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刀 第15節
這些年的收入都被各種貸款到日期劃走了,原本計劃到二甲醫院混吃等死,邊干邊想轍搞錢,然后把手術做了,續個幾年命,天可憐見,楊柳突然出現,給了賺錢的機會。 現在有錢了,夠她把手術做了,還能買車買房,改善生活。哪怕手術預后不佳,這么好過的日子,能過十年也不錯。 她又對林捷說:“咱倆都中過毒,都被她舉高了摔過,都溺過水,我能活到今天,你不能,原因就是你相信她對你的控制是出于愛,在我還有良心要帶你走時,你不愿意。 “她有什么愛?她只愛男人,就算她男人出軌成癮又家暴,她也只愛他,把你摔死了,男人能回來看她一眼,摔死你又怎么了?” 林羌說完,眼瞼垂下來,聲音也漸漸平和,改口,像是對自己說:“怪你干什么,你才幾歲?” 她站起來,扣放她爸媽的遺照,只留著林捷的,伸手摩了一下他濃密的眉:“看好我是怎么活下去的,下輩子記得長記性。” 她從次臥出來去洗了澡。洗完天見黑了,突然有人敲門,說是外賣,她放下吹風機,打開門確實是,是她喜歡的千層蛋糕。 她接過來,關門,放在桌上,坐到沙發,麻木地看著。 她坐了一會兒,穿衣服下了樓。 一如她想,簡宋的車還在樓下。她上了車,關上車門,也不看駕駛座的簡宋,只是漠然平視前方。 簡宋也沒說話,把她手拉過去,雙手包住,掌心摩挲,試圖把溫度渡給她一些。 林羌沒抽回手,讓他握了一下。 她從小手腳涼,簡宋是第一個關注到這點并在意的人。 在那時候,他也是唯一的一個。 初見簡宋,她以為他條件這么好還沒對象,肯定玩咖,尤其醫院有不少優質的單身女同事喜歡他,動不動仰慕多年。要不是他給過暗示,就這年頭怎么會有人一直吊在一棵樹上? 她忍不住觀察了一陣,確實迷人,好像能理解同事了,就有了后來追求他的事。 他開始很煩惱,看到她就皺眉,別人拿她起哄他也擺手不讓鬧。本以為他嫌棄,誰知他說這么鬧對她不好。 林羌沒見過這么大好人,想知道他父母何許人也,怎么能養出來找不到瑕疵的孩子。 后面的圍追堵截就加了個借口,想拜訪一下他的父母。 那段時間,她張口閉口教授好,要不蹲在他車前裝小狗狗,要不端著一盤草說自己窮得吃不起rou。反正只要賴上教授,在他車里補個覺,她就會搖尾巴。 終于,簡宋在一天問她,要不要跟他父母一起吃個飯。 她傻了眼,愣半天才明白過來,她得手了。 跟簡宋談得是神仙戀愛,好像從小到大沒感受到的溫暖都通過他的手補了回來,那樣會讓人沉溺的關懷,讓她這座霧靄沉沉的山第一次露出山脊,第一次開出花。 如果不是病情加重,她無比清晰她接下來要面對什么,她不會舍得離開簡宋的。 誰能離開他呢? 只是這段感情中她一直在索取,不能再給他埋這么大個雷,那他不是倒了八輩子血霉嗎? 所以她離開了阜定也提了分手。 現在她有錢手術了,還能給自己準備一份可觀的嫁妝,卻也不會再跟他和好了。 她不能讓他承受親眼看她發病,再在多年后親眼看她離去的痛。 這幾把世界只有簡宋對她最好,她要下地獄,只會自己下,絕不拖著他。 簡宋伸手摸了摸她的臉:“我不想聽你說,你最近不愛說實話。” 林羌回神,扭過頭,顯得冷漠:“我大概還有十年多可活。” 簡宋撫摸林羌的動作倏然停滯。 “還是最好的結果。”林羌說:“不要跟我說你愿意立馬娶我,然后帶我治病,還不離不棄。我不愿意。” 簡宋抬起頭來,看向她,眼波全是碎片,載著厚重的心事,一下撞疼了她,她差點沒勇氣再跟他對視了。 她把手抽回來:“看著你辛苦,我也辛苦,我不覺得那會是一種良性的感情。你就當我是塊不識好歹的賤骨頭,受不了人對我太好,讓我滾出你的生活。” 簡宋又去拉她的手:“不就是心疼我,不想讓我承受太多。” 林羌神情微動,無情地抽回手,下車走了。 走到樓門的陰影中,她停下來,久久未動。 昨晚上下了半截的雪又復了工,不大,不洶涌,一片雪花要飄上半天才落下來,一沾到地面就消失不見。但對林羌輕薄的背影來說,就有些格外應景。 她知道瞞不了簡宋,但是這些話非說不可。 以簡宋的為人,接下來就會考慮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一定帶給她精神壓力,使她更愧疚。 他在意她,所以他會稍微遠離,改為在暗處關注她。 對林羌來說,只要他回去好好生活就夠了。讓他不再愛她,太難辦到了,他又不是她這種渣,生來情淺。 北關派出所詢問室。 長會議桌前,小臟辮幾人歪七扭八地坐著,蹺著二郎腿玩手機,摳指甲,擺弄口罩的掛耳繩,對這個嚴肅的地方一點不嚴肅。 治安隊長把筆錄本往桌上一拍:“瞅瞅你們那逼樣!打架斗毆,威脅人身,給侯勇弄一二級輕傷,還他媽非法飆車,連環車禍都搞出來!” “我當是什么事,都多長時間了?