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三 斷羽】第六章 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三
來到704房的玄翼靜靜地處在門口好半晌,深吸了口氣后,才伸手開了門。踏入房里,不意外見到正整裝要出發去上課的伊佐那伶。 玄翼靜謐無語地凝望著伊佐那伶,而后者也停下了手邊的動作回看向他。 一時之間,房里充斥著抑鬱滯悶的氣息,久久沒有消散。 「回來了。」打破這冗長沉默的是伊佐那伶,他啟唇,只丟出一句八股的問候。 「嗯,我回來了。」于是玄翼的回應同樣有禮而生疏:「你要出門了?」 「嗯。」簡潔有力一向是伊佐那伶的作風,得到單字的回答,玄翼頓時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多說什么。 掙扎了幾秒鐘,他索性放棄了思考,依循習慣揚笑道:「我要先換一下衣服、順便整理東西,等等就過去。」 語落,他起步邊走向自己的書桌,在經過伊佐那伶時,似乎感覺到后者的視線緊隨著自己的移動。 「那我先走了。」伊佐那伶如是說:「有什么事、等晚上再說吧。」 以為一切就如同往常,隨著伊佐那伶的腳步來到了門邊,他的最后一句話,卻徹底打破了方才勉強維持的詭異平衡。 「……例如你脖子上的吻痕是怎么來的。」 隨著關門聲的響起,玄翼不自覺地漾起抹笑。 苦澀而無奈。 簡單收拾好上課要用的東西,換上制服后,玄翼這才慢悠悠地搭上校內巴士前往教學大樓。利用在車上的時間沉淀下情緒后,他不疾不徐地走到金魎的教室,門一開。 沒有以往立刻響起的日下熾祤的熱情呼喚,玄翼卻仍是帶著一貫的溫和笑顏走到座位上:「冷安,早啊。」 「玄翼,你來了啊。」鏡堂冷安似乎一點也不意外玄翼今日的出席,僅小聲問了句:「昨天還好嗎?」 「嗯,沒什么事。」玄翼笑笑地回覆道。 「沒事就好。」鏡堂冷安也回以一笑,接著轉頭往右方顯然「有事」的日下熾祤看了一眼后,他又問向玄翼:「聽說你們吵架了?」 「呃……吵架嗎?算是吧。」玄翼苦笑了下,視線同樣落在失魂落魄地趴在桌上的日下熾祤身上。 「沒什么大問題就趕緊和好吧,省得讓人看了心煩。」鏡堂冷安淡淡地奉勸了句,話里滿是對日下熾祤這副鳥樣的抱怨。 然而玄翼聽見鏡堂冷安的話后先是微微一楞,接著,才連忙說:「嗯嗯,我會的。」 ——沒什么「大問題」嗎? 鏡堂冷安會這樣說,表示他根本就不知道他們吵架的內容吧。 那么,恐怕伊佐那伶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完全是在預料之中的事啊,真討厭。 忍不住撇頭望了眼睡得一臉香甜的伊佐那伶,玄翼僅莞爾一笑。 ****** 時間過得很快,原本仍掛在高空的艷陽此刻已化為嫣然斜陽,身披絢爛晚霞,悠悠領著點點繁星現身廣袤天空。不出一會兒,最后一抹光明終究給幽鈍墨黑給無情吞噬。 被日下熾祤躲了一整天,玄翼根本找不到機會和他搭話,就連流木楠也只是聳了聳肩,表示對這個狀況無能為力。 吃飽飯后,玄翼回到704房,伊佐那伶人已經坐在床上等著他的歸來,就見他伸手指向自己身旁的空位,道:「翼,過來。」 明明用著命令的口吻,語氣卻又是如此溫柔,這般矛盾的結合看來也只有伊佐那伶能夠完美地消化。 玄翼依言爬上床、坐在伊佐那伶身旁,下一秒,他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倒在床上,吃痛地悶哼了聲,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居高臨下的伊佐那伶的臉。 「你和蒼,做了什么?」 這是第一次,伊佐那伶在面對玄翼時,徹底褪去了所有溫柔,于是僅存的只有絕對冰冷。帶有威壓的語句,聽在玄翼耳里,卻只覺得好笑。 「這該是你問我的問題嗎?伶。」 玄翼不甘示弱的回望那雙鑲著料峭凍寒的眼睛,唇邊泛著一絲淺淺笑意。 「那么,什么是我該問的?」 ——又來了。 聽見伊佐那伶的以問代答,玄翼這回終于斂去了笑容,帶著些微的情緒,他開口說:「是你答應拿我作為條件的,是你用我換回了哀凌,難道不是嗎?」 「我說過我尊重你的選擇。」伊佐那伶淡聲解釋了句。 「那么,有什么問題嗎?」玄翼怒極反笑:「我和蒼做了什么事,應該也和你無關吧?反正你也不在乎,不是嗎?」 伊佐那伶僅冷靜地道:「翼,你偏激了。」 「或許是吧。」