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刀 第24節
門口發生響動,他們同步看去,林羌突然進門,蒜頭的話慢半拍地說完:“嘴了。” 林羌拎著送餐箱進門,“醉了?” 妝容濃麗,朱唇墨眼,及膝黑裙包身抹胸,灰白衣擺垂至腳踝。 眾人失語大概也是被震撼住了—— 打扮的視覺沖擊放在一邊,問題是第一次看見她打扮,跟素顏是截然相反的景色,驚得他們忘了打招呼。 待他們醒過神,小臟辮最積極,蹦跶過去:“大嫂要來咋不說?” 林羌把送餐箱放到長桌:“明天出個遠門,再見可能要年后了,怕我忘了請你們吃飯的承諾,提前兌現。” “年后”讓氣氛冷卻,因為林羌到來而喜上眉梢的幾個小混蛋猝然脫去笑顏。年后近在咫尺,但詞感有些跨度久遠,沒來由的心發慌。 小鶯問:“遠門?是去旅行嗎?” 林羌微抿下唇,長“嗯”一聲:“這么理解倒也可以。” “去哪兒啊?一個人?不是跟哪個男的吧?”小臟辮緊皺五官。 “這個也要跟你們匯報嗎?”林羌微笑著:“明年見。” 小臟辮追過去:“這就走了啊?” 幾人跟上,小鶯提前送上祝福:“jiejie過年好!新年萬事順利!” 她開了頭,大伙兒都祝福上了—— “大嫂新年快樂!” “明年見!” 他們送林羌到門口,前三后五,站成隊伍。 林羌上車后打開車窗,抬頜示意:“趕緊回去吃夜宵。” “jiejie路上慢點!”公主切說。 林羌關上窗戶,司機發動了車。 車行數米,林羌扭頭,透過后風窗望向車行二樓黑燈的那一扇。 余光投落幾個小孩兒,還在門口傻站,亮度堪憂的門燈照得他們有些頹然,倒也符合二十啷當的年紀。 小混蛋返回車行,別扭還沒消。 蒜頭咂摸著不是味兒:“大嫂咋有點道別的意思。” 公主切掀開送餐箱,拿起一杯奶茶,舉起,晃晃,轉腕,看著里邊飄零的果rou:“多斯家的奶茶,大嫂真舍得花錢。” 小臟辮被林羌突然“道別”攪亂心情,蔫頭耷腦地把奶茶一一取出。 完畢,小鶯皺眉:“剛剛好嗎?” “大嫂多好的人,當然剛好了。”小臟辮嘆口氣。 “那……老大呢?” 小臟辮抬起頭,兩兩相看,又低頭確認一遍,確實剛好,剛好少了靳凡那一份。 司機開入大道,路燈比門燈亮,林羌靠在車窗,光影在她臉上沉浮晃蕩,睫毛下的眼烏黑透亮。 楊柳打來電話:“你還沒到嗎?” 林羌看一眼窗外,說:“到了。” “嗯?” 司機把車停在路邊,林羌下車。 楊柳不可思議:“巧。” 林羌走進餐廳:“怎么不到里邊去等。” “里邊幾個男的倒胃。” 林羌停住:“換一家?” “我想吃日式鐵板燒……”楊柳明天回去,今天特別想吃當地好店:“我保證忍住。” 林羌打頭進門,兩人被服務員領到偏僻的位置,只是鐵板燒的特色就是圍在一起吃,再偏也被鐵板前的男人曖昧地打量。 兩個四百九的套餐,楊柳全點的招牌。 酒精會讓人視線蒙霧,林羌時隔多年再雕琢她的臉,再進入他們酩酊的視線,不怪他們的交感神經一直興奮。 化妝是楊柳強烈要求、親自cao刀,她看著她的作品呈現出這么好的效果,堵塞的鼻子都通氣了。 林羌麻木地翻看消息。 楊柳托著腦袋看她,越看越喜歡:“你說簡宋唯獨被你拿下了,真跟這副皮囊無關嗎?吹簡宋什么我都認,要說他找女朋友不看臉,我第一個投反對票。” 林羌沒搭茬。她追簡宋追了半年,沒覺得容易。 想到這里,她抬起眼。 認識靳凡多久了?有四個月了嗎? 才四個月? 感覺一閉眼就是他們之間發生的事,這么多記憶,竟然才四個月? 鵝肝被端到廚師面前,林羌左側男人突然扭頭,笑瞇瞇地問她:“能加你個微信嗎?” “沒微信。”林羌說。 男人呆住。 他的同伴比他反應快:“看得起你,牛逼什么?” 一張嘴就是酒話,楊柳覺得難聽,無意識扇扇鼻前空氣,誰料不巧刺傷他們稀薄的自尊心—— 那人把叉子往盤上一摔,斜眼:“裝什么?