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梅花香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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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昭昭將崇帝的腰身收攬得十分緊,狠狠箍著他的腰,生怕他跑了一般。 她明白崇帝所說的那些話,她知道商jiejie本身非凡俗,總有一天歸于所歸之處。 “可我舍不得。”她的氣息不太穩當,有些像是抽泣,崇帝沒看到她此刻的神情,也知道她這時也動了些真情,或許已經潸然落淚。 他只喜歡看她在床上被自己的勇猛而折服而哭泣,不喜歡她在其他的事情上哭,這會輕輕拍著她的背,已示撫慰。 今夜的海棠花比往日要嬌軟許多,重重燈影下,案上的經文仍靜靜躺在檀木桌面上,跳躍的焰火顯然有些躁動不安。 帷幕之中的拔步床上響起床身晃動時的嘎吱聲,比平常而言聲音輕多了,連一干奴婢們都不太敢相信今夜的陛下會如此溫柔。 何昭昭所發出來的聲音也很淺,一是因為嘴唇被崇帝堵住了,她難以發出太大的聲音;二是因為身上的君王只是用rou身輕輕撞擊她的xue谷,如細水般綿長,快感一點一點向上累積,卻并不過分。 崇帝沒有如往常過分,今夜只要了她一次,情事過后,兩人都喘著氣平復,崇帝吮著她的手指:“秋晚要知曉你這么惦念她,而不同從前那般過,必定也不太暢快。” “那妾好好過下去,活得好好的,這樣商jiejie也開心。” 崇帝哄著海棠花入睡,聽墻角聽得快要瞌睡的雨細與周鴻站在殿外一聲不吭。 周鴻倒還好,只是雨細原本想叫人去更換被褥,結果等得焦急,也不主子叫她前去收拾殘局。 周鴻瞧了她一眼,好心道:“陛下與娘娘約莫有了睡意,今晚動靜也不大,興許不需要換。” 雨細聽后,再等了一刻鐘,便歇了心思。 大約今晚真的不太激烈吧。 · 四月一到,桃花已經不是開得最好的時候了。 流光風塵仆仆的前來明徽閣告知商秋晚請何昭昭過去。 她輕裝從簡,乘了輦輿緊趕慢趕往朱鏡閣去。 哪怕從前流光也時常從明徽閣請她去朱鏡閣,但那些時候都是眉笑顏開的。今日急迫的樣子,不像是尋常小事,反而像極了某種她不肯承認的事實。 心里頭惴惴不安如風四散,竄入四肢百骸里。 坐在輦輿上的她,神思中輪回與商秋晚的初次相見。那時的她仍青澀懵懂,且因為不得寵被慎才人立威嘲笑,那么在暗地里議論她,拿她的做談資的人只會更多,以她作為才人的身份入宮,始點有多高,被人笑話得就有多慘。 如今短短一載,她不再是從前那個何才人,不再守著拾翠居兀自消耗年華,那些悄然蛻變的心境,與商秋晚不無關系。 她或許如今還未完全成熟,但朱鏡閣的主人在默默的指引她往一條她不敢去設想的路去走。 她一腳踏入朱鏡閣的門檻,急急奔向寢殿里,明明室內光明,但空氣中彌漫著蕭瑟的氣息,有一股即將迎來死亡的沉寂。 外面天光大盛,和煦的光明拂過窗欞,斜過小桌上的一枝花,是桃花,隱約有衰敗的跡象,花瓣有些萎謝,病懨懨的,像床上的商秋晚。 何昭昭已經顧不得再想著那些虛禮,宮女本想將梨花凳子搬到床邊給她坐著,沒想到她已經坐在了床沿。 床前的帷幕落下一半,為了遮住外面大盛的光明,但商秋晚還是惜光的,昏暗的寢殿里不是她所期望的,故而掛上了半邊。 她的面色越發不好,原本只是蒼白,如今一點血色也沒有,連嘴唇都是帶白的,唇面皺起淡紋,像旱了許久的地。 聽到聲音后,她張開了眼,露出一抹虛弱卻仍堅強的笑:“你來了。” 聲音也是虛弱的,但她執意將字句都吐出來,要說給何昭昭聽。 那一聲落入耳朵后,何昭昭忍不住落下淚,忘了去用帕子擦拭,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珠子從眼眶里墜下來,滑過嘴角,當她說話時,眼淚滑進嘴巴里,很咸的味道。 “我來了。”她握住商秋晚的手,帶著薄涼,她用雙手想要去捂熱,卻怎么也不見得暖。 “來了就好,”商秋晚笑意更深,“我誰也不盼著,就希望你來。” “你答應過我好好養病,怎么愈發重了。”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她也是看著商秋晚這么病重下去的。 