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刀 第66節
林羌不說話,繼續探索他腕口,節奏都沒變換。 靳凡是不慷慨,但對有些人的意志力實在是差,雙手撐在桌沿,把有些人圍在臂彎,深深吻了。 林羌攪咬他的舌尖,涼絲絲的,不自覺抱住他,身子被他揉軟似的靠在他懷里。 結束了,她把臉埋在他懷里微微喘息,只露出一對紅透的耳朵。 他老是說她不行,其實沒說錯,她太沒用了,她總是會在被他吻住時忘記呼吸。 因為她滿腦子都是他,沒呼吸這件事。 靳凡撐著她,一直撐著她:“還行嗎?有些人?” 林女士呼吸著他身上淡香,笑得肩膀抖動,她拽著他衣襟兩邊,像是說給他的心臟:“我想長命百歲了。”不止想活著。 四月天氣暖和了,林羌把大衣換成了風衣,簡單黑色,跟靳凡剛好配一對。進包廂時,孟真都驚了一下,說:“以為你們是來索命的呢。” 靳凡給孟真介紹林羌:“孟叔,這是林羌。” 孟真又頓了一下,他以為靳凡會介紹她的身份,沒想到是名字,他起身,笑著對林羌說:“你好,我是老孟,是在他小時候給他買糖吃的一位叔叔。” 林羌彎唇,禮貌大方:“叔叔,你好。” 孟真老了,笑起來臉上都是溝,但不妨礙他要笑的態度。戈彥的案子在審了,他一輩子懸在嗓子眼的良心終于要歸位了。 靳凡跟孟真說過,等事情結束,他會親自登門解釋,但在他開口前就被孟真抬手打斷了。 他看新聞了,知道發生了什么,不用靳凡復述,只眼睫一垂,發表了看法:“應該的,男人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喜歡的女子。”隨后抬眼,沖林羌微笑道:“林羌是做什么的?” “醫生。” 孟真挑了下眉,旋即笑容更深了一些,開口時唇角卻放下去了:“你們倆年輕時一個考國防,一個考醫,這都是不想活了啊。后悔不?” 這是家里人,才說掏心窩子的話。 不等靳凡和林羌回答,他又自嘲一笑:“我這種考公的,好像也是在找死。” 后面的話題在林羌聽來也很怪異,但一直禮貌地回應著。 孟真神采飛揚地說他第一次參加會議的尷尬事,說有些人生來就是要維護黨的路線和方針;他也說他知道大方向會讓少數人吃苦;他又說作為干部理想信仰一定不能坍塌,黨性原則要深入骨髓;他還說入仕之前都覺得自己能改變世界,最后都無能為力,接受自己被改變;他接著說食民之祿卻使民不聊生,罪大惡極;馬上他又說為官這一輩子誘惑太多了,責任太大了,過得也太累了…… 吃完飯,孟真兒子來接了,靳凡送孟真上車,孟真兒子跟他說:“我爸今年身體更不行了,不然照他之前的癮頭,還能再跟你殺一盤棋。” 靳凡看著車內昏昏欲睡的孟真:“比我上次見又疲憊了。” 孟真兒子也看了一眼車里垂垂老矣的先生:“你也知道,人有念想的時候就有股勁兒,現在心里唯一的記掛也沒了,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的見面了。” 這也是靳凡主動見這面的原因。 戈彥的結局已寫死,曾經受脅迫而違背崗位的孟真再無執念了。 兩方道別,各走一邊。 靳凡牽著林羌的手,一塊磚一塊磚慢慢走。 林羌拉起他們牽住的手,十指交叉就是牢一點,兩次都沒抽走,她忍不住問他:“你怕我丟了?” “不愿意牽也忍忍吧。” 林羌不是不愿意:“剛才有一個小帥哥路過一直在看我,你知道他眼神落在我們牽著的手上時多遺憾嗎?” 她一說,靳凡牽得更緊了:“別惹我生氣。” “會怎么樣?”林羌歪頭笑問。 “我會生氣。” 林羌突然想笑,挽住他胳膊,像是撒嬌似的噓聲說:“不如你。” 靳凡也是三十幾的人了,卻總會被這個人很多把戲哄住,她每句話都不可信,他呀,深信不疑。 林羌的手術定在后天,醫院沒床,李擎主任讓她明天下午過去,他給安排。靳凡已經把術前要領背熟了,但還是問:“一口水都不能喝?” 他問了八百遍,誰聽都煩了,林羌卻回答:“術前六小時不喝,也不能吃東西。你買的那些好吃的我會在今晚吃光。” “哦。” 林羌淡笑,她知道,等下靳凡還會再問的。 “你能不能再說一遍那個手術怎么做,在哪鉆孔?放什么器件?”靳凡第不知道多少次問林羌的手術過程。 林羌晃著他的手,說:“腦立體定向手術腦袋鉆孔,就是顱骨。你可以理解成在你的腦袋建立坐標系,主要是起到一個定位靶點的作用,然后借助導向系統,把一根探針引入腦內,完成丘腦搗毀術。” “你之前說會影響到周圍神經是什么意思?” 林羌也忘了這個問題答了多少遍:“顱內手術肯定有這個風險,我的手術是李擎主任做,風險小一點。” 靳凡點了下頭,好像真的懂了似的,好像一會兒不會再問似的。 林羌就不問他部隊的事,她知道他不會說,最多講講那些戰機戰艇什么航程、載重量、電磁信號還有突防。 她睡前聽比較好,入眠極快。 