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刀 第53節
宴西湖私房菜。 沒溝通過的兩方在一個地方撞到的概率是很小的,所以陽玫在走廊看到林羌才那么驚訝。 她趕緊回頭叫曹葒,忘了避諱包廂其他人,他們就都知道林羌來了。 荊天親自出來,一見林羌身側仿佛一座墨山的人,腳步和笑容都止住,約莫數秒才繼續上前:“快來快來!就差你了!剛就在問葒姐,怎么回事啊,作為咱院股肱竟有叫不來的人。” 包廂其他院的醫生聽著外頭的動靜,互相對視,氣氛忽而有些詭異。 林羌又拒絕了,祝福了一句“開灶大吉”,又說:“我不是一個人,不方便,就不來了。” 荊天堅持邀請:“兩人一起啊,咱們要了個大包,還有不少空位呢。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林羌不說話了。 陽玫看林羌不愿意,出面解圍:“人家有伴兒呢,你也看情況再熱情邀請啊。下回再吃也一樣。” 曹葒出來也說:“這么多人陪你還不行啊。” 荊天聽進去了,也不勉強了:“行吧,那就下次。” 幾人預備分開,章允姍姍來遲,嘴上還說著:“不好意思啊接人來著,耽擱了,不晚……”話到一半,她停住,目光僵滯在靳凡身上。 包廂里穩坐不動的幾位醫生是專科南院的,他們知道章允在來的路上,所以在聽說林羌來后顯出異樣。 陽玫和曹葒相視一眼,交換了顧慮。 荊天哪知這些,還跟章允玩笑:“晚了啊,罰酒。” 章允仿佛未聞,目光遲遲收不回來。 雙手在大衣口袋的林羌這時看出了不對勁,扭頭看了一眼靳凡,他倒是淡定,傲然如杉。 曹葒打破尷尬:“別纏著人家了,讓人家去吃飯。” 荊天點著頭:“是是是,那林羌我就不勉強你了,你們吃,你的單就別管了。”說完看章允:“來來來章師,趕緊里邊請。” 章允傻了似的。 林羌牽住靳凡的手,沖荊天微笑道:“我男人請,你等下次吧。” 章允醒了,回頭對荊天很自然地說:“好。” 幾人就此分開,安鍋灶宴的包廂門關上了,林羌和靳凡也來到了預定的包廂。 靳凡看菜單,林羌托下巴看他,靳凡頭也不抬地說:“不認識,沒過往,我就跟一個醫生在一起過,叫林羌。” 林羌笑了:“心虛了吧?我可什么都沒問。” 靳凡掃碼點餐,抬起頭,說:“等你問了,我還有辯駁機會嗎?” “我又不是獨權專政的,你有理我肯定聽。”林羌陰陽怪氣:“不認識沒過往都能讓人眼珠子掛你身上,大哥牛逼啊。” 嘖。靳凡不吃虧,也陰陽她:“你們醫院是不是有個叫秦艋的。” 嘖。林羌還以為抓住他把柄了呢,到底不再問了:“算你牛逼。” 荊天的安鍋灶宴,荊天話里話外表達對陽玫的愛意,章允一派逐漸沉默不語。局到中時,在座每一個人都心懷鬼胎。 曹葒開荊天玩笑:“非得拿到房裝修好才敢表白啊?” 荊天臉一紅:“誰表白……我沒有……” 曹葒笑笑:“嗯,那就是別人,我也聽我們玫子說,有個生物公司的高管正追她呢。” 陽玫皺眉看過去,害羞地紅了耳朵。 荊天急了,忙問陽玫:“這是……真的嗎?” 陽玫勉強地笑笑,沒答。 曹葒是知道陽玫心思的,她并不討厭荊天,就差有人推她一把,但推的人也不能太生硬了,就沒繼續攛掇,扭向章允,轉移了話題:“聽說章師結婚了,恭喜。” 章允微笑:“到年紀了,女人到了三十還是得找個穩定的。” 陽玫接上了:“咱們章師這種行業翹楚怎么就從男人身上尋求穩定了呢?這可不行啊。” 縣醫院另外一位女醫生反駁她:“這哪是靠男人,這是想得通,不愧是章師,像我們院林大夫那種只靠自己,除了腰桿子直,有什么用,你們說是不是。” 章允笑容褪去,神情暫時未變:“縣醫院的幾位同行說話可有點不好聽,不會還因為兩年前那場事故耿耿于懷呢吧?法院都判了無責呢。” 縣醫院所有人眼神一冷,都沉默了。 兩年前縣醫院一位患有腦腫瘤的醫生不慎跌倒,摔了腦袋,縣醫院緊急對縣內三家醫院專家發起會診,緊急送往上級醫院,又請507醫院神外醫生章允來做手術。 術后病人神經無法自主控制,章允與家屬欠缺溝通,家屬不解,懷疑主刀醫生在手術過程中存在失誤,久久糾纏,甚至鬧上了法庭。 最終結果章允無責。但她還是離開三甲,來到癸縣一家專科醫院成為行政部的一員。章師的名號就是她在經營這家私立醫院時叫起來的。 本怨不著她,但去年年初那位醫生離世,她當天發了一條普天同慶的朋友圈,算是把縣醫院知情者給得罪了。 法律上無罪,但情感屬于個人,他們都可以選擇不接納她。 荊天有親屬在專科醫院工作,他會邀請章允,大家都理解,但對章允的反感不會遮掩。 陽玫是沉默后先開口的:“我們關心您呢,可別靠男人啊。您看您好朋友杜佳,她的游泳館死人啦,警察查她呢,聽說都出國了。還有那開瑪莎拉蒂的李蝶,鬧離婚呢吧?她們成名都是靠男人,都沒好下場呢。” 