太醫查不出緣由,連她自己都說不清自己得了什么病。 只是虛弱、咳嗽、無力…… 寒露曾對她說:“我幼時也曾見過鄉里一位叔父如此,平素身體康健得很,卻不知從何開始臥床不起,請了大夫看一直不見好,就請那些會辨事的先生來,只是說病入膏肓,是前世所累積惡業所致,并沒有可以解決的辦法。” 何昭昭讓她不準說出去,她不相信這些無稽之談。 與其說不相信,倒不如說是不希望她被黑白無常帶走,是不承認她這么年輕便命途走向盡頭。 商秋晚用了力氣去回握她的手:“每個人終有那么一日,我只是早了些,生死終有命,其實我這一生也夠了。” “你這在說什么話,我不要聽,我要你陪著我,我們一起,在后宮里好好過下去。”何昭昭哭得更兇了,眼淚止也止不住,滴在被子上,暈濕一個個小點。 “傻丫頭,我呀,我其實早就想走了,從前許多心愿未達成,大約佛祖想要給我個機會,讓我來世一一完成。” 她感激崇帝將自己從商家解救出來,得以不淪為嫡母與嫡妹利用和打擊的對象,暫時脫離紛爭。 但后宮也并非是她的歸所,僅僅是個暫時安定的逆旅,還會有走的那么一日。對于妃嬪來說,如果不能憑借雙腿走出去,那么死亡或許才是一種解脫。 因而她不覺得有什么惋惜,也不覺得很痛苦。 只是關愛她的何昭昭與朱鏡閣的一干丫頭們,甚至是崇帝,會為她傷心吧。 她心有所應自己不日遠離塵寰,如今也算一場告別,見一見那些想要再見一面的人。 “但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當重要的人即將離去,何昭昭只想緊緊地攥住,不讓她像紙鳶一樣飛遠,但斷了線的紙鳶是飛不回始點的。 “那我現在不是仍好好的嘛,你好好陪著我,也就足夠了。” 何昭昭不肯回明徽閣去,生怕她一走,商秋晚的叁魂七魄就會如紙鳶般都飛到九天仙境,再也回不來。 商秋晚不愿將病氣過給她,也拗不過她留下來,便叫流光給她準備了側間的床讓她睡著。 讓一個昭容這么紆尊降貴實屬有些冒犯了,但何昭昭執意如此,朱鏡閣的宮人們也說不得什么。 商秋晚吃不下太多東西,也就熬得碎爛的rou粥,何昭昭先喂她喝粥,才自己吃了清淡的膳食。 商秋晚因何昭昭的緣故多喝了半碗粥,精神比前一日要好些,流光心下暗喜,原以為何昭昭一來,能讓自家主子有所好轉。 等到了夜里,商秋晚睡不著,拉著何昭昭一起說話。 她把那些幼時的見聞說了一通,其中包括與崇帝的見面與交情,她初識何昭昭時如何的欣喜。 等她口干舌燥了,何昭昭便給她遞過來一杯溫茶,好讓她繼續說下去。 商秋晚深深看著何昭昭:“后宮這條路確實并不好走,但我仍希望你一個人好好走下去。” 何昭昭便一些自嘲:“來都來了,還能逃不成,你放心,我會好好走下去的。” “我是怕你死鉆了牛角尖出不來,其實不用想那么多,船到橋頭直然直,要是有煩惱了,隨心而動就好,對于這些生啊死的,我其實并不是那么怕。”商秋晚一臉無所畏懼。 “我相信你或許也并非是怕的,只是你受制于何家,對么?” 何昭昭一時沉默,盯著她說不出話。 “生命是你自己的,你完全可以決定自己成為什么樣的人。與其做何家的傀儡,不如自己跳脫出來,只為自己而活。”她更是壓低了聲音,“這也就是為什么我想要你去覬覦那個位置。” “我……”何昭昭想說些什么,卻被商秋晚打斷。 “你是喜歡陛下的,對嗎?” 何昭昭垂著眼,更不敢說話了。 商秋晚反而笑得恣意:“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能看出來,才想要你試一試。” “但我仍有許多擔心的。”譬如崇帝未必如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愛她,譬如他總要考慮到何家這個致命因素。 “這世上沒有什么是絕對美好的。” 何昭昭望著商秋晚的面容,看見那雙明澈的眼瞳中,倒映著自己的身影。 半夜時,商秋晚又將何昭昭叫到身前,在淺笑中安詳故去。 何昭昭哭得泣不成聲,整座朱鏡閣的宮人們也都泣不成聲,昏暗的天際蒙著一層厚厚的云,擋住了閃爍光輝的星子。 次日崇帝的旨意來了,將商秋晚封為妃,謚號和靜,之后便送去安葬。 朱鏡閣的宮人,流光給商秋晚守喪一年,余下的全由尚宮局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