玄翼倒也不否認自己現在確實無法保持理智:「我沒辦法像你一樣,不管發生了什么事都可以理性地面對。」 伊佐那伶先是沉默,接著,他忍不住伸手探向玄翼脖子上的紫紅痕跡:「不管發生什么事都可以理性的面對嗎?」 「所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和蒼,還一起去了游樂園?」 「蒼到底是你什么人?翼。」 玄翼一把拍掉伊佐那伶擾人的手,冷淡地回了句:「我說過了,和你沒有關係吧。」 『再差勁,也比悶不吭聲把戀人當成禮物送給別人好吧?』 「翼,認真回答我。」 『所謂的「替代品」,就是永遠、都成為不了「正品」。』 「……」玄翼撇過頭,選擇閉上了眼,不發一語。 「翼,看著我。」 『在意的人就輸了,翼。』 ——那么,他早就輸得一敗涂地了吧。 終于,玄翼微微張嘴,似是低喃了幾句,但幾近蚊蚋的音量,聽得伊佐那伶直皺眉,不禁開口問:「你說什么?」 「……反正我不過是哀凌的影子,你又何必在意我呢?」 伊佐那伶聞言,僅回了句:「翼,看著我。」 「我不要。」 「翼——看著我。」 被伊佐那伶再三的重申命令煩得不行,玄翼只得恨恨地轉頭瞪著前者。 伊佐那伶于是望著玄翼的眼睛,終于肯繼續進行對話。 「你問過我嗎?」他如是說:「你聽過我的答案嗎?」 玄翼死咬著下唇,眼眶早在不知不覺間泛紅。聽著伊佐那伶一聲聲質問,他心底涌現的,是直想狂笑一場的悲涼。 「你就這么不相信我嗎?這么不相信我對你的『喜歡』?」 聞言,玄翼竟輕聲笑了,只是笑了的同時,淚也跟著掉了。 「呵……相信?你說我不相信你嗎?那你呢?你就相信我嗎?要是相信我,何必從一開始就設下這么多次的試探?」 伊佐那伶一愣。 「為什么從來不主動開口解釋和哀凌的關係而任由我恣意揣測?為什么在和蒼談交換條件時不吭一聲?為什么明知道我和熾祤吵架卻還是選擇沉默?」玄翼笑中帶淚,道出了自己心中的揣測:「你在等吧,等我露出破綻、好讓你確定我是真的恢復記憶了!」 「……」 「為什么又沉默了?」玄翼淚水直流,加上此刻掛在唇邊的笑容著實惹人倍感疼惜:「你總是這樣,什么話都不說,卻要我相信你……是,我相信你對我的喜歡,但那全部都是假象!你只是喜歡上虛偽的純凈美麗、貪戀著不可能存有的天真無邪而已!」 看著玄翼梨花帶淚的面容,伊佐那伶于是這么問:「全部都是『假象』的意思是,從入學以來,你,全都是裝出來的嗎?」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打算怎么辦?」玄翼慘測一笑,隨著眼睛一眨,又是一行清淚落下。 隨著伊佐那伶的沉默不語,接著低頭沉思,最后,他甚至移開了身體,坐在床沿,背對著玄翼。 『你害怕了嗎?翼,你以前明明是個無所畏懼的人。』 害怕,是因為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存在,才會產生的情緒。 既然如此,乾脆把一切通通捨棄,就不需要再害怕了吧? 玄翼勾起唇角,眼神有些迷離癲狂,他緩慢地坐起身,如同上回和上條偀從酒吧歸來的醉酒樣,他像隻貓般不疾不徐一步步爬向伊佐那伶,最后,輕柔地伸手環抱住眼前迷惘的背影。 「伶,你不愿意面對這樣的我嗎?」 玄翼在伊佐那伶耳邊悄聲落下細碎低語。 「和哀凌不一樣,就不行嗎?」 伊佐那伶依舊不發一語,任由玄翼逕自上演著獨角戲。 「剛剛明明還一直要我看著你的,現在你為什么不看著我了呢?」 隨著玄翼開闔的唇有意無意貼在伊佐那伶的頸項,后者想不著痕跡地挪動身軀,卻被前者的雙手緊緊鎖住。 「這是你的答案嗎?」 「伶。」 「你選擇了背對我,是這樣嗎?」 聽到這里,伊佐那伶終于開口說:「翼,我們都累了、無法冷靜的溝通,而且也需要時間調適。」 玄翼于是松開了手。 得到了自由,伊佐那伶站起身,拿著車鑰匙離開了房間。 此刻,外頭,無垠的夜空已不見任何光亮,原先仍逞強閃著微弱光芒的星辰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包圍,原來是早積累多時的陰鬱結晶捲襲而來。 滴答。 像是預告,也是殘酷樂曲的序章。 揭開了簾幕,緊隨而來的是傾盆而下的絕望冰點。 窗外,雨下了。 房里,雨也下了。 --------------------------------------------------------------------------------------------- 噢噢吵架了~~~~