章允的神情出現了異樣。 靳凡給林羌滿上橙子汁,說:“瑪莎拉蒂車主和這個女的都跟戈彥有關系的,說起來是你的前輩。”后一句有意陰陽。 林羌懂了,細節的沒問,只針對他陰陽的語氣:“陰陽誰呢,第一天不就知道我是誰?還是栽了,狗皮膏藥似的,撕都撕不開,是誰啊。” “我樂意。” 林羌微笑,拉起他的手吻了下,說:“小臟辮給我發微信,說明天起他們輪班接送我,你有事了?” “嗯。” 包廂內沉默蔓延著,荊天應該勸的,但一邊是家屬的同事,一邊是喜歡的人和喜歡的同事,向著哪邊他都覺得不恰當。 章允電話響了,起身說:“我接個電話。” 她出了包廂,其余人還是沉默,興致全被敗沒了,很難再點燃。 章允接了一個無關緊要的電話,掛斷后靠在墻上,往后攏頭發,閉上了眼。 靳凡在癸縣算是個人物,有時跟同事聊八卦,也會聊起他,沒春心萌動過是在說謊,但不認識又毫無交集,就沒幻想。 她沒想到他們會有產生交集的一天。 她跟李蝶還在北京時就是朋友,李蝶近年認識了杜佳,給她們牽線搭橋后,三人熟悉起來。 她從杜佳嘴里知道靳凡是原官員戈彥的兒子,震驚之余也慶喜。既然杜佳認識,就代表能有交集。 不知道是她沒藏好,還是杜佳眼太毒,好像發現了她的心思,還給她出主意,讓她找靳凡換換車的零件之類。 當她大著膽子找上門時,接單的根本不是靳凡,是個叫仲川的。 往后只有一次試駕,仲川因事不在,靳凡替他,她才第一次坐上靳凡開的車,在工業園轉了一圈。 那以后再無交集。 最近杜佳惹了人命官司,事先就逃到了國外,她跟李蝶再聊起靳凡才知道,杜佳不止給她出了主意,還給李蝶支了招。 原來并不是她們那點好男色的心思被發現了,是杜佳就想利用她們跟靳凡產生關系。 她不知道杜佳什么目的,只猜測跟戈彥有關。她沒背景,怕自己踏進去了不能抽身,就刪了杜佳,切斷了和她的聯系,回歸原先的生活,又相親認識了現任男朋友。 往事重現的源頭是最近癸縣的新聞,靳凡跟縣醫院的林羌好了。 她不知道為什么就拉著男朋友去登記了,還發了朋友圈。也許是那一次坐靳凡開的車,他太冷漠,跟同事口中,對林羌好有耐心的靳凡,出入太大了。也許。 她待了會兒,洗手,準備返回包廂,林羌在這時走進了衛生間。 她們對視了,林羌沒反應,也沒停。 章允突然想跟她聊兩句,就等了等。 林羌出來見她沒走,當即知道她有話說,洗完手又整理起衣服。 林羌在等章允開口,章允知道,沒耽誤時間:“很久以前有一點傾慕而已,甚至都不認識。”她解釋她和靳凡的關系。 林羌未停:“嗯。” “我沒必要騙你,我已經結婚了,再破壞你們毫無意義。” 林羌停下,轉身看向她:“我沒說不信。” 章允再跟她對視,許久,她提口氣,呼出去。 林羌以為她還有話要說,等了半天,她沒說,就要走了。 章允在這時喊住她:“我這樣說可能有點出賣朋友,但我覺得,如果她人命官司的事是真的,那就是反派。她要是反派,她引導我和李蝶去認識靳凡一定不是好事,那靳凡,就是正義的一方。” 林羌轉回來,注視著她:“她是誰?” 章允又提了口氣:“杜佳。” 章允再回到包廂,好像已經恢復了其樂融融,咄咄逼人的情況似乎不會再發生了。 曹葒貌似正在跟陽玫說支援醫療隊的事:“余震不斷,隔壁唐塬縣的油罐廠還爆炸了,北京幾個醫院組織的醫療隊的醫護人員都有傷亡。前天我們孩子學校組織義務捐款,他還問我會不會去。” 荊天接了句:“沒完沒了的疫情當前還有天災人禍,也不知道這一代人上輩子造過什么孽。” “嗐,上個世紀我們還打仗呢,那些個屠殺事件也沒過去幾年,要說造孽,他們又造了什么孽呢,左不過人生下來就吃苦罷了。” 陽玫說:“看吧,情況實在危急,肯定要去。” 大伙兒都點了頭,有人說:“希望受災人群能熬過這關。” 林羌回包廂時夫妻肺片已經上了,靳凡在看手機,她坐下來,拿起筷子,夾了一片牛肚,說:“章允說杜佳讓她和李蝶去認識你,跟你說的話對上了。你要干的事,或許可以先從她們倆入手。不過你應該不用我提醒,她們也不見得有什么用。” 靳凡抬起頭,了然了她為什么去了這么半天,說:“嗯。” 林羌給他夾了一片:“不用管我,你要是死了,我會給你收尸。” 靳凡看著頭也不抬的林羌,他漸漸懂得她一點了,她裝時抬頭,真時眼神向下。不用聽她說什么,她最會騙人了,要看她的樣子,下意識的樣子才最真實。 他握住她的手,從她手里拿過筷子,為她夾,說:“等我把事情都料理好,把你那套破房重裝一下。” 林羌微抬下巴,唇角微勾,一副平和又有些諷刺的樣子:“你說這話有準兒嗎?我能信嗎?” 靳凡揚頦,拉著她的手到他的心:“自己聽。” 林羌突然心一緊,伸手摟住了他,耳朵就貼在他的心臟:“你要是死了,我不會給你收尸的,你掂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