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撞我 第7節
安陽的芳菲庭院落偌大,正房更是寬敞無比,浴房設在屋內最東側,靠近床榻的地方,與外界用暖屏作隔,屏風比人略高,長近一丈,用彩繡所繪,上提字插畫,配以精美器皿,鑲嵌象牙琺瑯,攥金漆彩繪,燦如錦繡,古色古香,美輪美奐。 屋子里已點了宮燈。 雖遮掩嚴實,可在燈光的照射下,屏風內的迤邐身影投射在了彩屏上,一顰一簇,窈窕有致,清晰可見。 步子似微微一頓,而后顧青山握著兵書,若無其事入內,在臨窗的貴妃榻上落座,靜候。 安陽沐浴向來細致,以花瓣泡澡,用精油按摩,再卸去面上脂粉,漿洗三千青絲絞干后,已用去了大半個時辰。 回到梳妝臺后,又再次凈面,涂抹膏脂,抹去再次凈面,侍弄十指,最后睡前飲花茶凈齒后,又去了半個時辰。 此時,宮燈已開始斷斷續續閃爍,似明似滅。 夜已漸深。 在外頭靜候了一個時辰的顧青山耐心已全無,見安陽還在梳妝臺前涂涂抹抹,不見消停,只冷不丁將手中的兵書朝著貴妃榻上的小幾上一放,直徑從貴妃榻上起了身了。 這番動靜瞬間引得屋內幾人側耳。 安陽從銅鏡中撇了一眼,沒有吭聲。 紫黛沖安陽擠了下眼。 良久,安陽終于這才悠悠開口,卻是沖著紫黛道:“紫黛,伺候大人洗漱。” 紫黛似愣了一下,沒曾想竟引火上身,半晌,只得硬著頭皮過去,恭恭敬敬道:“大人,請。” 顧青山背著手,表情冷漠道:“下去罷。” 紫黛看了安陽一眼,立馬稱是退下,臨走前,還朝著安陽身旁的蕉月、綠云擺了擺手,示意一并退下。 不想,原本默默坐在梳妝臺前的安陽這時,竟又鬼使神差的沖著銅鏡里頭沒頭沒尾的補充了一句:“既不滿意,那便讓滿意的人過來伺候罷。” 安陽輕飄笑意說著:“紫黛,將今兒個從安伯侯府帶回來的那位姑娘請來,伺候大人洗漱沐浴。” 說這話時,安陽嘴角微微上揚,臉上笑意真切,端得一副深明大義。 然而紫黛飛快看了對面之人一眼,下意識地將脖子一縮,只支支吾吾道:“大人、郡主還是……還是早些安歇罷。” 說罷,竟不顧安陽吩咐,腳底抹油,一溜煙退了下來。 蕉月、綠云見狀,亦是對視一眼,隨即眼觀鼻、鼻觀心,默默開溜。 銅鏡里,青色衣袍立定片刻,而后一閃而過。 朝著屏風內踏了去。 安陽見狀,嘴角嗤了下。 一番好意被辜負,她還能怎么著? 哎,要怪只能怪這世間不識好人心之人太多,太多了。 自顧自打理完,又往唇上抹上膏脂,將三千青絲從胸前撥到身后,一身白色薄袍的安陽緩緩起了身,自顧自的朝著反方向,上榻,掀被,睡去。 外頭水聲潺潺,很快趨于平靜。 安陽抓緊喜被,正要蓋上頭頂,這時,寂靜的夜空里忽而傳來一聲:“郡主。” 聲音清冷突然。 安陽睜開眼朝著外頭看了一眼。 沒有吭聲。 外頭稍頓片刻,復又傳來一聲:“郡主。” 安陽眼眸轉了轉。 終于,浴桶里的顧青山眉頭微皺,握在玉桶邊緣的指骨突起。 “安陽!” 他聲音陡然轉冷。 這話一起,才終于聽到一陣細細簌簌的聲響打遠處傳了來。 “何為?” 安陽不情不愿的起了身,一步一步踱步到屏風后,朝著熱氣裊裊的屏風里頭看了一眼,背對著身子問著。 “幫我將褻衣遞來。” 屏風里的顧青山掃了眼施木上已褪下的青袍及里衣,抿嘴說著。 褻衣? 她這里,哪兒來的他的褻衣? 壓根就沒備,好么? 安陽一時有些懵。 壓根忘了這一茬了。 似見外頭沒動靜了,里側水聲一響。 安陽驟然緩過神來。 他一走便是三年,她這兒哪里備了他的衣裳。 府里倒是有一些宮茗原來的舊衣裳,安陽正盤算著要不要去拿時,這時,眼睛微微一轉,安陽忽而緩緩道:“我去尋尋。” 說著,轉身裝模做樣搜尋了片刻,很快便去而復返。 