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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狂徒 第60節

    裴卓仍在氣頭上,陰陽怪氣地夸道:“可不是,這項目像被詛咒過似的,害死多少人了?我聽說,你公司最近有個保安也出事了?太可怕了,你務必當心啊,度秋。”

    這聽說是聽誰說的,不言而喻。

    多數客人并不知曉黃漢翔遇害一事,紛紛暫停吃喝,豎起耳朵聽八卦。

    虞度秋好整以暇地起身,一手插兜,一手舉著酒杯,繞著長桌,閑庭信步般緩緩朝主位踱步而去,視線從眾人擺在桌上的手指處劃過,邊走邊回應:“現在你們覺得危險,是因為我還沒成功,等我成功了,有的人又會說,魔咒之說不過是迷信,有人傷亡也是意外,這項目根本沒風險,誰研發都能成功,自己只是沒抓住機遇罷了。”

    “…………”

    氣氛有些尷尬,裴鳴這個主辦方不得不站出來斡旋:“畢竟現在是出了些意外,一般人會這么想也很正常。”

    “那就是一般人想得不對。”虞度秋來到他身邊,俯下身,輕碰他的酒杯,“原來裴哥自認是一般人?我以為你屬于大人物呢,太謙虛了。”

    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裴鳴欲言又止,最終無奈笑了兩聲,飲盡了杯中酒。指上的祖母綠戒指剔透璀璨,精美絕倫,珠寶拼接得嚴絲合縫,似乎容不下多余的機關。

    虞度秋收回視線,腳步不停,繼續繞場而行。

    方才吃癟的王斌看不慣他這副囂張氣焰,在他經過時故意拿腔拿調地嘲諷:“虞總,大家都是擔心你才好言勸你,別人或許不知道,我可是聽說了,你外公有個學生,當年就是因為研發腦機接口而喪命的,現在你剛啟動項目,就出了這么多事,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你還是少趟渾水,回美國做你的大少爺吧,以免步了后塵,落得個死無全尸的下場啊!”

    話音未落,他對面有道身影猛地沖上前來,王斌嚇了一跳:“你干嘛!”

    紀凜及時攔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推回原位,低聲安撫:“柏朝,別沖動。”

    柏朝死死盯著對面:“嘴巴放干凈點。”

    在旁觀戲的陸瑾瑜喝了口酒,嘖嘖搖頭:“這么好的男人……不要給我得了。”

    王斌不敢明目張膽罵虞度秋,但罵個保鏢是毫無顧忌的,當即冷笑道:“虞總,把你們家狗拴好,主人在說話,他亂吠什么。”

    虞度秋繞場一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施施然坐下:“您說的對,這狗啊,就得有當狗的自覺,不能趁著獅子沒開口的時候,亂吠幾聲,就把自己當王了,您說是不是,王總?”

    紀凜佯裝咳嗽,及時捂住了笑聲。

    虞度秋這張嘴對自己人出擊是讓人生氣,對外出擊,那叫一個解氣。

    餐廳內不少人都聽懂了這番話的隱喻,想笑不敢笑,也不敢提醒沒聽明白的王斌。他還以為自己扳回一城,洋洋得意地說著:“對,虞總說得真不錯。”

    “過獎。”虞度秋笑瞇瞇地應付了他,側過身,低聲對紀凜匯報了查探結果:“裴鳴的戒指應該沒問題,在座其他人的戒指太小了,達不到一厘米寬度,我順便看了圈保鏢,沒有戴戒指的。”

    紀凜點頭:“我也沒指望這么快查到兇器,不過看起來裴鳴今天沒打算搞事,畢竟這么多人看著呢……誒,你怎么一口沒喝?”

    虞度秋舉杯轉了一圈回來,酒杯居然還是滿的。

    “這酒兩人一瓶,我倆面前正好一瓶,我怕有毒。”虞度秋云淡風輕道。

    “……”紀凜看向自己面前的酒杯,某人剛才親自為他倒了小半杯,他已經喝了兩口,不知是酒精上頭還是怎么的,腦子一時有些遲鈍,“你……就不怕我中毒……?”

    虞度秋的淺瞳中閃過興奮的光芒:“那我們不就有證據審訊裴鳴了?”

    “………………”

    ……去他媽的交心朋友,這是毒刑朋友啊。

    虞度秋沒在意他眼中燃燒的熊熊怒火,甚至愉悅地叉了一塊離得較遠的水果色拉,淺嘗之后口出狂言:“這色拉還沒我做得好吃,是不是,柏朝?”

