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霜雪 第50節
孟西平頷首:“知道了,我馬上去看她。” 慧宜公主理了理裴三娘的衣袖,露出一個笑:“那我也去看看吧。” 孟西平側身擋在身前,態度堅決地攔下她們:“慧宜姑姑,等十二娘病好了,我會帶她親自上公主府拜訪姑姑。” 慧宜公主見他處處維護那從未見過面的喻家娘子,心中有些不快,但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她也不好強求,帶上裴三娘離開:“既然如此,等她病好了,早些帶她去本宮府里看看。” 裴三娘目光幽怨,搓著手里的帕子,和咸菜團一般,目送孟西平進了東院,去找喻家娘子。 慧宜公主拉住裴三娘的手,輕聲安慰:“放心吧,本宮說這樁婚事不成,就不能成。” “那喻家娘子,絕對不會嫁入寧王府。” 裴三娘破涕為笑:“多謝姑姑。” 孟西平叫管家將慧宜公主送出府,到了后院。 他進去時竟然有些膽怯,在門口等了一會,才推門而入,溫和地說:“十二娘。” 喻沅剛剛醒過來,躺在床上,呆呆望著頭頂的床幔。 應該是孟西平交代過,床幔上繡著她喜歡的各色花卉,一朵一朵擠成團狀,煞是燦爛。 等孟西平進來時,她正巧數完,床幔上有一百種花。 喻沅沒看他,盯著外面庭中的一棵榆樹,榆樹被大雪凍住,冰枝剔透:“看來我刺的不夠重,世子爺這么快就能起床了。” 孟西平坐在她床邊,伸手碰了碰她的額頭,確定燒退了,才坐在床邊看她。 孟西平將匕首從手腕間拿出來,遞到她手上:“十二娘要是不開心,可以再刺我一通。” 喻沅默不作聲地扔了匕首,呆呆盯著他:“孟西平,你這樣做給誰看,瞞著我的時候不是裝的挺好的。” 她的目光里盛著冰雪:“不過是仗著我對你的一點喜歡,對你的一點心軟。” 孟西平握住她的手:“十二娘,可你還是心軟了。” 喻沅回頭瞪他:“孟西平,耍著我玩,是不是很有意思。” 孟西平眉頭一皺,道歉的話說的很流暢:“沒有,十二娘,我是凡人,我也會膽怯,是我不對。” 喻沅想也不想,將他的話頂了回去:“世子爺每次道歉倒挺快,帝京里小女娘莫非都吃這一套?” 孟西平給她掖了掖被角,將企圖埋進被子里面的喻沅抓出來:“我只和一個小女娘說過這些話,也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原諒我?” 喻沅抱著杯子,在他的眼底,看見一個完完整整的她。 她剛要說話,瑩玉端著一碗湯進來。 丫鬟渾然不覺剛才古怪的氣氛,走到喻沅跟前:“這是慧宜公主送來給娘子的,送藥的嬤嬤說這補藥很珍貴,請娘子趁熱喝下。” 孟西平皺了皺眉,接過湯藥,沒喂給喻沅,卻是直接將藥倒在屋內一盆蘭花下。 他對著瑩玉仔細說道:“十二娘身上穿的戴的用的吃的,你們都要提前試過。府外不管是誰送來的東西,都不能入你們娘子的口。” 喻沅懷疑地看著他的行為:“這是為何,有人要害我?” “萬事小心為上,防人之心不可無。”孟西平將匕首留下,“這把匕首是我為你準備的,你好好拿著,防身用。” 喻沅見他對慧宜公主都心生警惕,心有所悟,將匕首收好:“可惜了,昨夜還沒來得及仔細可能看寒山寺的梅花,開的那樣好。” 