或者說改一輛車的外觀第一視角都在裙身。這一塊她勉強能懂,原先有一段時間賬單太多,她半夜做代駕,跟一些老板打過交道,他們會約她賽車跑馬。后來發現她身手不錯,就不約她了。 還沒半分鐘,靳凡又問:“陪床簽什么證?” 林羌真有耐心:“疫情期間北京地區有些醫院只允許護工陪護。也有允許家人的,但要有陪護證,現在開放了不知道是什么規定。明天我們去醫院后問問護士。” “好。” 兩個人不知不覺走過兩個公交站,四月天晚上也涼,但靳凡的手心熱乎乎,林羌的手也就暖和了。 手一暖和,心就暖和了。 快到第三個公交車站時靳凡又問:“你不是心臟專科的大夫嗎?怎么知道神經科的事。” 林羌回答之前想了一下,這個問題又是多少遍了啊?忘了,答:“規培最后一個階段就是住院總,輪轉于各個科室,基礎知識是要會的。我不是知道神經科的事,我是要知道我自己得了什么病,要做什么手術。” “哦。” 林羌揉摸著他幾根手指,腦袋靠在他胳膊,走得越來越慢,聲音也變得軟糯輕緩:“你快點問,我要困了,睡著了。” 靳凡停下來,彎腰去尋她的眼睛,已經閉上了,睡得倒是真快。 他把她背起來,轉身走向停車場。 林羌摟著他的脖子,涼涼的鼻尖和溫濕的嘴唇在他耳后、頸間。 返程的路無窮無盡似的,半天也到不了終點站,極目遠眺只有車輛奔涌。不過也好,他可以走得再慢一點。 林羌住院了,等待手術。 兩人間的病房,隔壁床是位顱內腫瘤患者,良性瘤子,手術已經做完第四天了,狀態很好,看著恢復不錯。 她主動跟林羌攀談:“你叫啥啊?” “林羌。”林羌打開靳凡帶的箱子,看到他給她帶的衣服外罩上貼著手寫標簽,都是日期……還是從出院那天開始排的。 靳凡正好進來:“不用陪護證了。” 林羌把衣服放下,起身靠在床尾:“原來住院后是住院結束后,但不回去了嗎?為什么帶來醫院?” 靳凡沒說是戈昔璇的話,她說女人買了新衣服不穿一回很難受,他就想林羌為了穿新衣服,一定聽醫生話。 “這是你老公吧?真帥!”女人又搭了一句話:“我老公出差,我都好久沒見過他了。” 林羌不喜交朋友,就表現得有禮有節不卑不亢。 女人到后面熱情得有些沒分寸了,林羌和靳凡也只是聽著她說,沒打斷、拒絕。 大概因為晚飯時聽到她在走廊打電話,很氣憤地問那頭:我不相信你們單位研究制造一個東西要一連幾個月在基地,你知道明明有家屬還要自己填手術同意書什么感受嗎? 凌晨兩點,林羌睡了一覺又醒來,靳凡還在床前坐著,眼睛亮亮的是夜燈縮影,她只轉了下脖子,他就已經站起來,俯身附耳:“怎么?” 林羌拉他的腕子,在他耳邊說:“你又不睡覺。” 靳凡說實話:“睡不著。” 林羌就坐了起來,拉他一起坐在病床,靠在床頭,握住他的手,小聲說著話:“那怎么辦,要不我讓你牽著我的手好了。” “會不會怕?” 林羌搖頭回答:“這個問題這是第一百多遍了。” “有那么多?” 林羌親親他的手背、指節、指尖,第一百次答,卻第一次給出了不一樣的答案:“我盡力地活了。”我該有好日子過的。 早上八點二十,林羌進入手術室,說是三個多小時,靳凡第三次覺得時間漫長,第一次是那四十個小時,第二次是術前談話那半個小時。 春天雨水多,手術中的燈一亮,外邊就下起雨,雜亂無章的雨聲就是他的心緒。 苦熬三個小時,手術室門還沒打開,靳凡慌了。 第三十九章 手術室的門是三小時三十五分左右打開的,李擎主任在氣密門內叫林羌的家屬。 靳凡后知后覺地上前,停在氣密門和外門中間,看著李擎主任,突然出現耳鳴,視線也變得模糊,主任概述手術過程他一句沒聽見,只聽到第一句“做完了”還有最后一句“等會兒回監護室了,很順利,寬心。” 他僵了片刻,輕緩地閉了下眼。如釋重負。 林羌術中順利,術后一切正常,她作為醫生知道嚴格遵守醫囑的重要性,到第三天離床活動時,震顫情況已經停止。 隔壁床的患者早上出院了,她父母來接的,走之前給了林羌一個她自己穿的毛線鑰匙扣,感謝林羌這幾天讓她蹭吃蹭喝,然后祝愿林羌早日康復。 術后第六天,李擎主任如常查房,最后查看林羌的血壓、心率,觀察她發音、吞咽情況,又詢問有無痙攣、眩暈等異常,對于她術后一切良好表示欣慰。 他順便告訴她,有位老朋友向他打聽她的情況,他沒說。 林羌幾乎不用提醒就知道是誰,道了聲謝。 靳凡坐在床邊,一邊給她剝柚子,一邊發脾氣,他甚至都不學她陰陽怪氣,那么坦蕩地表達他的不開心,說:“你前男友找你好幾天了,昨天你睡覺時,他就在病房外。” 林羌把手伸到樂扣碗,拿了一塊他剝好的:“我沒看見。” “我沒讓他進。” 林羌覺得柚子有點酸,不吃了,塞他嘴里:“那你現在生氣了?” 靳凡說:“他問了我一句話,為什么要仗著你愛我,就讓你跟我過苦日子。你可以選我,我為什么心安理得接受你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