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霜雪 第28節
現在那一雙眼里含著將落未落的淚水,泫然欲泣地看著她。 她沒有反駁喻五娘的話,留了些情面:“念在你曾經維護過我的份上,不再探究。你既已解脫喻府束縛,如你心愿。從此以后,和我喻沅再無關聯,就不必姐妹相稱了。” 喻沅實在不想和喻家任何人再有聯系,愛恨大多散去,精疲力竭。 喻五娘從喻沅的院子里出去時,面沉如水,不復往日的平靜穩重。 只是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又變回了那個人人夸贊的喻五娘。 等喻五娘離開后,孟西平重新進來,他變戲法似的,捧著一疊糕點:“十二娘,喻家事已解決,今天二十日,我們該準備去帝京了。” 喻沅嗅到了孟西平袖口之間的清苦味道,還有糕點的甜味,她沒回答,也沒碰那碟棗泥山藥糕。 第35章 日子過得飛快, 馬上就到了喻五娘出嫁那日,晴日方好,艷陽高照。 徐苓帶著幾盆蘭花當做禮物, 如約而至。 喻五娘的丫鬟早在門口等她, 殷勤地領著徐苓進府:“苓娘子,請隨婢子到后院。” 她微笑著踏進喻府時,俊朗秀麗的新郎官正騎著高頭大馬,滿臉喜色地來接嬌俏艷麗的新娘子。 新郎身材高挑, 五官端正, 看文質彬彬的模樣是個良人, 徐苓停下看了看,覺得才子正配佳人, 與喻五娘很是登對。 “快帶我去見新娘子, 沾沾喜氣。” 喻府滿堂紅彩, 鞭炮齊鳴,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意, 喻大夫人親自來迎接姑爺,她威嚴深重,和新姑爺寒暄了幾句, 便朝旁邊的喻七郎等人使了個眼色。幾個同五娘關系要好的兄弟立刻會意,上前和新郎官說話, 囑托他好好對待喻五娘,打斷了姑爺將將問出口的疑惑。 下人們急著搶喜錢, 倒也未曾太過在意喻大夫人的嚴肅臉色。 前些日子來喻府多走動了幾次,徐苓見過掌家的喻大夫人, 注意到喻家人的反常, 疑惑地多看了兩眼。 這一看之下人更不對勁, 她算了算,喻府里只有部分娘子郎君在,最該主持大局的喻老婦人不知所蹤。她心里覺得蹊蹺,喻大夫人對姑爺從頭到尾未曾流露出一絲笑意,面色發黑,即使大夫人看不上喻五娘,也不該如此不給新姑爺面子,哪像是參加喜宴的,像是來吊唁故人的。 喻府里的情景如此怪異,莫非是喻家哪位叔伯出了事,爹爹好像也沒聽到風聲…… 她心里惦記這事,腳步愈發沉重,隨著丫鬟轉到喻五娘的院子,故作輕松,笑著問:“十二娘在五娘子院中吧,我還想和她說些話。” 恰好又有秋風徐徐,吹進院子里面,吹得門柱上貼的喜字輕輕顫動。 喻五娘坐在廂房里面,涂了鮮艷蔻丹的雙手搭在腹上,身著大紅色嫁衣,美人如蜜,等著老mama替她絞面,耳朵里聽到一陣陣喜字隨風發出來的嗚嗚聲,心里五味雜陳。 喻沅果真說到做到,沒有來送她五娘出嫁,甚至還選了這么個特殊的日子,有意無意吸引走了不少喻家人的目光。 細線在臉上慢慢捻動,老mama下起手來是有些痛的,一邊說些嫁娶的吉祥話,一邊贊著喻五娘的嬌顏。 喻五娘輕輕笑了笑,垂下眸子,眼睫在臉上打下兩扇淺淺的陰影,照的喻五娘神情晦暗不明,唯獨不像一位忐忑待嫁的新娘子。 風輕揚起,門簾推開,一前一后兩人進來,驚醒了沉寂的廂房。 喻五娘對著鏡子,臉頰微紅,揚起一貫溫柔和煦的笑臉:“苓meimei,你可算來了。” 