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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149節

    虞度秋拉下柏朝的手,做了個“等一等”的手勢:“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費錚,你應該知道,如果你不帶著你身旁那位,逃脫的幾率更高吧?杜書彥究竟許諾了你什么好處,值得你這樣為他出生入死?”

    費錚緩緩搖頭,仿佛這個動作已經耗盡他的體力:“沒什么好處……看他同病相憐……又蠢得要死,我不救他……他早就死了……”

    此時的杜書彥終于吐完了酸水,像條跳上岸的魚,張著嘴瞪著天,下垂眼絕望地翻出一大片眼白,有氣無力地喘息著。

    不遠處,海警的艦艇放下了救生艇與摩托艇,一隊負責救援,一隊則疾速朝他們駛來,分分秒秒就能趕到。

    “多看看海吧,杜書彥,不出意外,這應該是你最后一次看海了。”紀凜喊了聲,接著對費錚喊,“你就算了,你根本不配活在這世上。”

    費錚連笑的動作也沒力氣做了,生命力在他灰白的臉上迅速流失:“紀警官……我能麻煩你一件事嗎?”

    “不能。”紀凜斬釘截鐵。

    費錚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麻煩你跟法官說一聲,把我和裴先勇的死刑判在同一天……讓我親眼看著他上路!”

    “我沒有義務也不樂意答應你的任何要求。”紀凜用槍指了指,“坐下!不許亂動!”

    費錚非但沒坐下,反而連杜書彥也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看著仿佛隨時會掉進海里。

    紀凜立即雙手握槍:“杜書彥!你干什么!你們已經逃不掉了!再動我開槍了!”

    堆積的云層逐漸散去,陽光傾灑而下,虞度秋忽然看見杜書彥從懷中掏出的手里有什么東西閃了閃,像是某種金屬的光澤。

    未待瞧清,柏朝護著他猛地轉了個身,自己背對著小艇,急促地說:“杜書彥有槍!”

    虞度秋吃了一驚,立刻扭身探出頭,越過柏朝的肩膀望去——

    杜書彥手里果然有把锃亮的銀色手槍,但他相信紀凜能在費錚拿到槍之前就射穿對方的手掌。

    費錚目露驚喜,立刻伸出手:“書彥,你怎么不早說你藏著槍——”

    “砰!”紀凜一槍射在兩人之間,短暫地分開了二人,鎮定地高吼:“杜書彥!你想清楚!你現在還有生還的可能,你要是把槍給他,就徹底沒希望了!”

    “我……我想得很清楚……”杜書彥沒有走向費錚,反而踉蹌著往后退,直到小艇尾部,退無可退。

    然后他的手劇烈顫抖著,哆哆嗦嗦地抬起了槍——對準了費錚。

    費錚本就慘白的臉瞬間變得像死了一樣難看。

    婁保國驚得眼珠子近乎脫眶:“這……這……”這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貼切的句子形容這不可思議的場景。

    “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發展。”連虞度秋都忍不住屏息凝望。

    杜書彥幾乎沒握過槍,身體又難受,緊張得又想吐了,竭力忍著,聲音發顫地說:“我、我聽說裴鳴……殺了柏志明,你們算他將功折罪,可以減刑……那我殺了他……是不是也能……”

    紀凜尚未開口,先聽費錚笑了:“書彥,你還是那么天真愚蠢……你做的那些事,可比裴鳴嚴重多了。”

    “你閉嘴!我沒問你!”杜書彥瘦弱的身子突然爆發出了巨大的分貝,幾乎破音地大吼,“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會變成這樣嗎?都是你的錯!都是你害我走到今天這一步!”

    費錚咧著鮮血直淌的嘴,像個食人的可怖惡魔:“是誰要我殺杜偉明的?是誰要我幫忙送‘貨’……討好你那些投資人的?連虞度秋都知道,若不是為了救你,我早就能逃出去了……你竟然還怪——”

    “那又是誰,販|毒給杜偉明……害死了我爸?”杜書彥充滿仇恨的赤紅雙目緊盯著面前突然僵住的男人,“你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嗎?你以為……我有那么傻嗎?我……兩年前就知道了!”

    作者有話說:

    久等了orz總想寫好一點,總覺得不夠好qwq

    第129章

    若是說剛才費錚的臉色像死了的話,此刻就像被暴曬了三天的尸體,形容枯槁,面如死灰,仿佛整個人的靈魂和精氣神隨著這句話抽離而去,只留下一具等待著灰飛煙滅的殘敗軀體。

    杜書彥緊握著槍,扭頭崩潰地朝對面的快艇高喊:“紀警官!我是臥薪嘗膽啊!為了收集他的犯罪證據才一直知情不報的!他之前犯下的那些罪,我……我沒本事攔住他啊!”

