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難追 第42節
段征下意識地扯著人就朝自己身邊拉了把,想了想后,故意皺眉斥了句:“夫為妻綱,王妃哪有你這樣當的!季云陽,本王的閑事你少管。” 這安和郡主性子潑辣單純,金玉里養大的人卻染了個好男色的毛病。 她原是意外機緣同段征有了些交情,本是出于掩護一樁實在不好公諸于世的私情,才同他假意成婚混個名分,未曾想,大婚后僅僅是在金陵王府里同住了數月,季云陽倒越發看他順眼起來,已然是存了些假戲真做的念頭了。 從小到大,何曾有人敢忤逆過她! 若非是段征軍功彪炳,季云陽實在是很想將他一并收入自個兒在江南各地的私宅里去,聽了什么‘夫為妻綱’的斥責,一時柳眉倒豎,竟是不依不饒地抽了腰間馬鞭趕上去。 這一下就亂了起來,仆婦們唯恐自家主子傷了王爺,一擁而上地就勸告起來,鬧得段征也一時無法奪下鞭子,只得曳著人左右躲閃起來。 “郡主既然動了這樣大的火氣,看來今日游湖聽戲也不必去了,那便容卑職先告退了?!?/br> 一直冷眼旁觀的凌修誠忽然朗聲開口,他容色淡雅飄逸,說起話來也是從容溫吞,只是那溫吞里,似也隱隱含了些不快。 說完話,他一拱暗金云紋的月白衣袖,掩了竹菊般清冽的眸子,轉身頭也不回地就離開了。 就是這么一句,安和郡主當即收了馬鞭,竟是極快地嘟了嘟嘴,英眸不忿地看了看眼前的男女,而后哼了聲推開眾人,提著裙子就朝外頭追了過去。 一面跑時,一面也不避諱著人,扯著嗓子急急喊道:“誰說游湖不去了,小修,你等等我呀,走那么快趕投胎么!” 轉眼間,兩道身影前后跟著就從竹林邊消失了。 一眾仆婦見自家主子如此不知避諱,皆唯恐此間正主但凡生怒要拿他們開刀,遂紛紛告罪后疾步就朝竹林外跑去。 頃刻間,竹林里便只剩下他兩個了。 一時林風漱漱,盛夏的黃昏也是炎熱異常,他們站的這一處恰沒有樹影遮擋,趙冉冉雖也覺出了這位王妃的古怪,可見人走了,她也無暇再去多想,心緒皺縮著再次回到了自己同薛稷目下的處境里。 方才那一巴掌,她已經開始隱隱后悔起來。 見他神色不善地看向自己,她本能地退開半步,當下也不猶豫,斂容鄭重地就朝guntang的石子路上跪了:“你只該恨我一人,求你譴人治一治他的腿……” “天晚了。”他撇開頭揚聲打斷,若有所思地望著先前那群人離去的方向,聲線倒是也染上了些溫吞:“先陪本王用膳安頓吧。” 說罷,他也沒回頭看一眼,徑直就朝來時原路回了。 趙冉冉撐著身子站起來,愁容深沉地回頭望了眼‘苗圃’的匾額,而后閉眸壓著顫聲長嘆了口氣,一咬牙也只好跟了上去。 . 華燈明徹,三進院的湖心小筑最里頭最頂上的一間內室中,趙冉冉獨自對著滿桌的酒菜,看著最后一絲天光隱沒在闊大的湖面下。 湖風憑窗拂入,讓本就置了冰鑒的屋子愈發涼爽。過去的這些日子里,因著食水驟減,湖風吹來時,她卻是覺出些冷意來,只是也未去添衣,就這么枯坐著靜等。 從糊了高麗紙的菱窗里望出去,東南邊王府里錯落有致的殿宇,巍峨里也透著江南水鄉的綺麗,先前天還亮著時,湖岸邊夏花絢爛,各色蒼柏翠樹間鷗鷺晚歸,夕陽日暮時,實在是一派壯麗撼人的景致。 然而她看得愈發心冷,恍惚間明白,這一處湖心院落,怕就是那人為她準備的囚籠。 正焦躁憂惶地呆望間,樓下響起侍女問安聲,她眉心一抽,在腳步聲次第上來前,狠狠掐了把自個兒手心,在門開的一剎里,起身恭立在桌邊,攏手福了福柔聲道:“王爺回來了,可曾用過膳?” 暖黃色的宮燈映著她半面秀麗,一輪滿月恰從她身后的菱窗邊露了頭,明輝暖色交織在她清瘦的身子上,愈發顯得整個人沉靜平和。 