    柏朝剛緩和了些許的臉色又變得極為復雜,不知經歷了多么艱難的心理斗爭,最終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含糊的“是”。

    紀凜忽然覺得,自己喝的那杯可能有毒的酒也沒那么糟糕。

    陸瑾瑜悲憫地看了墻邊的小保鏢一眼,憐惜道:“他真的好愛你,你別欺負他了,告訴他真相吧,我看著都心疼。”

    虞度秋回過頭,笑得沒心沒肺:“不急,我想看看,他的底線究竟在哪兒。”

    第56章

    夜晚九點,酒闌人散。

    裴家兄弟在酒店門口親自送客,虞度秋等人出去時,恰好看見裴鳴與杜書彥站在一起,又在貌合神離地說著客套話。

    “他們也不嫌累,明明互相看不順眼,嗝——”吃了三個炸雞腿兩個漢堡的婁保國滿嘴垃圾食品的油膩味。

    陸瑾瑜揮了揮面前渾濁的空氣,禮貌地笑道:“我先走了,度秋,改天再約。”

    婁保國和周毅立馬看向另位同事臉色,可惜,什么情緒也沒看出來。

    虞度秋揮手送別了陸瑾瑜,對紀凜道:“沒想到今晚居然平安無事,難道我們真的冤枉人了?”

    紀凜瞇著眼睛看不遠處的裴鳴:“也可能是他想洗清自己的嫌疑,故意什么都不做。”

    虞度秋摸著下巴:“可惜,還以為是場鴻門宴,能獲得新線索呢。”

    “沒出事你就該謝天謝地了,怎么著,還期待著有新的受害人出現啊?”

    “就覺得浪費了這身行頭。”虞度秋撣了撣西裝上并不存在的灰,然后揮了揮手腕,寶石戒指與手表同時晃著璀璨的光,“武器都準備好了,居然不上鉤,白費了我一番心思,不能就這么算了。老周,你們先去開車,我和紀隊還有問題要問裴鳴。”

    大概是在一起混久了,紀凜立刻猜到他的意思:“你覺得他會實話實說?”

    虞度秋:“不說實話,更說明心里有鬼。”

    裴鳴正與杜書彥煽情地安慰彼此,紀凜走過去時,隱隱聽到諸如“上半年的毛坯鉆石銷售額才八千萬”、“我們也沒好到哪兒去,上季度新聞客戶端的總營收才五千萬”之類的話。

    嚴重污染了月薪以千為單位人士的耳朵。

    “裴哥,書彥哥,你們還不回去嗎?”虞度秋上前問。

    二人見是他,臉色都微妙地變了變。

    杜書彥隨和道:“是準備回去了,度秋,什么時候我們三個人再聚聚,今天人太多,都沒時間跟你嘮兩句。”

    紀凜想起剛才席間杜書彥到處敬酒的諂媚樣子,心道你不是挺喜歡人多的場合嗎,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好啊,我正覺得沒喝盡興呢。”滴酒未沾的虞度秋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我前陣子剛發現了一家不錯的酒吧,就在昌和。”

    “是嗎,哪家?”

    “怡情,松川路上的。”

    裴鳴和杜書彥同時怔住。

    裴卓忍不住開口:“那不是穆浩出事的地方嗎?你去那兒喝酒?不覺得晦氣?”

    “老同學之間有什么晦氣的。”虞度秋看向裴鳴,“裴哥,你去過嗎?”

    裴卓鄙夷:“我哥怎么會去那種不上檔次——”

    “去過一回。”裴鳴竟坦坦蕩蕩地承認了,臉上隨性的微笑無懈可擊,“確實不上檔次,后來就沒再去過。如果你想喝酒,我有更好的推薦。”

    紀凜心中暗道奇怪。本以為裴鳴會矢口否認,沒想到他毫不避諱,倒讓他們倆措手不及。而且裴鳴還趁機暗踩了一腳虞度秋的品味。

    裴卓反應過來,不客氣地明嘲:“是啊,昌和的好酒吧多了去了。度秋,你覺得那地方不錯?真讓人意外,我以為你會喜歡更有格調的酒吧呢。”

    虞度秋沒惱,笑笑說:“我雅俗共賞。對了,裴哥你是怎么找到那兒的?”

    裴鳴隨口道:“有人約我罷了,后來卻放了我鴿子,害我只能獨自小酌。”

    去尼瑪的,紀凜心中罵道,帶了兩名女侍走,還“獨自”呢。

    “小酌怡情,不失為一種雅趣。”裴鳴顯然不打算完全坦誠相待,虞度秋便沒再追問下去,轉而問,“你們剛才在聊什么?我好像聽到,你們家的銷售額又跌了?”