車禍受傷的都出院了,您才開始管吶?怎么,通知剛下來?”脫索問。 “誰的通知啊。”蒜頭很好奇。 小臟辮抖著腿:“別說屁話了,范森大哥,我就想知道誰把你那條脊梁骨捋直了?原先你看見我們老直不起腰,我以為有什么麻痹癥呢。” 蒜頭笑著接了一句:“你要是有需要,我們可以給你介紹醫生。” 小鶯搔耳朵:“有事就說,別擺架子,你是等我爸給你打電話呢還是等我老大?” 公主切雙手捧住臉:“不是咱們派出所又缺錢了吧?這才送了幾天啊又花完了?是不是上湯泉點服務了?” “別說那么直接啊公主,我們老范要臉的。執法人嫖娼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他可不敢跟咱承認。”脫索保持微笑。 這時刑警隊長走了進來。 范森看了他一眼,他偏頭跟幾個警員對視,警員會意,轉身鎖門,拉上窗簾。 脫索是幾人里最機敏的,感覺不對,挺直了腰,剛要提醒同伴,兩個隊長和警員已經揮拳過來,以身體素質優勢把他們摁在地上一頓揍。 前幾秒他們沒搞清狀況,挨了幾下,后面反應過來,翻身跟他們廝打在一起。 詢問室內頓時混亂,罵罵咧咧,叮當咣啷,椅子都干廢了兩把。 最后車行小混蛋被摁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范森一口唾沫把嘴里的血吐出去,喘著粗氣把椅子腿扔到桌上,給他們幾個的狼狽樣拍了幾張照片,手機扔給刑警大隊隊長劉廣杰:“給靳凡打電話。” 小臟辮聽見這句,顧不上一臉傷,咬著牙要起來:“cao你媽的你們沖我老大來的是吧!” 劉廣杰走過去,蹲下來,薅起他那頭臟辮,逼他抬頭:“混出感情來了?怎么,知道老四當時要賣車行最后卻被靳凡攔下來了?” 小臟辮僵住,其余幾人也開始躁動。 “沒用,告訴你。你怎么供著他,他都得走,他就不是這兒的人。”劉廣杰啪啪兩巴掌拍在小臟辮臉上:“考慮下改供你老爹吧,不過我實話實說,以我們現在的執法權力,你老爹來也沒用。” 小臟辮咬牙抿嘴瞪著眼,想吃了他。 劉廣杰站起來,打開門,走到一邊,點根煙,發照片之前先給靳凡打了電話。 電話通得快,他也痛快:“老弟,得到信兒了吧?把你幾個小兄弟請來坐坐。” 靳凡此刻正在車行他那間破辦公室,坐在那把破椅子,腳蹺在那張破桌子,閉著眼聽劉廣杰廢話。 仲川在桌子另一邊,背對著靳凡,靠在桌沿,拋火機玩兒。 劉廣杰得不到回應,也不惱,他剛把那幾個小痞子打一頓,打得通體舒暢,現在特別有耐心:“柏泉飯店1213,你去,我放人。” “撕票吧。” 劉廣杰皺起眉:“什么?” “理解派出所缺錢,兼職綁架,但我不去,你撕票吧。” 仲川聽見這話,噗一聲笑出來,真他媽夠損。 劉廣杰的語氣變了,突然有點敢怒不敢言的味道:“想怎么樣?” “把人毫發無損送回來,我考慮。注意,少一根頭發,都不叫毫發無損。”靳凡睜開眼。 劉廣杰不吭聲。 “不會是掉了吧?那得養了,把那根頭發養回去再來聊吧。” 劉廣杰槽牙吱吱響。 靳凡在癸縣橫行那么久,總有理由逃脫,好不容易來了人,點名找他,劉廣杰以為他得罪了上面誰,趁機動了那幾個小王八蛋,想著借勢給他個下馬威,結果被他反威脅了。 現在跟那邊交代的任務擰住了,他不能不低下頭:“是這樣的,有點小誤會,晚點,晚點我把他們幾個送過去,你先過去,行不行。” 靳凡掛了電話。 仲川轉過身來,雙手撐在桌面,抬頭看向他:“你要去嗎?” 靳凡可不著急:“等他們把人送回來,再說。” 仲川點頭。 其實劉廣杰會以為靳凡得罪人,也是仲川跟他們所一文員喝酒,假裝說漏了這件事。劉廣杰得到這個消息,以他那有仇必報的秉性,肯定會辦點損事兒出來,到時候他們就可以根據他辦的損事兒開條件了。 誰知道他竟然敢在派出所打人。 條件是能開了,幾個小孩兒也確實受委屈了。 仲川提口氣,呼出去:“等他們回來,讓我媳婦兒燉rou吧。” 靳凡捏著手機,什么話都沒說。 仲川坐在桌上,扭著上半身,面朝他:“話說回來,要是劉廣杰跟他們說了這事兒,他們覺得這是你的軟肋,不僅不放人了,還拿這幾個小混蛋威脅你,怎么辦?” “我說了撕票。” 仲川了解。 “還有個事兒。”仲川又想起一件事:“你昨晚上回家了?”他知道昨天戈彥生日,靳凡還搞了身西服,怎么看怎么像是回去了,只不過應該不是去給戈彥慶祝。 “是去了她家,不是回家。”靳凡說。 仲川聽到這句,冷不丁的后腦勺沁出一層汗,扯了扯嘴角:“是,她家。”后面不敢再問了,識相走了。 靳凡閉上眼。 昨天三個多小時飛機,他到達穩州,燕趙山的山頂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