    “……”紀凜嘆息,“果然物以類聚,你倆為自己找借口的可笑樣子真是如出一轍。杜書彥,別徒勞狡辯了。”

    “真的!他害死了我爸,我怎么可能跟他同流合污!”杜書彥轉而向虞度秋求救,“度秋!你知道我爸死的時候我有多悲痛欲絕吧?你知道我有多想揪出真兇吧?你幫我說句話啊!”

    柏朝摟緊了懷中人:“別聽他的。”

    “你這聲提醒很侮辱我智商。”虞度秋完全探出了腦袋,下巴擱在他肩上,朝杜書彥說:“書彥哥,你分明就是得知真相后,在心中權衡了一番,最后還是選擇了不計前嫌,利用他為自己牟利。你爸在天之靈,應該會很欣慰,他的兒子終于變得和他一樣,為達成目的不擇手段了。”

    杜書彥的表情像是要哭出來:“度秋,我們認識這么多年,你不能放我一馬嗎?苓雅已經沒有父親了,不能再沒有哥哥啊!”

    “你要是真心為她著想,就不會允許她與我訂婚,更不會攛掇她去收買董師傅,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

    摩托艇乘風破浪而來,距離不過數百米,杜書彥深知自己已是插翅難飛,絕望之下,含著淚花回頭望了眼即將前來逮捕自己的警察——

    就在這一剎那,僵立半晌的費錚突然身形一動、直朝分神的杜書彥撲去!

    “砰砰!”紀凜當機立斷連開兩槍,分別射中了費錚沒受傷的胳膊與腿,這下他四肢俱損,即便搶到了槍,行動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敏捷兇猛了。

    若是他膽敢反抗,紀凜做好了一槍爆頭的準備。

    杜書彥也被這兩聲槍響嚇回了神,見他撲過來,以為他惱羞成怒要報復自己,慌亂之下槍口亂晃,卻遲遲沒有扣下扳機。

    四肢殘廢的費錚拖著兩條鮮血狂涌的腿,步履艱難地走完了他與杜書彥之間的最后一米。

    然后用手無寸鐵的手掌按住了朝向他的槍口。

    杜書彥兩腿打顫,更不用說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槍,可強烈的求生本能逼迫他死死抓住手中最后一把救命稻草,堅決不讓費錚搶走。但他又是如此畏懼眼前這個心狠手辣的殺父仇人,即便費錚已經無力殺他,他也害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命喪此地,不禁膽怯得淚如雨下。

    費錚個子比他高上許多,平時站在他身后總是突出一截,此刻兩腿中彈,支撐無力,整個人向前傾倒,仿佛緩緩彎腰低頭,向他的國王最后一次行禮。

    “我說呢……你這兩年,好像越來越怕我了……”費錚平視著他通紅的眼睛,自嘲般地笑了,“你太厲害了,連我都騙過去了……怎么知道的?”

    杜書彥對他的恐懼已經刻在了骨子里,聽他發問,下意識地回答:“堂叔死、死了之后,我還是耿耿于懷,他只是殺我爸的兇手之一,那個給他賣‘貨’的人,我也要找到……我向許明打聽,調出了堂叔以前的通訊記錄、那陣子去過的地方、還有他的賬戶往來等等,一個個查……終于被我發現了線索……”

    杜書彥說到這兒,嘴皮子不受控地打起架來,喉嚨連連滾動,仿佛接下來的話難以說出口,哽咽許久。

    但他最終還是開口了,聲音又澀又尖,像一把廉價的小提琴,奏出一段低劣的悲傷樂章:“你知道當我站在那扇門前、看見那個熟悉的門牌號的時候,有多絕望嗎?怎么會是你……怎么會是你啊!你明明救了我啊,就在那扇門前……”

    他的雙眼逐漸充血,仿佛仇恨之焰從外向內蔓延:“后來我才知道……那些要殺我的人,也是你的手下……”

    “費錚……我多年來這么信任你,把你當好人,當家人……以為遇到你是我不幸人生中的大幸……沒想到,我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你而起!”

    “你這個偽善的惡魔……我沒有告發你,已經對你仁至義盡了!”

    回憶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一幕幕晃過,費錚閉了閉眼,低聲說:“我以為,我們是同病相憐……你會理解我……”

    杜書彥涕泗橫流,嘴唇顫抖得幾乎說不清話:“我的‘病’是你導致的……你的‘病’,是你爸自作自受……怎么能相提并論!”

    費錚慘淡地笑了聲,手掌撫過槍身,慢慢往前,抓住了杜書彥抖動不止的手:“當年……真不該救你……應該親手殺了你……”

    即便知道這只是句無法實現的恐嚇,杜書彥依舊嚇得臉孔煞白。

    海警的摩托艇已至近處,手持喇叭中傳來高亢的警告:“你們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手槍!雙手抱頭!”