回來時,手中拿著一件薄薄的大紅衫披帛,絲質的,半透明狀,上繡著同色牡丹,富貴不可言。 安陽挨在屏風旁,抓著這件性感嫵媚的衣衫緩緩遞送入內,嘴上滿是抱歉,卻滿臉笑語嫣然道:“哎,怎么辦,你回得倉促,此處還未來得及給你備下衣裳,翻來覆去沒有旁的,唯有這件寬大些許,要不,你先湊合著穿上一晚?” 安陽翹著嘴角說著,語氣十分無奈。 然而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探出一只眼去偷偷查看對方的反應。 屏風內浴桶里的顧青山看著遞到眼前的妖艷之物,一時,嘴角直接抿成了一條直線。 兩側腮幫略鼓。 顧青山緩緩閉上了眼。 然而下一刻,忽而聞得嘩啦一聲巨響,就跟深海猛獸猛烈竄出水面似的,引得四周一陣喧囂沸騰。 與此同時,水聲四沸,原本端坐在浴桶里的顧青山沒有絲毫征兆的竟直徑噌地一下起了身,直徑當著安陽的面,從浴桶里赤、條條站了起來,隨后又毫不顧忌,直接赤身裸、體、旁若無人的從浴桶里跨了出來。 猛烈的起身,帶起水花一片,淅淅瀝瀝飛灑,濺了安陽一臉。 而沒有絲毫征兆的安陽冷不丁遭此境遇,愣得雙眼一瞪圓,下一刻——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聲四起。 作者有話說: 1珊瑚紅地花鳥絨地毯,清朝。 有人看到這里可能覺得奴婢臉大,其實奴婢并非臉大,這里的嬤嬤是原來的尚宮,本就是有威儀的,又是伺候過太后,伺候過長公主,如今伺候女主,伺候主子三代的老人,三代人的規矩都是她教的,身份情感都不同,再者聯系后文,侍女們的說和都是有原因的。 后文情節會說明呼應,輕噴。 第8章 紅燭輕輕搖曳。 氣氛迤邐。 然而,一幔之內,床幃之內,氣氛卻冰冷死寂。 兩人均一聲不吭的躺著。 床幔落下,隔絕了室外搖曳燭光,逼仄的空間,使得氣氛越發的微妙沉寂。 甚至能夠清晰地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安陽咬牙躺著,遮在眼睛上的手遲遲不曾落下,她死死捂著,面上的紅霞久久不曾退去。 眼睛都要被自己給捂瞎了。 安陽懷疑自己要長針眼了。 氣死她了。 她活了整整十八年,還從未如此失態過。 宮中規矩森嚴,打小身邊都是由侍女、嬤嬤伺候,偌大的宮殿就住著陛下一個男人,成年的皇子們都陸陸續續開府造衙后,余下的只有太監了。 安陽被太后嬌養長大,自幼金貴無比,除了幼時青梅竹馬一同長大的二皇子,身邊幾乎沒有出現過任何男人,更加沒有跟那些個臭男人們接觸過。 當然,驚嚇之余,某種認知上的顛覆更令她感到震驚以及難以置信,簡直有種打破三觀的顛覆感。 雖然,她早已經成親了,并且早在三年前便已……圓過房了。 可是黑燈瞎火下的交融,明晃晃的呈現到了眼前,依然令人難以啟齒。 清瘦卻精壯嚇人的體魄,血脈賁張、鼓鼓囊囊的肌rou,沒曾想,男女之間的區別竟如此之大,好似……好似將十個人的身軀壓縮濃縮在了一個人身上似的,那般的堅實,那般的矯健,像是一頭兇猛的豹子。 明明穿著衣袍看上去那般清瘦,不想,衣袍一褪竟—— 當然,還有嚇人的那處—— 全部一分不差的落入了安陽的眼。 嚇得她恨不得自戳雙眼。 倒也并非難看,只不過給她帶來的沖擊實在太大,以至于安陽久久無法緩過神來。 也似乎終于找出新婚當夜她難以承受的原因了。 同時心中不可避免地涌現出了一絲……驚悚和抗拒感。 只覺得驚魂未定。 安陽一動不動的躺著,久久無法入睡,任誰身旁躺著個赤,條條的人,怕也輕易睡不著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