才解決了臨時公務中脫身出來,段征面上指痕愈發鮮研,他壓下心底的眷戀暖意,不自禁低低冷哼了記。 門邊侍女立時跪倒,伏著頭不敢作聲。 見趙冉冉亦要跟著跪時,他掃過一桌未動的酒菜,及時出言道:“起來罷,撤了這一桌,下去換三五樣新的來?!?/br> 兩個侍女手腳迅速地撤走了滿桌舊菜,不多會兒,幾樣精巧的葷素小菜并一壺冰鎮的桂花釀就被擺了上來。 屋門闔攏,段征信步走到桌案邊坐下,徑直從銅鑒里取過錫壺,對著錫杯注了一盞花釀,這個動作行云流水,似是多了些他從前不曾有過的貴氣。 從換菜開始,到如今他落座斟酒,趙冉冉都始終恭立在桌旁,身子發寒著卻始終未曾挪過一步。 “一口也不吃,想餓死自己?”他將錫杯推倒她那一側,音調里辨不出喜怒。 拿定主意,趙冉冉移步過去,捏過杯子也不管腹內空空,仰頭飲盡了錫杯里的花釀,一陣冷澀從肚子里泛起,她趕忙又夾了筷云絲塞進嘴里,抵過最初那陣不適后,抬手執過酒壺,低眉順目地問他:“王爺可要飲酒,奴來伺候?!?/br> 段征失笑,搖了搖頭,只是徑自挑了兩個菜rou丸子來吃。 見他似是餓了自顧吃著,也并不再吩咐什么,她垂眸頓了頓,忽然掀去錫壺的蓋子,鴉睫沉沉地將壺口遞到自個兒嘴邊,輕轉壺首,就那么緩緩地將整壺花釀飲盡了。 見她這般飲酒,他下意識地就要去攔下,薄唇張了張,視線落在兩滴蜿蜒頸項而下的淺色酒液時,卻是怔楞著沒有開口。 錫壺放下后,趙冉冉瑩白半面rou眼可見得染上霞色,她撐著桌案平復了下,微啟的菱唇不再干澀皺白,而是在水色浸染下,有種春日枝頭花蕊般的柔艷。 沒有猶豫,下一刻,她伸手到自己領口邊,解開了第一粒盤扣。 第55章 金屋2 盤扣才解開兩粒, 夏衫斜斜敞著,便露出了頸項下覆著蒼白紋理的清瘦骨相。 那滴淺藕色的桂花釀,順著弧度,緩慢而肆意地淌下。 看在段征眼里, 愈發覺著, 這項間的隱隱的青色血脈, 瞧著是那么的脆弱。 頸項之下,膚質勻凈到令人神往。 不得不說, 眼前女子雖然面目有缺,那天然裊娜的身段,又兼雜著股子讀書人的韌勁清貴,實在是別有一番風姿。 段征原本含笑的眉目斂了斂,桃花眼尾不自覺地上揚, 錯也不錯地直視著眼前女子的動作。 三分冶艷, 七分侵略。 他喉間微動, 停了筷,身子朝后頭的圈椅里一靠, 除去那一雙眼里掩不住的復雜情緒外, 他就那么面無表情地望向她。 衣帶散落, 外衫除下后, 便是繡著可愛鷓鴣的小衣。 胖鷓鴣腦袋圓潤, 男人英挺長眉終是皺了皺, 極為短促的, 沉浸到了些久遠的往事里。 這只鷓鴣是意料之外的巧合,卻將他的心思催的愈發雜亂微妙起來。 一室昏黃氤氳, 佳人半面染霞, 素來秋水般柔和明凈的眸子里, 隨著酒氣升騰,從無畏執著,漸漸的,就映出些凄愴淺笑來。 地牢中的摧折,讓她本就偏于孱弱的身板愈加瘦削起來,再借了燈火斜照著,更顯單薄。也不知是想著了什么,叫他瞧得心頭猛一皺縮。 桃花釀回甘綿長,卻依然是有些烈度的。 趙冉冉不過是盤桓片刻,再抬手解衣的功夫,酒意就已然順由肚腸漫了上去。 在那之前,天知道,她是如何克制著自己心底的畏懼屈辱,嘗試著用這般方式同他交換。 然而酒氣一上來,乾坤日月都可顛倒,又何況是這些子微不足道的小事了。 熱意涌到面上,她晃著步子上前,踉蹌著一下撐在了桌案邊,視線微俯時,便正巧同他迎面相對。 兩人之間,不過僅有一臂之距。 眼前男子,若撇開那一雙眼里的光暈,那樣面無表情到堪稱祥和的面目,只讓人更為明白地細細看清他的眉眼五官。 實在是精致端研到令人驚嘆。 燈影憧憧間,鴉睫瓊鼻都投射出一片溫柔淺影,薄唇儼然,他分明該是個不悲不喜的神態,唇畔卻自然微微上揚,似笑非笑間,說不出的沉重怪異。 