徐苓遞上自己準備的禮物,詫異地在屋內掃視一圈,只有喻五娘和幫她打扮的老mama,喻十二娘竟然不在這里。 明明喻沅已經答應過,十二娘可不像是會食言的人。 她一邊贊嘆著喻五娘的妝容打扮,忍不住分出一縷心神去想其他的事情。兄長徐靜敏在帝京接了個很棘手的大案子,一不小心就會丟掉官職,徐苓最近一直在關心兄長的事情,疏忽了世子爺和十二娘,對喻府最近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在喻五娘的院子里待了好一陣,徐苓才知道孟西平和喻十二娘約好今天出發前去帝京。他們的車架早已出發,現在恐怕快到渡口了。 徐苓詫異,面上浮現出焦急之色,她一直忍著將喻五娘送上花轎,立刻出府,催著馬夫趕車去追寧王世子和喻十二娘。 就在徐苓身影閃出門外的那一刻,她沒注意到,背后有人試圖伸手去抓她的背影。 只是那人跌跌撞撞朝門口跑了兩步,被身后人抓小雞仔般輕松拎了回去。 一個此時此刻不該出現在喻府的人就站在喻府后園之中。 面容平凡的灰衣男子不妨喻九娘咬住他的手要跑,幸好他眼疾手快地用手帕捂住喻九娘的嘴,挾著她的身子,重新將她扣住。 他覺得剛才差點失手丟了面子,語氣羞愧道:“世子爺,喻九娘買兇的人都處理好了。” 孟西平穿著黑色勁裝,頭發用一根白玉簪束起,越發顯得他面容瘦削,肩寬腰窄,氣質無端端深沉起來,似山岳巋巍,似云水莫測。 他剛剛經歷過一場小戰斗,手里十分罕見地也握了一柄劍,淡淡看了一眼喻九娘:“帶她走。” 說罷,他便率先向后園深處而去。 灰衣男子制住瑟瑟發抖的喻九娘,鋒利的刀刃抵在喻九娘脖間,推著她往前走,另一只手提著個用白布裹著的柱形物品,下面的血色蔓延了整個布包,一滴血驟然落在石磚上。 他手里提著的,竟然是個血淋淋的人頭! 此時喻府人都在前院送喻五娘出嫁,后院寂靜無比,自從喻沅接連在此處出事,下人們都覺得這地方邪門,越發沒有人愿意從這里走。 因此偌大一個水池邊,只有孟西平、灰衣男子以及喻九娘在。 灰衣男子松了手,取出手帕,喻九娘立刻腿軟地跪在地上。 她的衣角上斑斑血跡,全無儀態,慌張惶恐地爬向孟西平:“世子爺,我再也不敢,再也不敢了。” 孟西平冷厲地避開了喻九娘。 灰衣男子將那個布包丟入她懷中,白布倏然散開,露出里面死不瞑目的人頭,眼睛猶不甘地瞪著人。 被鮮血糊了一身,喻九娘被迫和人頭對視上,滿手鮮血,立刻抱著頭尖叫起來:“世子爺,九娘鬼迷心竅□□,已經知錯了,求你饒過我。” 知道喻沅要在喻五娘成親這天離開。 喻九娘狠心將手里所有的錢都拿出來,請了江陵道上最狠辣的殺手。 她等著好消息的到來,沒想到竟然等來了孟西平和他的侍衛,還有收她錢的殺手人頭。 喻九娘想不通,事情怎么到了如今的地步。 喻沅她憑什么!憑什么! 喻九娘咬著牙,滿張臉被淚水淋濕,心驚rou跳地踢走人頭,跪在地上拼命磕頭,額上很快嗑出了血:“求世子爺放過我,我從此不敢對十二娘有任何不敬。” 旁邊就是喻沅掉過兩次的水塘。 孟西平不曾看趴在地上的喻九娘,面色冰封玉雕般,望著泛起漣漪的池水淡淡道:“十二娘心軟,你卻不知珍惜,變本加厲要害她。” “既然如此,她因為你受過的所有罪,如今該輪到你一一體驗。” 灰衣男子從腰中摸出一個藥瓶,倒出來一粒黑色小丸子。 十二娘癡傻三年,喻九娘自然也要三年起步,至于以后能不能恢復,那就說不準了,萬一喻九娘也能夢到神仙賜藥。 喻九娘看著灰衣男子掌心的丸子,面如土色,雖然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可她突然心生不好的預感,拔腿便跑。 