    “……”一談到賺錢方面,裴卓的氣焰頓時偃旗息鼓了。

    畢竟,今天晚宴所有來賓的身價加起來,恐怕也抵不上虞度秋一個人。

    裴鳴倒不怎么在意,大方道:“確實跌了不少,下半年總營收估計還要跌,前陣子美國那筆大訂單沒拿下,損失不小,行情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所以我這不是另謀出路了嗎?度秋,別忘了我們的約定,我就指望著靠你的項目致富了。”

    杜書彥一聽,插嘴道:“裴總都哭窮,那我可怎么辦啊,我家的市值還不如你呢,欠銀行的貸款也沒還清,現在是勒緊褲帶過日子了。”

    紀凜簡直聽不下去了,比起這種虛偽造作的賣慘,他寧可聽虞度秋趾高氣昂的炫富,起碼真實。

    “書彥哥,你只要腳踏實地好好發展公司,早晚能把屬于你的市場份額搶回來。”虞度秋似乎刻意念重了“腳踏實地”四個字,不知是對杜書彥的提醒還是警告。

    杜書彥也不知聽進去了沒,起碼表面上挺配合地頷首:“承你吉言了,度秋。你也要當心,保護好自己。紀警官,現在外邊傳得人心惶惶的,還有人說度秋是兇手,您得盡快抓到真正的兇手還他一個清白啊,辛苦了。”

    紀凜:“這是肯定的,我們已經有了新的線索,相信真相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杜書彥好奇地問:什么線索?”

    “這就不便告知了,總之,幸運的話,今晚就能取得重大突破。”

    裴鳴露出微笑:“是嗎,那就提前恭喜了。”

    紀凜仔細觀察著他臉上每一幀微表情,包括眼神的變化、肌rou的顫動,最終得出無用的結論:要么是裴鳴演技太好,要么他確實無辜。

    他與虞度秋對視一眼。

    經這一問,裴鳴曾出入過怡情的證據是確鑿無疑了,但他的目的是什么,是否參與了雨巷案的策劃,依然未知。

    目前的每一條線索,都具有一定的可靠性,但也統統存疑,并且零零散散,難以聯系到一塊兒。

    真正的兇手如鬼魅的幽靈一般飄蕩于人世間,令活著的人心生寒意,四處搜尋,卻只能捕捉到一絲殘影。

    分明知道他的存在,卻始終抓不住他的實體。

    恐怕唯有死去之人,方能窺見他的真容。

    回程的路上,虞度秋不忘發消息慰問:[紀隊,如果你毒發了,一定要及時叫法醫來哦,有了證據就能審問裴鳴啦。]

    紀凜的憤怒從標點符號中沖出來:[就算中毒也不一定會死!叫什么法醫!你到底多盼望我死!]

    虞度秋:[我是好心助你與穆浩團聚。]

    紀凜:[………………]

    這說話語氣比兇手還像兇手!

    虞度秋放下手機,恰好撞見司機位上的周毅收回偷窺視線,似乎有話想說。

    “什么事,老周?”

    周毅被抓了個正著,訕訕道:“也沒什么……今天我和阿保在晚宴廳外,剛好碰上費秘書,就和他聊了會兒,他說裴卓最近追杜小姐追得很猛,杜總的態度好像有所動搖,或許愿意與裴家聯姻。我在想,萬一杜小姐真嫁給了裴卓,而裴卓又真的參與了這一系列案子,杜小姐不就受牽連了嗎……”

    虞度秋想了想:“今天聽裴卓的語氣,他哥應該有很多事瞞著他,況且以他那膽小的性子,親自動手殺人放火的事是絕對不敢參與的,頂多是知情不報,量刑不會太重。目前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挑唆苓雅給我下藥,但那幾顆見手青里的致幻劑量微不足道,判也判不了多久,我不追究就是了。苓雅嫁給他未必是壞事,起碼他真心喜歡苓雅,在這個追名逐利的階層里,真心最難得。不過這些都不是我說了算,就算杜書彥同意,裴鳴還計較上一輩的世仇呢,不會輕易答應的,而且苓雅也未必看得上裴卓。”

    周毅點頭:“少爺說的是,杜總明知您性取向,還同意杜小姐與您訂婚,這是拿她的終生幸福當交易籌碼啊。如果不是裴卓,杜總可能會安排她和其他王總陳總相親,那還不如裴卓呢。”

    婁保國也感慨:“杜小姐真可憐吶,喜歡了不該喜歡的人,今天她看見少爺你和陸先生走的時候,眼神那叫一個哀怨……”

    周毅連忙瞪他,婁保國猛地醒悟——后座還有一位哀怨的呢。

    虞度秋毫無愧疚之情,甚至靠到沉著臉不做聲的柏朝身上,故意挑釁:“看見最好,早點對我死心,我本就不屬于任何人,想睡誰就睡誰,想甩誰就甩誰。”

    教科書版的渣男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