他的唇色,不同往日鮮研,卻有些半白。 趙冉冉一時間看得有些怔楞,她略略偏頭凝眸,撐著身子燈下細望。 她腦袋里昏沉,只覺著,上蒼造物頗為神奇,這般霽月光風的皮囊下,如何又能寄居著那么一個狠戾殘暴的魂靈呢。 “王爺倒是該多用些酒菜?!壁w冉冉垂眸又啟新酒,故作落拓地笑了下,出口的話毫無遮掩:“天色才晚春宵也長,緩緩來?!?/br> 她本是江南女兒的溫婉長相,這么一笑時,本該顯的鋒芒卻一毫也無,一只瑩白皓腕彎折著,偶爾顫上兩下,似是提壺的氣力也有些不足。 紫玉酒盞由蔥綠指尖輕推,淺金色的醇厚酒液在段征面前晃了晃。 “你這人倒怪,山匪行伍里養出的,倒有這滴酒不沾的毛病?!币娝⒉粍泳疲碓捫跣?,順勢又夾了兩只菜rou圓子到他碗里,而后挨靠著桌沿湊近兩步,并不介懷地伸出三根指頭,拈了酒盞回來。 酒香純冽,她輕置鼻尖嗅了嗅,揚唇笑了就要飲。 “別喝了!”一直旁觀的男人驟然開口,揚手重重捏上她細瘦右腕,烈酒顛簸著灑了些許出來,淌在二人交疊指間。 他兩個,一斜站一正坐。 站著的那個本能地穩住杯盞,而后她半紅著面頰,側頭的瞬間,一雙醉眼忽然清明了一般,眼角凄然得墜下淚去,眉睫壓抑得輕皺著,她看著他問:“可以嗎?” 這一句,聲調極輕,段征卻一下就聽懂了其中的乞求無望。 他心口重重一沉,偏開視線掩下心緒。 這酒要比桂花釀烈的多,雖是他刻意吩咐人備的,此刻見她看破自己心思,反倒生了些悔意。 “咳…”肺腑間不適再起時,他就那么捏著她的腕子不愉地咳了兩下,平復下來后,臂間微一使力,就將人整個拖抱進了懷里。 坐在他膝頭肩膀被牢牢捏住,趙冉冉先前還護著的酒盞,烈酒潑灑于地,早就傾覆的半滴不剩了。 “這么熱的天,用錫杯喝了冷酒也就行了。”段征按著指腹下的柔膩,伸手取過紫玉酒盞后,有些急促地便朝桌上隨手一丟。 幾聲脆響后,那玉盞搖晃著一路掠過桌面,最后‘鏜’得一聲滾落去地上。 他避開她的眼睛,也不再多話,攬抱著人,俯身就去親近。 掌下瘦骨生香,親膩間,他只覺著偎貼暢快,漸漸的,好像瘋魔了似的,便去她唇畔不住地來回索求。 他一向最能隱忍受苦,可自己也說不上是怎么回事,偏偏就對眼前這么個人,有那般滅頂般的渴求貪戀。 算起來,他兩個實在并沒多少相契之處。 他從前耐心想要弄個明白,而今,便只想聽從本心行事。 俊逸的青年眼角隱隱發紅,他呼吸漸粗,掌下的動作也愈發不注意力道。 懷中女子卻是不可抑制得瑟縮發顫,只是,原以為的掙扎哀求并沒有,覺出她呼吸不暢時,段征終是克制著微退開些,一縷亂發順著眼尾墜落,落到她褐面上。 撞進她盛滿懼意的醉眸的瞬間,他連想也未想的,啞著嗓子溫聲說了句:“不會再像上回那樣了,那樣沒趣的很,你不必害怕?!?/br> 話既已出口,他輕嘆一記,也就不再收斂情緒,果然將動作放輕了許多,伸手不無憐惜地去觸她半面霞色。 而后他揚手揮滅了兩盞燈燭,一室昏黃中,衣衫也不褪,便攬著人從頭到腳得親昵偎貼起來。 并沒有絲毫輕薄凌.辱的意味,更像是在用掌下的溫度,在同人訴說離別的衷情一般。 人非草木,于言語之外,這樣情真意切的舉止,又如何覺不出。趙冉冉雖醉猶醒,靜下心來后,自也是驚詫于這番舉止間的情動繾綣。 青絲垂落,在他又一次五指穿梭過她發絲時,低啞著嗓子喚了句:“阿姐…” 而后,俯身橫抱著人向拔步床行去。 淡雅床帳打落,趙冉冉頓時陷入了一片更為暗沉昏黃的所在。 在男人湊身過來前,她抬手抵上他汗濕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