孟西平想了想,問她:“等你病好了,我們去寒山寺上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喻沅抬眼看他,悠悠地問:“孟西平,你只會逃避嗎,還有沒有話要和我說?” 孟西平因為喻沅的話,倉皇而逃。 等到第三天,帝京的雪停了,太陽冒出來,他依舊沒來東院找喻沅。 喻沅的病好了,就坐在檐下,四周擺著火爐,她看著庭院中那棵榆樹,發現藏在雪里的樹梢上冒出一棵新芽。 瑩玉從外面從來,看喻沅神色,斟酌地說:“娘子,婢子已經打聽過,世子這兩日進宮面圣去了,早出晚歸,現在不在府中。” 喻沅想起來,孟西平和她說起過,他的確是奉了圣命去江陵查漕運的。 那伙刺客追殺他們,是因為他查的案子嗎,但是和漕運相關的人為什么會將她一個毫不知情的人也一起殺掉…… 孟西平似乎很篤定。 喻沅想不通,暫且將念頭放下:“我要你去給孟西平送藥,你看到他的傷口了,他傷得究竟如何?” 瑩玉還不知道世子爺身上的傷是喻沅下的手,以為是他為救喻沅落下的,語氣歡快:“婢子沒見到,但劍雪說世子爺傷得不重,沒什么大問題。” 喻沅點頭,繼續看著庭院中的樹。 忽然一陣吵鬧臨到東院,聲音越來越近。 動靜不小,喻沅聽到幾聲零星的咒罵,蹙眉:“瑩玉,你去外面看看,發生了什么事。” 瑩玉還沒回來,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隨即東院的門突然被人粗魯的推開,發出聲巨響。 喻沅抬眼看去,目光漸深,看著站在最前面趾高氣揚的人,手里摸到袖中藏著的匕首,心中稍定。 屋里幾個丫鬟聽到動靜,齊齊跑了出來:“娘子。” 為首的嬤嬤進來,先細細打量坐著的喻沅,看她坐沒有坐相,躺在椅子中,一張皺巴巴的臉陰鶩,直勾勾的目光很不客氣。 瑩心覺得那莫名其妙的嬤嬤目光很是冒犯,擋在喻沅身前,毫不客氣地瞪回去。 喻沅拍了拍瑩心的手,看向進來的一群人,冷靜說:“瑩心,讓開。” 那些人將東院門口擠得滿滿當當。 她等了一會,那嬤嬤好像只長了一雙眼,并不會說話,心下失望,對丫鬟們說:“沒意思,扶我進去。” 嬤嬤看喻沅真要進去,急了,聲音如人陰森森:“等等。” 她給面子似的往前走了兩步:“請喻家娘子隨我們走。” 瑩玉氣憤不過,從后面狠狠撞了那老嬤嬤一下,站在院中和她們對峙:“諸位沒頭沒腦的沖進寧王府,想將我家娘子帶走,好生無禮。” 老嬤嬤被撞了個趔趄,看瑩玉的目光幽深恐怖:“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喻家娘子的丫鬟也這般沒規矩。” 喻沅安安穩穩坐下,抱了個手爐,老神在在地說:“你沖進我的院中,對著我的丫鬟大放厥詞。是我見識短淺,今日才知帝京的規矩格外不同,要是你這樣的奴仆,放在江陵……” 她唇角噙著淡然的笑,撩起眼簾:“早就被我打殺了。” 嬤嬤挺直了腰桿,一板一眼地說:“娘子說話小心些,我奉慧宜公主命令,來請喻家娘子去公主府養病。” 喻沅一字一句地說:“慧、宜、公、主。” 這回,那老妖婆還等了兩天才上門“請”她,給足了面子。 喻沅看著面熟的老嬤嬤,想起的卻是前世在這位教習嬤嬤手下,她的心狠手辣。 和老妖婆一樣的囂張跋扈,還真是久違。 