    杜書彥想依言照做,可費錚牢牢抓著他的手,他無法放下,只能哀求:“費錚,你要是還有一點良心,就別再連累我……”

    費錚已是強弩之末,兩只深陷的眼睛空洞麻木,冰冷的目光落在這張聲淚俱下的臉上:“這是你……咳咳……最后一個愿望嗎?”

    杜書彥拼命點頭。

    “好……我滿足你。”費錚慢慢松開了手。

    杜書彥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面前人仿佛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體,頹然跌向他,他大腦慢了一拍,下意識地上前抱住。

    費錚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提起殘廢的雙臂,輕輕拍了拍他的后背,附在他耳邊,嘴唇囁嚅,似乎說了句話。

    杜書彥愕然睜大眼睛,直愣愣地呆望著費錚身后的一灘血跡。

    手中突然一空,他被用力推開,跌坐到位子上,驚恐地抬頭,發現手槍已落入費錚之手。

    紀凜卻沒開槍,因為費錚這會兒連舉槍都費勁,不過以防萬一,他還是提醒了身后的三人:“你們都趴下,我可以對付他。”

    婁保國非常配合地縮下去,扒著快艇邊沿,探出半個腦袋,揮舞拳頭吶喊助威:“紀隊加油!”

    虞度秋就沒那么配合了,腦袋靠在柏朝肩上,看熱鬧似地:“他想干什么?剛才不是已經束手就擒了嗎?讓我再瞧瞧。”

    紀凜無語,只好挪了半步,稍稍擋住他與柏朝,接著沖對面的費錚高喊:“放下槍!你已經無路可逃了!”

    他心里其實也奇怪,剛才費錚明明已經不打算反抗了,現在傷成這樣,再不讓警察救他,肯定是死路一條。雖然救上岸了最終大概率也是死刑,可起碼能茍活一段時間。

    費錚沒有聽勸,身體搖晃不定,仿佛輕輕一推就會倒下去,臉緩緩轉向了他們,看表情,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意識恍惚了,話語的連貫性也越來越差:“柏朝……其實……你說的沒錯……我從杜偉明那兒知道……我父親……不算無辜。”

    柏朝背對著他,一副懶得理他的樣子,只顧著護好懷中人。

    虞度秋扯了扯他的衣服:“喂,他喊你呢,你搭理他一下,我想聽后續。”

    柏朝無奈,只好暫且松手,轉過身朝著費錚,面無表情道:“你知道了也無法回頭了,因為你已經為了復仇而犯罪了,只能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將自己的罪過轉移到別人身上去。”

    費錚擰起滿是血污的眉毛,似乎很不解:“你怎么知道……我的過去?”

    虞度秋也問:“你怎么好像很了解他?”

    “我猜的。”柏朝說,“你也猜到了,不是嗎?他想回到過去,想重返光明,可他已經沾上洗不掉的污點,無法見光了,否則為什么不恢復真實身份?”

    虞度秋盯著他堅定的側臉,逐漸明白了什么,避開紀凜,低聲問:“這就是你沒有親手殺柏志明的原因吧?”

    柏朝驀地一怔,然后微不可察地點了頭。

    虞度秋輕笑:“費錚說你們是同類……還真沒說錯。”

    兩位王后,相似的多舛命途,相似的復仇之恨,本該殊途同歸,卻抵達了截然不同的終點。

    原來這場棋局,在它剛開局那一刻,他就已經贏了。

    因為他擁有一顆,愿意為了他而堅守底線、從未被仇恨蒙蔽的王后。

    [這個紋身不會讓我墮入地獄,因為它代表我唯一信仰的神明。]

    [它只會一再提醒我,不能墮落,不能犯錯,因為能長伴于神明身邊的人,一定是干干凈凈的。]

    虞度秋從背后擁過去,摸到那個紋身的位置,附耳低言:“你做得很好……我允許你,永遠留在我身邊。”

    柏朝側頭淺笑:“謝謝少爺。”

    婁保國看著虞度秋的手所放的位置,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幸好紀凜此刻背對著他們,否則槍口可能就變向了。

    也幸好費錚已經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聽了柏朝的回答,連咳數聲,艱難地扯出一絲笑:“是啊……我無法回頭了……可我原以為……我找到了慰藉……”

    他的脖子像機器人似地咔咔扭過去,看向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杜書彥,手臂隨著小艇的起伏微微晃動,仿佛要舉起槍來。

    杜書彥嚇得泣不成聲:“別、別殺我!”

    “書彥……咳咳……”費錚已經咳不出血了,臉色像紙一樣蒼白,面頰凹陷下去,仿佛里頭的血流盡了,肌rou撐不起這副破敗的皮囊,“我以為……你沒那么多心思……會許些……很好的愿望……”

    “可是,你的每一個愿望……都在加重我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