋怨的人就出現了。

    虞度秋不知去了哪兒,身上散發著一股淡淡的水氣,發絲更柔順亮澤了,臉頰白里透粉,像是蒸了個桑拿。

    紀凜打了個酒嗝,不滿地瞪他:“你不是去找穆哥了嗎?人呢?”

    “他在給馮隊打電話,確認一些事情。”虞度秋朝吧臺后的服務生招手,“調一杯度數最高的,謝謝。”

    紀凜奇怪道:“你事情都辦完了?喝什么烈酒啊,我可不負責帶一個醉鬼回去。”

    虞度秋指了指天花板:“樓上有客房可以住,而且也不用你負責,有人會帶我走?!?/br>
    這倒是,虞度秋的下屬那么多,總有人會安頓好他。

    服務生很快調好了一杯烈酒,推到他們面前:“用了95度的金麥酒打底,請您慢用。”

    紀凜聞著味兒都快醉了,捏住鼻子說:“這玩意兒喝下去喉嚨不得燒起來?”

    虞度秋沒說什么,舉起高腳杯,看似要往嘴邊遞,半途卻猝不及防地轉了個彎,往紀凜的空杯中倒入了一半。

    紀凜傻眼:“這是干嘛?我可不喝!”

    “幫我個忙?!庇荻惹镎f完,突然腦袋一歪,趴倒在吧臺上,枕著自己的胳膊閉上了眼。

    ……這是鬧哪一出?

    紀凜莫名其妙,伸手推他:“喂!別裝死,你到底是來干嘛的?”

    可無論如何推搡,虞度秋就像粘在了吧臺上,就是不肯起來,嘴里還嘀嘀咕咕的,一副醉得不省人事的狀態。

    可他根本滴酒未沾?。?/br>
    紀凜懶得管這個不可理喻的人了,正要自己動身去找穆浩,忽然瞧見一人扒開宴會廳內的人群,徑直朝他們走來,身上的大衣隨著匆忙的腳步而翻飛。

    柏朝站定在形似醉鬼的虞度秋面前,看了眼杯中剩下一半的烈酒,然后挑了下眉:“才半小時怎么喝成這樣?”

    紀凜想說我怎么知道,頭回見到沒喝就醉倒的人。然而這時,面朝著他的虞度秋沖他眨了一只眼。

    “……”紀凜立馬知道他又要干壞事了。

    以這幾個月的相處經驗來看,這倆人的愛恨情仇,旁人最好少摻和。

    “反正,你趕緊帶他走?!奔o凜語焉不詳地糊弄過去,“我怕他吐這兒。”

    柏朝沒多問,抬起虞度秋的一條胳膊,搭到自己肩上,繼而摟住他的腰,將人穩穩當當地架了起來。

    虞度秋嘴里仍在囈語,泛紅的臉貼在柏朝的肩窩里,身體仿佛重心不穩似地搖搖晃晃,手順勢撐住柏朝的胸膛,忙著揩油的同時不忘抽空朝紀凜拋去得意的眼色:學著點兒。

    母胎單身的小警察看得嘆為觀止。

    柏朝不覺有異,虞度秋胡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無奈地將人摟緊,以免虞度秋摔倒:“我帶他去樓上休息,如果有人問起,就說他身體不舒服?!?/br>
    “行?!奔o凜擺了擺手,示意這對大庭廣眾之下摟摟抱抱的狗男男趕緊走。

    兩人相依的背影很快混入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見。

    紀凜絲毫不關心他們去哪兒鬼混,反正那兩個家伙都清醒得很,能讓他們不清醒的只有彼此而已。

    唯一的酒伴走了,紀凜獨自坐在吧臺邊上,摸著自己的手機屏幕,出神地看著它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始終下不定決心去聯系通訊錄里置頂的那個名字。

    剛才虞度秋說穆浩正在給馮隊打電話。

    可他明明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為什么穆浩不先找他商量事兒呢?

    這次行動也是,穆浩寧可與虞度秋同行,也不找他幫忙……

    這么多年、這么多事過去,他怎么連個“可靠的好兄弟”的位置都占不上。

    真夠廢物的。

    紀凜一時心煩意亂,端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嘴里霎時間傳來火燒一般的灼痛,這才想起虞度秋那廝剛才做了什么,趕緊哇地吐出來,但部分95度的酒精已經鉆入了喉嚨,燒得他瞬間從脖子紅到頭頂。

    “先生……您沒事吧?”服務生擔心地問。

    “咳!咳咳!給、給我水……”紀凜掐著自己火辣辣的喉嚨,心里唾罵了虞度秋無數遍。

    就知道沾上那家伙準沒好事!

    服務生用酒杯盛了礦泉水遞過來,紀凜猛灌了兩杯才稍稍緩解,撐著額頭,腦袋依舊暈眩,眼前的景物像是覆了一層水汽,朦朦朧朧的。

    忽然,他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來到他面前,氣息似乎很熟悉。

    “小紀?!睂Ψ胶八?。

    他用力眨了眨眼,看清了對方的面容,不知怎地,腦子一抽,也學著虞度秋的樣子,撲通一聲倒下。

    結果東施效顰,模仿拙劣,腦袋磕在了木質的吧臺上,忍不住“嘶——”地倒抽一口涼氣。

    穆浩看了全程,不理解地責怪道:“你這是在干什么啊?出任務還喝醉,像什么樣子?!?/br>
    紀凜鼻子一酸,緩緩坐直了,低著頭說:“對不起,穆哥,再也不會了?!?/br>
    穆浩嘆了聲氣,似乎對他很不滿,轉身就走:“你跟我出來一下,我有事問你?!?/br>
    紀凜從來不會違抗他的話,老老實實地跟著他走到了宴會廳外的露臺上。

    玻璃門一關,隔絕了廳內的熱鬧。周圍四下無人,夜風吹過茂盛的綠植,唰唰作響,落葉時不時地飛過他們二人之間。

    紀凜穿得不厚,涼風一吹,醉意就醒了大半,踟躕地問:“穆哥,什么事?”

    雖然挨了訓,但他其實有點高興。穆浩好歹來找他了,應該是要說案子上的事。

    他打起了精神,等著穆浩開口。

    可穆浩卻仿佛不知道如何開口,神色間是他從未見過的猶豫。

    紀凜心里一緊,問:“怎么了,是查到了什么嗎?羅茂有問題?”

    “不是。”穆浩快速否認,瞥了他一眼,接著邊脫自己的西裝外套,邊說,“我這幾天……看到了一些監控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