瑩玉比老嬤嬤聲音還大,氣勢十足:“慧宜公主又算哪棵蔥,這是寧王府,我們娘子可是未來的世子妃。” 老嬤嬤的臉氣得微微抽動:“恐怕由不得娘子做主,娘子不去也得去!” 這話仿佛開關,站在她后面的幾個健婦,猶如餓虎撲食,頓時撲了過來,要將喻沅帶走。 瑩玉她們見勢不妙,拼命護住喻沅,和老嬤嬤帶來人扭打在一起。 老嬤嬤惡狠狠地說:“都給我攔下,喻家娘子,這等不懂禮數的丫鬟,老奴就先替娘子好好教訓下。” 瑩玉等人都打得披頭散發的,那老嬤嬤氣定神閑地站在原地,一貫倚勢凌人的高傲。 眼看著慧宜公主府的人要過來—— 喻沅動也沒動,只冷聲喊:“孟一。” 孟一從犄角疙瘩里鉆出來,等待著她的命令。 喻沅收回目光,漫不經心地說:“這些人假冒慧宜公主之名,敗壞公主府名聲,撞到我手里,那就由我勉為其難幫公主清理門戶吧。” 她舌頭輕輕抵住牙齒,下頜線繃成條直線,又盯著老嬤嬤,補了一句話:“看準人打,打死了算我的!” 孟一毫不猶豫,拔開嘗過無數鮮血的刀,沖了過去。 有他加入,情勢驟變。 公主府的健婦在帝京威風慣了,竟趁著孟一不注意,繞到喻沅前面,伸手欲來抓她。 眼看著其他人都來不及回來。 喻沅沒有絲毫驚慌,竟冷冷笑著,目光中滿是憐憫:“孟一。” 頃刻之間,洋洋得意的健婦就被一柄刀洞穿身軀。 喻沅蹙眉,看著裙角濺落的鮮血,淡淡吩咐他:“下次小心些,不要臟了我的衣服。” 孟一點頭拔刀,回身一轉,沖向中央的老嬤嬤。 老嬤嬤被孟一捏在手中,面無人色,殺豬般喊叫:“殺人啦,殺人啦!” 喻沅冷淡地看著其他人將她腳邊的尸體拖下去,擦干凈手,慢條斯理地問:“再問清楚,她是哪個貓兒狗兒府上的?” 老嬤嬤色厲內荏:“你敢對慧宜公主不敬!” 喻沅靠在椅背上,對這個回答談不上滿意不滿意:“不老實,謊話連篇。” 老嬤嬤猶在掙扎,狠狠道:“叫世子爺知道你如此對待公主府的人,一定會將你趕出王府去。” 喻沅哼了一聲,揚聲道:“好啊,我等著。就算孟西平此刻在我跟前,也照打不誤。孟一,動手。” 眾人期盼的孟西平剛剛從宮里回來,他想去看看喻沅,老遠就聽到慘叫聲,東院人頭攢動。 他三兩步走進來,將院內情景全數納入眼底。 孟西平看清楚老嬤嬤的臉,顯然認出來是誰,又在尸體旁腳步停頓一下,走到喻沅身邊:“沒受傷吧。” 喻沅搖頭,笑著說:“沒有。這么多年不見,寧王府和以前一樣,還是這么熱鬧,幸好有孟一在。” 她唇角彎著,可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以前可不會這么順利。 孟西平給喻沅掛上毯子,才有空看被反剪雙手,跪在地上的老嬤嬤:“王mama,你不好好留在公主府里服侍主子,帶著這么多人闖我寧王府,所為何事?” 王mama見他如見救命稻草,大聲說:“我等奉公主命令,請喻家娘子到公主府里,跟隨教養姑姑學習宮中禮儀。誰知喻家娘子不領情,不分青紅皂白,將我們打了一頓,還命這惡奴殺人。” 她說著,惡毒的眼神在喻沅和孟一身上轉來轉去,等著孟西平給她做主。 瑩玉見老嬤嬤顛倒黑白,怒上心頭,要向世子爺辯解,被喻沅的眼神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