大晚上穿那么風sao還不是要去賣?我給你兩百大鈔,你賣給我,不省了你打車過去?” 餐廳經理第一時間上前,為林羌和楊柳解圍,還要給她們換桌。 那人和起初搭訕的男人不干,擋路不讓走,非要加微信。 林羌煩了,正要擰他的腕子,接一個過肩摔撂倒,有人先一步把他摔出半米,他滑到包廂門,哐一聲停下來,撞擊讓他臉上的rou抖一抖。 是靳凡,身后是仲川。 挨打的男人急赤白臉,嘴唇抿成一條線,準備耍狠呢,抬頭看到靳凡的臉,肚里的半兩黃湯頓時消化,菜沒上齊就逃了。 林羌很強,但如果有人想為她效勞,她不拒絕。 她重新坐下來,楊柳卻坐不住了,她不認識靳凡,但看過照片,他本人跟照片不太像,可能是照片顯不出挺拔,還有五官的立體。 恍惚一下,廚師把鵝肝放到兩人盤里。 楊柳也坐下,卻沒上次坐下那么自如地跟林羌說話了—— 靳凡和仲川坐在了她們對面。 林羌對靳凡可不好奇,該摸的都摸了,繼續看消息了。 仲川點了倆套餐,伸個懶腰,話有所指:“請客還少人份,這得是多小氣的人呢,老大你說。” 林羌仿若未聞。 楊柳明白過來,給林羌發微信:“你剛才從必勝客和多斯買的東西是請車行的人?答應我化妝不會跟這個有關吧?” 林羌從容回復:“應過請客,但明天要走,所以提前了。” “可如果今天一路無阻,你已經到北京了。明天去北京本來就在計劃之外,你拿明天有事當借口是不是牽強了?” 林羌沒有再回。 楊柳可不傻呢,瞥一眼靳凡,再發給林羌:“我怎么覺得,我好像知道你為什么跟簡宋分了?” 沒人能拒絕簡宋,誰又會拒絕靳凡呢? “他知道你是因為跟他家有買賣才接近他的嗎?這可是雷,以后炸得你血rou模糊。而且,他有病。”楊柳提醒。 廚師把火焰冰激凌端到林羌面前,她放下手機,用金屬小勺挖了一點,胳膊肘支在桌面,視線從容地散落西南角的綠植景觀,放進嘴里的動作稍顯得隨性。 靳凡目不轉睛,自進門起就沒挪開過,他似乎不在乎誰覺得他眼神赤裸,目的明確。楊柳坐林羌旁邊嗓子冒煙,感覺病情反復了。 林羌視線又轉到東北方,來回都略過靳凡。 別扭的不止楊柳,仲川也如坐針氈,不知道怎么待合適。早知道不那么早回去,省了被拖來這里。 他判斷失誤了。 圍繞在靳凡身側的女人從來層出不窮,風格和條件都卓絕,靳凡一直表現平淡,仲川老說他吃素,他也不反駁。前一段時間這個“女特務”出現,開始不一樣了。 雖然這女的一看就一百八十個心眼,但確是男人最拒絕不了的那一款,神秘性感跟什么類型比,都是贏家。 服務員推來了酒,為林羌和楊柳斟上。 林羌淺啜一口,喝得愜意,嘴唇沾了酒液,被她輕輕舔了。 cao。 她的眼神下了砒霜,仲川不敢直視,只瞥了一眼手心都出汗了。再睨一眼靳凡,他能這么淡定嗎? 肯定裝的,要是不上頭,也就不追過來了。 山崎很香,楊柳沒敢多品,也就半口,扭頭想跟林羌分享日本那小破島國只有酒美,她已經起身去了衛生間。 站在衛生間整墻鏡前,林羌看著對面自己。 她以前也燙過卷發,后來服兵役剃成了六分寸頭。義務兵而已,她卻為此做了一年的準備,白天上課,晚上練拳。原先體力不行,增肌又做力量訓練,弄得自己又高又壯,羆似的看上去能一拳打死人。 她忽然笑了,那時候真以為自己好了。 后來暴瘦,蒼白憔悴,她對自己嫌棄得不行,用化妝掩蓋病態,卻好像正戳中了大部分人的審美。 五加三期間,她把全部精力放在專業,不知道為什么很迷信那個天道酬勤、逆天改運的道理,以為努力就能成為苦難的漏網之魚…… 可是看看鏡中這個女人,人生已經走過四分之三,當了多半輩子的卷王,還是沒能逃了苦難的網。 啊。 想起來了,當卷王是要交很多學費的,往前數十五年,除了玩兒命干就是在貸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