有灰衣男子在,她怎么可能跑得脫。 喻九娘高呼兩聲,剩下的聲音卡在唇間,灰衣男子掐住她的下巴,逼著她仰著脖子將藥吃了下去。 隨即他一個手刀打到喻九娘后頸,她便軟軟倒在水池邊上。 灰衣男子將喻九娘和那顆新鮮的人頭都扔了進去,沉入水中。 一股血色染紅了池水,池底的魚紛紛冒頭,嘩啦啦一陣水聲,似乎無人往這邊來。 孟西平發話:“走吧,十二娘該等不及了。” 他擦干凈手,將手帕扔進水里,那帕子在空中飛舞了兩圈,打著旋兒落入池中,正好蓋在喻九娘臉上。 作者有話說: 本來想這章就寫完的,寫不完了tvt 挨個親親 第36章 “苓meimei不必送我, 快回去吧。”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等我去平江看你,以后有事也可叫人來江陵府尋我。” 就在喻五娘的送嫁隊伍出了喻府, 到江陵城門以后, 緊隨其后的徐苓才叫人和喻五娘道別,與吹吹打打滿眼紅色的送嫁隊伍背道而馳,催著車夫往江陵渡口而去。 喻五娘安穩坐在馬車里面,她小心揭開一角馬車車簾, 往后面看了看, 早看不見后面其他車馬的身影, 徐苓急著去見喻十二娘和孟世子。 想起和十二娘最后一面,喻五娘放下車簾, 沉沉吐出一口氣, 喻沅竟如此決絕地拋棄了喻家。 馬車骨碌碌碾過去, 從江陵到平江去,最方便的當然是走水路。可偏偏江陵有一條習俗, 嫁娶之人不能經水路,怕引水鬼入門,導致家宅霍亂。因此送喻五娘的嫁娶隊伍要走陸路, 約摸后天下午,才能到平江去, 與新郎洞房成親。 她眼眸一轉,前頭新郎官的背影閃爍而過, 身形高挑,喻家丫鬟們為了多得些賞錢, 都在她耳邊夸她同新郎官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喻五娘聽了這些話, 一笑而過。 議親后, 她早早在屏風后面偷偷打量過未來的丈夫,對他在平江的事跡了若指掌,有些風流多情,此時也只掠過一眼便收回目光,似是對他并不十分關心。 倒是新郎官心里忐忑,面上掛著得意的春風,扭回頭看了好幾眼,對嬌羞又貌美的新娘子心存好感,急著趕回家成親。 喻五娘心緒不寧,三番兩次揭開車簾,往后看了幾眼。終于看到后頭一個小丫頭騎著馬追過來。 見到小丫頭,喻五娘眼神一亮,連忙放下車簾,放她進來。 小丫頭鉆進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說完又退下,躲進后面喻府丫鬟的馬車里面。旁人都以為那小丫頭是喻府派來的人,并未引起隊伍里其他人好奇。 得知喻府熱鬧的喻五娘這才滿意地笑了笑,清淡的容顏竟顯出兩份魅惑,她用帕子捂著嘴輕笑,話音出口就散在車廂里。 “好一個喻九娘。” “不愧是世子爺。” 孟西平干得好。 喻九娘果真忍耐不住,作了個大死。 她扶著車廂,在里面無聲大笑,自此,喻五娘才算是真正痛快了,也如喻大夫人和祖母的愿,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她終身沒有回過喻府,如十二娘一般,和喻家漸漸斷了來往。 此時的喻府,已經是雞飛狗跳。 喻大夫人將喻五娘送出府,剛剛躺下休息,得知女兒出事,一時覺得天旋地轉,腦袋眩暈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